“我不知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但是他们一定在等你回去。就像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等我爹回家一样,那种生死未卜行踪不明的无尽的等待,真的不好受。”
“要赶我走呀?”韩三笑问我,“你这是什么思维啊,刚还说着爱丫头,突然跳到回家的事儿上了,我难得今天胃口好也没人跟我争,你一天想恶心我几回啊?”
“不是要赶你走,就是将心比心,有点难受。”我垂头抹了抹眼睛。
“我看你是想找我难受呀,我这么天真烂漫活泼可爱的活着不好吗?大过年的你不给加压岁钱就算了,还非要说些事情来添我的堵。”韩三笑叉着腰气呼呼的,像个娘们。
我有点不可思议地盯着他道:“我添你堵了吗?爱儿的事、还有回家的事,这两件事真得让你觉得恶心吗?”
韩三笑扁了扁嘴,好像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抓抓头道:“我没说这两事恶心,就是想起来会有那么一眯眯的不开心么。”
“为什么会不开心?那是不是我不提,你就永远都不会去想爱儿,想回家,免得自己不开心?”我有点咄咄逼人。
韩三笑翻着白眼,估计是要被我烦死了,道:“没有没有,就是很顺其自然的事情嘛,你非要跟我拗什么?有些人走了,你想留留不住,那就好好记着时而想想呗,你干嘛总要知道前因后果呢?人总要向前走的嘛。”
我有点委屈,道:“我为爱儿不值啊,而且……而且我怕我以后也会成为爱儿,成为你不再见面不怎么提起的朋友……”
“一码归一码,你怎么老喜欢把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呢?不嫌臭啊?你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不嫌累啊?”
我瞪起眼:“你说得什么话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韩三笑也不甘示弱,道:“本来就是嘛,没发生的事情偏偏要想往自己身上揽。再说了,以后你也是要嫁人的,还会生娃当娘,总不可能天天还守着我们这些人吧,到时候你可别嫌我们烦,不拿扫把赶我们我就谢谢你了。”韩三笑对我拜了拜,好像真怕有那一天似的。
嫁人生娃?我苦笑。
“我不管以后,我只想好好守住现在。”我认真道,我还想问问他有没有从小一起到大的哥们朋友,比如,夜声,我能帮的并不多。
可是韩三笑却绕开家的话题,问我道:“话又说回来,你怎么知道爱儿的事情?谁跟你说的?”
我想了想,道:“珠宝跟我说的。你忘了,爱儿以前是伺候她的。”
韩三笑摸了摸下巴,拍了拍大腿道:“也对哦,我怎么没想到问问她——不过她动不动就是皱着眉头红着眼、随时要哭的样子,有时候遇上她吧,好像总有话要跟我说似的,原来是为了爱儿啊。说不定她跟你一样,该不会觉得我是什么负心汉什么的吧,苍天可鉴我只是吃了她一些小点心而已啊!”
我心沉得难受,韩三笑仍旧没有将她与爱儿联系在一起。
“爱儿突然消失了,就是因为她离开郑府嫁人了?”韩三笑问我道。
我点了点头,酸涩道:“是吧,具体的也没明说,不过珠宝说……说她嫁得挺好的,夫君很疼她,天天给她换着法子做吃的。”
韩三笑继续摸着下巴,道:“那就好啊。我说嘛,有梨涡又爱笑的人,命不会太差拉,你们女人这辈子还能图什么哟。我都有点羡慕他了,我也好想找个天天换着法子做点心给我吃的夫君——呸,娘子。”
我心酸着懒得理他。
韩三笑掸干净衣服上的肉沫子,坐下来问我道:“再来说说回家这事——你这丫头想一出是一出,干嘛突然跟我提回家?”
我小声道:“因为每个人都有家啊,尤其是过年过节,我虽然我喜欢跟你们呆在一起团团圆圆,但经过燕错的事情之后,我才觉得其实我很自私,我只想保护自己的团圆,却不管别人的残缺。你们也有家人,他们过年过节一定也在等你们回去。”
韩三笑一脸猜疑地看着我道:“你该不会是因为想省下压岁钱才这么说的吧?我们回去了你不不用给掏腰包了是吧?飞姐你打哪学得这抠门绝活啊?”
我白了他一眼:“你别老是在我认真的时候乱扯一堆。谁稀罕那点钱,自私地说,我当然也舍不得,不仅舍不得,我还很害怕,害怕你们谁突然想起回家看看,然后就再也不回来了……可是我不能这么自私,因为我也有家人,我也等过我的家人。”
我经常会被一个短短的噩梦惊醒,有一天突然他们都离开了,回家了,连说一直要在我身边的夏夏,也突然想起来自己是哪里人,跟我说她想回家看看,然后就再也不回来了……
“唉,你这丫头,吵着架呢,突然就跟我煽情,人家都措手不及了拉。”韩三笑拍了拍我的头。
“我说真的。”我认真道。
韩三笑摸了摸我的头,像个大哥哥看着我失神地笑了。
他一定在穿山越水,在回忆回家的路。
“但是你记得要回来,不管你回去多久,都记得要回来,哪怕你决定以后不再回来,也要回来告诉我一声。”我心酸道。
韩三笑仍旧失神在笑,狭长的双眼里盛满深情,其实他穿戴整齐点,头发梳得干净点,也是个相貌清秀讨人喜欢的人。
我正入神地打量着他的脸,他却突然加重要摸头的动作,抓头我头皮发麻:“话说你干嘛要跟我说这个,你怎么不去问宋令箭那个女人?怎么不让她回家看看?”
我抓着他手不让想让他再这么折腾我头发,因为我的发髻已经开始散落了,这家伙真是没轻没重,一点都不知道珍惜姑娘家的发型,这发型还是夏夏给我编了好久的呢。
“我才不敢问她呢,我怕。”我老实道。
“哼,我就知道,柿子挑软的捏!”这下我明显感觉到他是故意要把我头发扯乱的,搓得我一头头发沙沙作响,像是要炸开了。
“讨厌,我的头发被你扯乱了拉!韩三笑!”我尖叫着抓住他的手,他的手依旧暖暖的,干干的,像堆被烤暖的棉花。
“活该,哼!”韩三笑越发带劲得捉弄我,两只手在我头上乱抓一通,我现在估计就像个疯婆子一样了。
“又怎么了啊?!”夏夏和海漂匆匆从后院跑来,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一见我的样子哈哈就笑了。
我真是哭笑不得,明明我很认真在说着沉重的话题,怎么就让他带着跑偏了成斗气的事了?!
“韩三笑你这个混蛋!”我终于受不了了,站起来追着他要打,韩三笑动作灵活地左闪右躲,明明我伸手就能抓到他,但却怎么都扯不到他的衣角。
夏夏笑得越发响亮,肯定是被我歇斯底里咬牙切齿的疯样给逗翻了,就知道站着干笑,也不过来帮我治治这家伙。
“光站着干嘛,快帮我逮着他揍他!”我边追着韩三笑边喘气道。
夏夏捂着肚子笑得前俯后仰,海漂也在无声笑着。
“不要脸,居然找救兵,我不跟你玩了。”韩三笑得意地冲我做了个换脸,小跑小跳地扭着屁股走了。
这个烦人精!真是——真是气死我了!糟糕,这家伙跑得还真快,我又忘了打探关于夜声与红颜的事情了!
我真是气得想咬人!
夏夏与海漂一起收拾着桌上的碗筷,我则在边上气呼呼地拢着一头乱发。
夏夏与海漂窃声说着什么,时而轻笑,那场景说不出来的安详,我才下了怒火,海漂认真温柔又仔细地扫起地上韩三笑撒掉的肉沫,我忍不住又想起刚才韩三笑偷吃完了还使劲气我的德性——
我只能感叹一句,人跟人的差距为什么这么大?
“洗的我来吧,夏夏烧了温水,我正想动动暖暖手。”我怕海漂要帮我连碗都洗了,连忙拉开了他。
海漂也不抢,甩了甩手,修长的手指与光亮的指甲甲在阳光上微微发亮,甚是好看。
我拉着他的手仔细看了看,想起他当这妆病睡时指甲在床板上抓得血肉模糊的样子,现在还觉得心疼。
海漂优雅地轻弹了弹手指,道:“怎么了?指甲割到飞姐了么?怎么又长了?”他反手看着指甲盖,发出贝壳般圆滑的光泽。
我松开了手,道:“没有,就觉得你手真好看。”
海漂挑了挑眉,笑了。
我心里突然有点堵,海漂的手不仅好看,还十分嫩滑干净,无茧无伤,一看就是没做过粗活保养得很好的手,若是想追溯他的过去,定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家吧。
海漂道:“好看有什么用,能像飞姐这样巧致能做出什么东西才好呢。”
夏夏提着热水就来了,咯咯笑我道:“飞姐这一半天,到处抓大男人的手,抓完三哥的又来逮海漂哥哥的,害臊不害臊呀?男女授受不亲呢,怎么给我起的榜样呀?”
我啐她道:“海漂又不是外人,授受不亲什么呀。”
海漂也笑:“若是有情,对眼都会脸红。若是无情,同枕亦是异梦。”
我愣了愣,海漂这番话让我感觉十分震憾,像是有个巨大的鼓在我心里敲着,一圈一荡的余波不息。
夏夏张大了嘴,拍手道:“这话说得,妙极了呀。海漂哥哥原来也是个文人雅士,竟能说出这番动人的话来。”
海漂却一脸惘然。
那他与宋令箭,到底是相视脸红,还是即使同枕都异梦呢?
我最不忍心见他这副表情,连忙岔开话题道:“快趁玉兔包子还热着,拿去给宋令箭吧,若是愿起了让她来我这转转,呆会我去把绣房收拾一下,她来了也有地方好呆呢。”
海漂拿着玉兔包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