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差点忘了,我差点给你骗了!—你——你这个贱人!你有了上官博的孽种是不是?!……刚才,刚才那个村夫嘴里说的博儿,根本不是你从乡间捡的,是你跟上官博的孽种!!”云清已经想起来了,九年前给她喂毒时的把脉,八年前人群中她臃肿的姿态,七年前她掉下河时用力举起来的布包,还有这些时间那孩子的音容相貌的似曾相识,不正与自己家中的孩子有着极为相似的五官么?!
“那个孽种一直在我眼皮子底下,我竟让他苟活了九年!”云清歇斯底里!
云淡寒毛直立,再编不出任何话来抹去这个事实,云清的表情越来越恐怖,她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她不知道如何才能消除云清的杀意,或许……
她突然从怀里拿出一面镜子,敲碎在地上——
云清一脚将她的手踩在了地上,怒道:“你这个贱人,死到临头还想偷袭我?!”
她痛得再无知觉,焦急落泪道:“没有,不敢……我不敢……姐姐,我求你……我们不会再出现,如果你害怕我的样子被有心人看到,我可以毁去自己的容貌,只求你……求你不要——”
云清松开了脚,蹲下身,狠狠盯着她的脸,扶着她颤抖的身子,紧紧地,掐进她的肩膀——
“你为什么还是不明白?只要你存在,无论你在哪里,不管你的脸是不是还是这个样子,你永远是我的心腹大患,我知道他已经发现了——已经查觉到了这个秘密,他之所以还留着我,是因为他想借我与你的感应来找到你!我决不可能让你有一丝一毫的机会,绝对不可能!”
云淡盯着云清,这个时候云清应该不会再骗她,上官博真的知道了?他知道多少?他真的在四处找她吗?他的心里还有她吗?
“野草除不尽,春风吹又生。上官明珠还不够狠,所以她凄惨收场。我怎么会步她的后尘,成为第二个失败者?”
“我求你……我求你……我死可以,但是求你看在我们姐妹的情份上,看到博儿也是爹爹外孙、你的侄儿的份上,你放过他,放过他吧,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什么都不懂——你放过他,我死了自会有人收养他,没有人会知道他的身份,就让他在这个偏远的小村里做个普通的村民,我救你……你放过他放过他吧……”她以最卑微的姿态乞求着,磕得头破血流,泣不成声,不求己生,只为孩子求条生路。
云清兀突然将她推倒在地,怒道:“别跟我提爹爹!休想!休想用这种该死的所谓亲情血脉来为那个孽种求情!爹爹死了,我们再无任何瓜葛!我真是瞎了,居然这样都没认出他来!”
“好,那你动手吧,让我下去黄泉路上先遇见爹爹,再跟他老人家说明一切。”云淡吃力地坐了起来。
云清果然乱了,她恨恨地瞪着云淡道:“说明什么?说明当年你是如何害得我们云家家破人亡么?”
云淡轻轻一笑,拭去嘴边鲜血:“告诉他,他喝的那杯毒茶,是你亲手下得毒。是你用赵明珠的用来害我的毒,亲手毒死了他!”
云清跺脚嘶吼道:“你这个贱人,妖精,爹爹是你害死的,该死的是你,是你!你就算死了也巧言骗人,我要让你有嘴难言,有眼难见!”
她对云清的吼叫置若罔闻,她只是看着远方,微微笑着,好像在等待什么,而这种笑容在云清看来,是嘲笑,是讽刺,是恶毒的诅咒。
云清尖叫道:“你这下作的贱人,死到临头了还敢笑!我先杀了你,再掐死你跟上官博的孽种,一个抛尸露天,一个火化冲海,让你们下黄泉都不能在一起!”
她咬牙忍着颤抖,直直盯着她,轻声道:“随便你。不求同生,但能同死,也总比你一个人孤零零活在世上好。我知道我决计再看不到十五的初月,横竖都是死,我又何必再怕你?何必再求你?我可怜的孩子自幼缠病,是为不治,死了也好,也是个解脱,何必留他一个人孤零零在这世上凄楚……”说到此,她眼泪断了线。
“你——”云清咬牙切齿,她再弄痛不了这个恨极的女人,也再伤害不了她半分。
“到现在我才发现,最可怜的是你。赵明珠虽然死了,但谁都知道她曾存在过,她曾经是叱咤风云的长公主,为了爱情轰轰烈烈的交出一切,我很佩服她,她坏,但是她坏得光明磊落,从不阴谋夺利,她爱一个人,也可以那样光明正大,用费尽心神地去抢去霸占。而你云清呢?你有哪样东西是自己真真实实得到的?你是不是快连自己的名字都快记不起来了?所有的人都以为你是我,就算你死了,你的墓碑上刻着的也是我云淡的名字。你锦衣玉食,仆人上千,却憔悴如此,连我山野生活风吹日晒的村妇,都比你看起来要年轻。你这个样子真的可悲极了……”
云清狠狠瞪着云淡,还在想着用什么法子令她更痛苦。
但她不知道,一个人到了真正绝望的时候,不求生,只求死,那么谁也打败不了她了。
这么多年,她只顾着逃跑,只顾着害怕,完全忘记了自己才是强大的那一个,她放下一切,发现眼前的云清只不过一副张牙舞爪的皮囊,所有的凶狠都只不过在掩饰心中的脆弱:“痛苦吗?我知道你很痛苦,有些晚上,好多晚上,我总是莫名其妙的心痛。我的心早已没有了感觉,还能为谁而痛呢?我想了很久,原来是姐姐你的心在痛,我能感应到你的内心,正如你能感应到我的存在一样。你在为谁而心痛呢?爹爹?上官博?还是你自己?你夺得了最好的生活,但你又真正拥有了什么呢?”
“闭嘴!”云清气得失去了理智,愤怒地伸出手,但是眼被一道利光一刺,手一抖,指间偏了方向,哧哧几声,什么东西钉在了大树上。
云淡慢慢撑着站起身形,手里捏着一片碎镜。
云清回头一看,悬崖边上只是一轮苍白的明月,云淡借月光,怎能反射出如此尖镜的光线?
云清愤怒地瞪着云淡道:“你这只狐狸精,说这么多话,原来是要激我射出云针!”
云淡的嘴边浮起了一个微笑,咳道:“你的针扣空了,你的针,用完了。”
云清扭曲着面容道:“你以为我没有了云针就杀不了你了吗?”
云淡微笑着,仔细地看着云清,那表情,好像在嘲笑云清如此不堪一击的青春:“爹爹说过,云针是双刃之物,绝不能独断使用,除了娘以外,云针是爹爹最宝贝的东西,而你为了一已私利,擅用他留给你的遗物去害人性命,爹爹不会原谅你的。”
云清倏一声冲向她,却抓了个空,云淡已轻飘飘地绕到了她后面,茕立于悬崖尖,身后挂着一轮惨白的明月,照着她凌乱的头发与鲜污斑斑的衣裳,凄厉异常。
云清回过身,欲再抓向云淡,云淡却轻轻摇了摇头,伸出长长的五根手指,指间有阳光穿透,闪闪发光,有一道却是特别刺眼。
云清眯了眯眼,长如寸银,中空微和,光如皎月,她失声道:“云——云针!”
她轻拈一针,嘴边浮起一丝冷笑,道:“现在轮到你怕我了。”
云清颤抖起来,不敢置信道:“不可能的,世上只有九根云针,九根云针全部都在我手上,你不可能还有一根云针的!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世上只有九根云针,这是爹爹跟你说的,既然是他说的,他可以说九根,也可以说八根。而这第十根是他留给我的,我遵照他的吩咐,从不离身,也从不外露,它是我们云家的圣物,而不是取人性命的邪物!你亵渎圣物,违背祖训,现在还要骨肉相残,你根本没有资格知道第十根针的存在。”云淡手拈长针,大无畏道。
云清的骄傲仿佛全部都破碎了,尖声叫道:“我不信!我不信!”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云针淬毒的解法么?爹爹没有告诉你,就是怕有朝一日你会用云针来为祸作恶。这第十根针,就是解读之法的秘密所在,姐姐你要看么?”
“我不信!这根本不是云针,拿来我看!!”云清说是不信,脸上却全是惊恐,她迅速向云淡冲来,要夺她手上的针!
“你要看?拿去!”云淡长指一直,吃力地将手中的针射了现去,针如离弦之箭,哧一声刺入云清的胸膛!
云清大骇,连忙收回内力,眼前云淡的脸一近,她突然脑子一片空白,身形错乱地向后飞了出去!
她撞在了身后的树上,参大的大树竟似承受不起她的一撞,倏倏掉下很多叶来。
云清的面色苍白地吐出一大口血,她惊恐地摸了摸受会的朐口处,突然大声道:“贱人!你敢骗我?!这根——这根本不是云针!”
云淡苍白道:““这是你以为的云针,最令你自信的武器,往往也最能摧毁你。爹什么都没给我,他只是跟我说了这句话,我根本不知道云针的解法。你可以放心了,他始终是偏心于你的。”
云清怒极攻心,又吐出一口血来,不知道是因为中了针,抑或是撞在了树上,她看起来不太好。
云淡趁云清无力,点了她的穴道,撕下衣襟将她绑在了树上,她说不清楚这样做的目的,也许更多的是想保护自己,而不是蕴住云清的伤势。
云清被点了穴,却笑了,瞪着云淡得意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爹怎么可能会给你留下他的至宝?爹爹恨你都来不及,他怎么可能会给你云针?!他最疼爱的是我,是我云清!”
“是,这一点我从来不否认,也从来没有想过跟你比。”云淡悲伤道。
云清喘着气。
“别再来找我了,好么?过你的太平日子,我有了博儿,什么都不会再要。我早已经对上官博死了心,我只想过平凡的生活。不要,再来找我。”云淡打了结,将云清绑死在树干上,认真许诺道。
云清却像个孩子般哭起来:“不要——不要留我一个人——我害怕,我害怕……”
云淡再也不会相信她,转身蹒跚地找着下山的路。
“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害死娘的。”云清突然喃喃道。
云淡似信非信地转头,她真的怕了她,不知道她还会用出什么手段来。
“娘?”云淡不明白,云清为何突然提及母亲。
“我恨她,她像你一样,这么平凡,这么没用,根本配不上爹爹。她是爹爹的累赘,负担。最可恨的是,她从小就偏爱你,夸你乖,夸你听话,爹爹也一样,说你哪里都像她,而我呢,我那么聪明,努力地想要讨好她来夺得爹爹的关心,她却看都不愿多看我一眼!”
云淡诧异难当,她从不知道云清居然如此痛恨自己的亲生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