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进巷时,我对海漂再嘱咐了一句:“海漂,虽然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比你大,但你一直叫我飞姐,我也真的把你当亲人看。你有事一定记得告诉我,别一个人憋着,行吗?”
海漂笑道:“恩。”
我心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有时候他明明不开心,却还是要将笑颜伪装得很完美。
海漂伸手扶了扶我的头发,好像在很细心地摆着我髻上的簪子。
我笑道:“怎么?散了么?没事,反正回家就解下来了,不碍事。”
一说到这,我突然想起来一直要送给宋令箭的那个碧玉簪子,灵机一动,道,“对了,我有个小礼物要送给宋令箭,买了有段时间一直没想起来给她,呆会我拿给你,你帮我拿去给她可好?”
海漂笑道:“飞姐自己要送的礼物为何不自己拿去?”
我笑嘻嘻道:“这不是成人之美,好让你借花献佛么?”
海漂皱眉笑道:“飞姐说话也这么深奥,这几个词我仍须琢磨意思。”
“借谁的花献哪家的佛呢?”一个不悦的声音从院门内飘了出来。
我吐了吐舌头,转脸看着院里出来的夏夏。
“你们两个人,上哪去了?飞姐你又开了什么小差,买个早饭买到中午不回来,海漂哥哥你也是,找个飞姐把自己都找没了——”夏夏凶神恶煞地看着我们,像个操心的老妈子在埋怨不懂事的孩子似的。
我马上挽着她进去道:“是我自己在黎雪家打盹,要不是海漂来叫我,我要睡到半夜三更呢。”
夏夏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呀还枉我们叫你姐,你自己倒像个孩子。”
我嘻嘻笑了。
院里檐下韩三笑与宋令箭都在,韩三笑一脸玩味,宋令箭一脸冰霜,两人又干什么了?
最近吃饭两人总是没影,今天我没在家了倒是到齐了,我笑道:“难得你俩这么守时,你们先进厅,我去厨房准备一下。”
夏夏拉着我道:“早就准备好拉,等你来肉汤都要结糊了——厅里摆好了,快去换个衣裳来吃饭吧。”
宋令箭垂下双眼,很突兀地站了起来,往外走:“我不吃了。”
“啊?为什么不吃?不饿的话可以晚点开饭。”我拉着她,五个人难得又能凑在一起呢!
她甩开我的手,看也不看我一眼,一声不吭地回院子去了。
我马上把凶狠的目光转向韩三笑。
韩三笑立正飞快地摇着手掌道:“不关我的事,我看是你两今天哪里刺她眼了,本来都好好呆着等开饭的,你们一进来她就拉了张棺材脸,不信你问夏夏,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韩三笑飞快拉来夏夏挡在前面,为自己开脱。
我气呼呼道:“夏夏才不会为你这无赖帮腔。”
夏夏却道:“这下三哥倒是真没说错,就在你们进巷前宋姐姐都还在损三哥呢,虽然说她没有大笑或者怎么的,但应该还算是心情挺好的,可是我出来接你进来,这么一趟她突然一下就不高兴了,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我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海漂,再看了一眼我自己,愁苦道:“不会吧,只是回来晚了点,不致于跟我较真劲吧?”
韩三笑只手插腰只手兰花指点着我们,娘声娘气道:“反正就是你俩乱躁,打情骂俏的叫人看了心堵,现在还害得人家横遭白眼,讨厌!不吃就不吃,份子钱照样得扣,多出来的鸡腿还得劳烦人家撑大胃帮着吃掉,心酸呢!”
我白了韩三笑一眼,对于宋令箭莫名其妙的脾气实在抓不着头脑,无奈抓了抓头,未插整的簪子落在了手心。
这簪子,是在提醒我要拿那碧玉簪哄哄宋令箭么?
我自言自语道:“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啊,我自己是女人我都不懂——你知道为什么吗?”我扭头看海漂。
海漂却微眯着双眼,嘴角勾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邪中带魅,又像是很甜蜜。
奇怪,宋令箭发脾气,他这是什么表情啊?
我更想不明白,吩咐夏夏准备开饭,自己进屋去拿了为宋令箭准备的碧玉簪,躲着韩三笑阴险的注视递给了海漂,道:“你拿这个去哄哄她,让她心情好点儿。”
海漂看了看翠阁的这饰袋,掂了掂道:“是什么呀?”
我悄声道:“一根簪子,先前就答应过要给她买的,想给她一个惊喜。”
海漂点了点头,无邪地笑道:“你们女儿家总是有这么多秘密么?”
我推着他道:“快去快去拉。”
海漂似乎心情不错,一点都没被宋令箭莫名的不悦给影响到,快步送簪子去了。
我心里一阵轻松,心想着宋令箭看见这簪子时眼间流露出的欣喜,说不定还会惊讶地抿嘴笑了呢——
对院响起了海漂说话的声音,应该是在转交簪子了。
我窃喜着走到对面,想看看院中此时他们脸上的表情,说不定海漂正温柔地拿着簪子要为她簪上呢,碧玉簪子与碧眼交映,还有宋令箭嘴角浅浅的笑,一定美极了。
“叭拉”一声!
不好!
我的心一凉,不好的预感,这么不小心?簪子掉地上了了?
那响声听起来有点严重,因为一声下去,却是两声散开,不会断了吧?
“我说过,不准你游梦探魂,尤其是对我!”宋令箭冷怒的声音像炸开的雷在对院响起,离铃在我身后轰轰作响!
这么多年,我从没听她用这样的语声说过话,哪怕再生气!
我紧张地跑进了院子,海漂正缓慢地俯身在低头捡地上的碧玉簪子,宋令箭一脸凶狠地瞪着他,还有他手上的碧玉簪子!
“怎——怎么了?”我被吓得话都说不清了。
宋令箭僵硬地伸出手,指着院门,落在身后的发丝轻微张扬着,整个人弥漫出一股煞气:“你即刻给我滚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
我退后了一步,虽然我知道宋令箭这话不是对我说的,但那种气场吓到了我。
海漂忧伤地吹去碧玉簪上的灰尘,我的心痛了一下,倒不是因为它有多贵重,而是这代表的意兆。
一根玉簪,拦腰断截,就如夏末时分的那两根蝴蝶簪子,韩三笑神经兮兮说的那句话我一直记得,而后发生的事情似乎也在验证那句不吉利的话,那个令人心凉的兆头:
蝴蝶本为双,若改其一,必有祸事。
现在我为宋令箭精心挑选的碧玉簪子,断成两半。
她不喜欢这簪子么?为什么要这么凶?这簪子是意外掉落的?还是她扔掉的?
“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干嘛要这样?”本应开心的事,突然变得不可收拾,我心慌意乱地想着这不吉之兆。
宋令箭冰冷地横了我一眼,瞪着海漂道:“我说得不够清楚吗?给我滚!”
海漂将碧玉簪捧在手里,背对着宋令箭,平静地看着我,问她道:“我说我没有,你不信吗?”
宋令箭咬牙切齿:“我只信我双眼看到的事实。”
海漂幽然一笑,将簪子放在了怀里,轻声道:“好,那我走。”说罢往外走去,头也不回。
我飞快地横在海漂前面不让他走。
“怎么了?为什么?宋令箭你为什么这样?你不喜欢这簪子我重新再去翠阁给你换,你别把气撒在海漂身上行吗?我本是想让他讨个喜头代我送给你,没想到你不喜欢,是我的错,你别生他的气呀……”说着我就哭了。
这时夏夏与韩三笑都跑了出来,韩三笑嘴里还嚼着满满的东西,混沌不清道:“就是嘛就是嘛,哪有这样的人,人家好心好意送你东西,你不喜欢就算了还把东西给摔坏了,这下想退都退不回去了,真浪费耶。”
夏夏跺了跺脚,捶韩三笑道:“臭三哥,吃你的东西别乱说话!”
宋令箭猛地发直了双眼,好像狠狠地愣了神。她生气并不是因为不喜欢这簪子,而是她怀疑海漂进过她的梦探视过她的过去——
可是,一根碧玉簪子而已,怎会引起她的怀疑?
韩三笑还是满不在乎地嚼着东西,忍不住凑这个热闹:“况且没眼光没审美的是瞎眼飞,人家傻大个只是帮忙拿去给你而已,谁老实你就欺负谁,哪有这样的么?这簪子也不差,凑合着收下又不会怎么样,非要摔坏了,啧啧啧。瞎眼飞你也真是偏心,没见你送我铜簪铁簪的,送给人家就是玉簪子,哼哼,好心没好报了!啊!!”
夏夏猛地一脚踩在韩三笑脚上,道:“三哥!”
韩三笑脸胀得像个大冬瓜。
海漂看了看我们,拍了拍我拉着的手,松落,扯出一个令我心碎的安然的笑,往巷外走去了。
谁也没留,因为谁也没有赶他,谁也不够立场都说不出挽留的话。
过了一会儿,夏夏跑出了巷,我知道她找海漂去了,她没敢在宋令箭面前说。
韩三笑仍站在门口,一直给我使我看不懂的眼色,不知道是让我赶紧走,或者是去哄一下宋令箭。
我脑海里全是海漂安静离开的画面,除了目送和内疚,我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我扭头看着宋令箭:“你不该怪海漂,就算那簪子是他买的你不喜欢,你也不能这样对他,如果是给你簪子的是我,你是不是也这样对我?”
宋令箭脸上非但没有误会海漂的愧疚,反而欺近我一步,冷冷瞪着我道:“你买的?谁让你给我买这种簪子的?!”
她的语声很凶狠,好像我送她这根簪子犯了天大的罪过一样。
韩三笑跑了进来,拉开了我们的距离,道:“至于么?宋令箭你平时凶到不行么我也懒得说你,这会可是你的不对,这簪子我都记得,几个月前瞎眼飞眼刚接了郑府单子说要给你买的,现在人家没食言,你倒发起脾气来了。”
宋令箭瞪着韩三笑,张口就刺道:“我什么时候说要了?!谁让你滥好心了?哼,我就是这脾气,你们要是受不了,就给我滚远一点!”
我嘤嘤哭了起来,这种难受不同以往,我为一句戏言尽心尽力做到最好,可是到最后不仅得不到宋令箭欢心,还惹得身边的人个个都遭了罪,她还说我这是滥好心!
方才好不容易笑容明媚的海漂,一下就变成了一潭难再欢畅的死水,我很内疚,很懊丧,很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