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待着的圈圈对上来的人道:“老爷。黄老爷——上——上官大人。”
老爷?郑老爷?黄老爷应该是大宝的爹爹,上官大人,上官衍?他们怎么走到一块了?
我轻声摧夏夏道:“有人来了,东西快点收拾好,我们该走了。”
夏夏动作麻利地收拾着,我则站屏风外面听着外面动静。
郑老爷道:“你怎么守在外面?小姐呢?”
圈圈回道:“是小姐让我出来候着的。绣庄燕老板来了,小姐不愿我在旁打扰,就把我遣出来了。”
“绣庄?现在小姐卧病休息,谁允了这些生意上的拜访?夫人呢?”
圈圈仍旧无辜道:“夫人允的。小姐谁都不愿见,就只愿见燕老板。我出来的时候,还见小姐对燕老板笑了,现在在里头唠叨许久,都不知累呢。”
郑老爷语气缓了缓,道:“那这燕老板进去多久了?”
“差不多半个时辰了。刚才小姐还说想吃些糕点,让我吩咐厨房做一些。”
郑守业的语声里带了释然与笑意:“看来昨天那大夫果真医术不错,爱儿不仅醒了,还有了精神愿意吃东西。”
黄老爷道:“爱儿长居吻玉,心境难免抑郁。现在非常时期,让她多见些朋友知已,开阔心境也并非坏事。”
郑老爷叹了口气,黄老爷又道:“往日之事不可留,你一直说我放不下蓝田而恨为有不成气,而你一直永扇望玉,何偿不是一样呢?”
郑老爷温声道:“生活中,最困难的事情,是值得去做而一直不愿去做的事。有些人太迟值得去爱,有些人,不值得爱却又爱了太久。”
这话,说得我心中莫名酸涩,郑老爷是在怀念郑珠宝的亲生母亲么?
夏夏收好了东西,也听到了外面的对话,道:“咦,黄老爷怎么也来了?难怪早上大宝哥哥能出来找我们,原来黄老爷没看着他呢。”
我一愣:“大宝早上来找过我们吗?”
夏夏道:“对呀,跟云娘一起呀,才多久的功夫飞姐你就忘记拉——还有云娘带来的朱雀与玄武呢,我挺喜欢朱雀丫头的,可惜云娘不舒服很快就走了。”
我心里一凉,早上我出去后一直到熊妈来的那时才回来,根本就不知道大宝与云娘来过,夏夏说得这么自然,应该当时“我”是在场的,难道——难道那时夜声假扮过我为我救过场?
我心虚地笑道:“哦,对哦,我这记性,一眨眼都以为是昨天的事了。”我怕夏夏再说我就要露馅了,急忙道,“快走吧,外面好几个人等着呢。”
夏夏走在前面,干脆地打开了门,透过眼纱,我看到外面站了三个大男人,脸面看不清楚,只看到其中一个特别高大,那身影莫名的很熟悉,像是在哪见过,但这个人我应该没有见过,因为他是我唯一没见过的人:黄老爷。
夏夏一看到门外的上官衍,也不顾及先向长辈打招呼,就冲着他笑了:“上官哥哥,你也来看郑小姐呀?”
“夏夏,燕姑娘。”上官衍文质彬彬地对我们点了点头。
夏夏以为我蒙着眼纱什么都看不到,对我解释道:“飞姐,黄老爷跟上官哥哥都在呢。飞姐说要来看看郑小姐,也没别的,只是陪着说说话。”
“珠宝她没什么事吧?”郑老爷紧张地盯着我们。
我笑道:“郑小姐很好,刚才说有点困,我便出来让她好好休息了。”
“我,我去看看她。”郑老爷跟我们点了个头,扔下了身后两位客人,独自进房了。
透过眼纱看上官衍,想着早上在举杯楼偷听他与上官礼讲话,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我,我找了个话题问道:“上官大人,听说你娘也来了镇上,住得还习惯么?”
“挺好,谢谢燕姑娘关心。”
“那就好。那,大宝呢?早上来过一趟,不过云娘好像有点水土不服,又匆匆回去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我这么说好,感觉好像在此地无银三百两一样。而上官衍身后的那个身形高大的黄老爷一直没开口,安静地盯着我,透过眼纱我都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我脸上游走。
“娘去过你那么?我今天尚未回衙院,不知道发生什么。娘她怎么样?”上官衍问我,但我被黄老爷的目光盯得不自在,感觉像是自己的谎言要被拆穿了,竟不敢再回答。
“只是有点头晕,说可能坐久了轿子有点憋闷,应该没什么大碍。”夏夏见我迟疑了一会儿,接话回道。
上官衍可能也感觉到了黄老爷一直在盯着我看,圆场道:“黄叔刚巧来看郑小姐,就是大宝的爹爹,黄叔,这位是绣庄燕老板燕飞,平时对大宝也多有照顾的。”
我不自然地笑了笑:“什么燕老板燕老板的,叫我燕飞就行了。”
黄老爷仍旧没有讲话,透过眼纱,我也认真地盯了他一会儿,发现他有点眼熟,好像哪里见过。
门突然开了,郑老爷手里递过来什么东西给夏夏,道:“这彩色小泥人是不是燕老板落下的?”
“哦——哎呀,怎么把这宝贝给忘了,要是真落这寻不回来,飞姐不剐我一层皮呢。”夏夏接了过来,笑嘻嘻道。
那个小泥人?怎么落在房里了?
我佯作生气道:“小丫头片子,不知情的以为我是什么刻薄人家。快点收好,别再丢落了。”
“是是是。”夏夏接过我手里的小匣子,将泥人放回了抽屉。
上官衍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小泥人,也许觉得我太过幼稚,这么大了还玩这些小孩子玩的东西,夏夏解释道:“这盒呀,全是飞姐的宝贝,一个都不能少的。”
我敲了敲这丫头的脑袋:“多嘴的丫头——既然郑小姐休息了,那我也不多加打拢了,我们先告辞了。”
“圈圈,送两位客人下去,顺便包些刚做出来的糕点,备好灯笼与伞,让轿夫们准备妥当,别怠慢了客人。”郑老爷很细心体贴地吩咐。
圈圈哦哦应着,重复念了好几遍老爷的吩咐。
上官衍道:“郑小姐身子有了起色,我这半吊子药颧也派不上用场。燕姑娘眼睛不便,眼见天黑欲雨,我与她们一起下去吧。”
郑守业点头道:“也好。等下次方便了,再去衙门拜会大人。”
“客气了。”上官衍拜别两人,先于我们下了楼,发带拂在他身后,飘然在我手背上,我竟有种说不出的喜悦,定是他知道我害怕路经西坡,才主动提出要送我们一程。
下了楼,我听到楼上很轻地响起郑老爷的声音,他无奈道:“我就怕有这一天。”
黄老爷依旧很沉默,没有回答。
“没想到还是碰上了。自我第一次见到这绣庄姑娘,也不禁感叹造物弄人,竟有如此像的人。偶尔也担心,若是有天你遇上了,必感唏嘘。世上会有相似的脸孔,却不可能有一样的人。逝者已矣,你多珍重。”
他们在说谁呢?我吗?我想起来大宝说过,我与他早逝的母亲长得相像,难道黄老爷看到我想起了亡妻到?难怪刚才一直盯着我。
走出吻玉阁,转向廊道,我竟仍能听到身后传来的绵延之音,也许是黄老爷走到了窗前,故而声音飘落了下来:“你说得不错,世上有相似的脸,却没有一样的人。只怪我与她缘份浅薄,无幸白头偕老。”
我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看,看到吻玉阁二楼的廊道窗口站了一个人,模模糊糊隔着眼纱,我竟然想起了我爹——才发现这黄老爷的身形与轮廊都与我爹很相像,难怪我觉得这么熟悉。
到了主院,我们坐在边上小亭暂作等候,圈圈毛手毛脚地去准备郑老爷吩咐的事:“点心……灯笼……伞……还有……还有……唉,一下说这么多,我记不过来呀……”
夏夏翻了个白眼,道:“是轿子,轿子——”
我笑着推了夏夏一把,道:“不用备轿了,我们人多,天气也还好,我们自己走回去可以了——上官大人没意见吧?”
上官衍也被夏夏逗得在笑,道:“当然没有,圈圈快去准备吧。”
圈圈甩着小发髻跑开了。
夏夏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打趣上官衍:“上官哥哥,这几天可忙坏了吧。又要忙公务,又要忙着招待礼少爷与云娘,难怪好多天都不见你来我们院子了。”
上官衍腼腆地笑了笑,盯着我道:“燕姑娘眼睛怎么样了?有转好么?”
我笑道:“好多了。我呀,有时候轻轻开条缝,能见着颜色跟模糊的人影了。再养几天,肯定就能见着了。”我还不想把眼睛的情况说得太好,万一要是又复发了,岂不是让他们失望了么。
“那就好。”上官衍显得有点心不在焉。
我把怀里的盒子递给夏夏,刚才落了小泥人,不知道会不会还有其他东西落了,那些东西都是独一无二,一件不能少:“哎,夏夏,你再帮我看看,刚才要不是郑员外发现了那泥人,我还真不知道自己少收拾了一样。你再帮我看看有没有少的。”
夏夏卟噗笑了,接过盒子,很认真地跟我点着里面的东西。
上官衍也饶有兴趣地盯着,他家兄弟三人,应该很少看到女儿家的小摆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