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云针出现后,我就老是觉得有点慌。世有云针九,吸髓如化朽。那东西细而难查,我真怕哪里一个不小心就踩到了扎到了,它杀人速度如此之快,饮血剡肉,毁得如此彻底,我真怕连回来跟凤儿说再见的机会都没有,就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再也不见了……”
凤儿啐道:“说什么呢,你这么个大胖子,就算是南了只大恼虎,想要把你吞干净也得费上个几天功夫呢。”
“这才是云针的可怕之处,我虽没有见过它如何杀人,但记载上有,我也相信这处有人已经受噬云针,虽然不知道是谁,即便那个人有天大的奇迹没有死,也一定活得很惨,很惨……”周渔鱼眼里透着恐惧。
凤儿皱了皱眉,可能也鲜少见到周渔鱼这么认真严肃的样子,忍着脾气问了句:“你怎的知道呢?光看那云针就能知道它有没有杀能害能?还能知道那能有没有死?”
周渔鱼发直了眼睛,伸着手指比划道:“云针未开针时,苍白如银,只是较普通银针长了些许。然则它由剧毒淬练而成,食血而长,空针寸芒,血气助长,越多越长。他们拿来的针,是红色的,有这么长,但那红又不是吸满血气的鲜艳血红色,而是美如姻霞的粉红。这说明——这说明它并没有瞬间吸光那个人的血气,所以才是粉红色……粉红色……为什么会中断呢?为什么?”
“什么粉红血红的?你是说,云针会吸能的血?这么小一枝哦,能吸多少血呀?还能出能命不成?”凤儿不信,还觉得自己受到了哄骗。
是啊,我若不是听过严叔叔的死,若不是见过曹嫣的样子,我肯定也觉得周渔鱼在骗我。
“是啊,它明明这么小一根针,却能瞬间吸光一个人的精血,让人直接化骨殒灭。对于它的记载,谱书上写得真的很少,只知道它为云南南疆之谷的一个神秘家族所制,没有记载可以显示它是怎么淬造出来的,只传言损耗了苗疆大半苗银才沥出这九根针,世上绝无仅有的九根。周生兵器谱上排名第四,原本以它的力量,它的排名可以再靠前,但它数量有限,杀敌范围太小,而且有很长的周期限制,所以勉强只能到四。但这第四,也真的已经很可怕了。”
凤儿不说话了,她平时对周渔鱼使唤来吆喝去,但关键时刻还是懂得分寸的。
“云针在那个神秘家族中被供为护族宝物,毗邻小国一直十分忌惮,所以也一直相安无世无所纷争。六十年前,那个神秘家族突然暴发一场家庭内争,据说是家庭中分成两个派系,进行了残酷的主位争夺。云针作为护族奇宝,却在这场内乱中匆乱遗失,从此再无踪迹,约是有十余年,再没有过任何消息。”
没想到,云针的由来如此了得,难怪梦境中,云父云母对它的传承如此小心翼翼。
“直到三儿和宋令箭拿着云针来问我,我才知道云针并没有遗失,而是藏在了隐迹之中,还为人所用。”周渔鱼心有余悸地咽了咽口水。
凤儿像是也被这传说吸引,忘了生气,拄着脑袋问道:“他们怎的会有这东西?他们又怎的知道你会知道云针的来历?”
周渔鱼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镇上的人,都不简单。大家相安无事,只不过都心照不宣,过自己想要的太平日子而已。我与三儿相识也有几年,但我对他的底细根本一点都不了解,他却早就知道我是周家的人——还有宋令箭——”
宋令箭。我马上竖起耳朵。
凤儿眨着眼睛,等着周渔鱼对宋令箭的说法,但他却不说了,只是不停地咽着口水。
“她怎么了?你不是说她凶巴巴的,怕她怕得紧么?她的腰,比我的大腿还细。”凤儿酸溜溜地说了一句。
周渔鱼点着头,一语双关道:“是怕得紧,我不知道她身怀什么绝技,但她知道得太多,多得超出我的想像,可怕。”
“她知道什么?”
“她知道云针真正的秘密。”
“她不能知道云针的秘密吗?就只准你知道?”
周渔鱼认真道:“这个江湖,是有它的规矩的,如果谁都能知道这些兵器榜上兵器的秘密,那还要我们周家人干什么?我不知道她出身哪里,但知道得这么详细的,定不简单,但是她并不像是南族云针的拥有者,那么她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这不合理……不合理啊……难道,难道她是夜庄……”他突然闭上了嘴,不说了。
凤儿没发现周渔鱼突然掐住的话,道:“你管她合泥不合泥,反正不是从你嘴巴里透露出去的,管她是从谁哪里听说的呢。”
“可是我觉得不安,这个地方水太深,深不见底。”
“你管它见不见底,总之咱们过自己的二子,邻泥们见着了客客气气,就好了呀。”凤儿倒是很单纯,不往深处想,长长的丹凤眼一挑,无忧无虑地笑道,“听说牛家的瓶二也是有喜呢,至少还可以做个伴,不南能家一个人踹着个球,怪孤独的呢。”
瓶儿也有喜了?
我好像错过了很多事情。
周渔鱼警觉地突然向院子里看了看。
凤儿伸了个懒腰,长而细的丹凤媚眼轻眨了眨,突然就来了倦意,道:“困了,能家想睡会儿。”
周渔鱼马上站起,扶她起来往房里走,道:“现在是容易乏,睡会儿好,多养养鱼儿才会肥嘛。晚上想吃什么,我一会儿给你去买,等凤儿醒来就能吃上热呼呼的菜了。”
“腌蟹脚能家又不能吃,随便吧,反正什么都没大胃口呢。”凤儿嘟囔道。
“乖,再忍下嘛……”周渔鱼扶着凤儿,跟大太监扶着贵妃娘娘似的细碎碎往里走去。
这一回,我不仅知道云针有这么个传奇秘密外,还知道了周渔鱼也并不是个普通的渔夫。
是不是这镇上的人都有自己的一身传奇,抛开过往到这里隐姓埋名地过着平凡的生活?
我正想离开,周渔鱼却没如我意料的在屋里陪凤儿,而是严肃着一张脸出来了。
这个周渔鱼来镇上也是很多年了,比韩三笑还早了几年,平时总是嬉皮笑脸的,韩三笑不管怎么嘲他欺负他,他也从不皱下眉头,看来他真的很不安,很害怕云针的存在。
“我媳妇儿身体不舒服,刚睡下,要说出去说,别在院中吵着她休息。”周渔鱼盯着院门道。
院外有人?
“她不会听见的。”门外的人慢悠悠道。
我一愣,这声音,温柔儒雅,非常熟悉,这是——夜声的声音啊!
好一段时间没有遇上他了,他还在巷间穿梭么?还没有准备好去找他要找的人么?
“纵使她不会听见,我也不能保证隔墙有没有耳朵,比如说现在,隔了道门,就有阁下这么一对耳朵了。”周渔鱼将凤儿衣服叠好,仔细放在椅上,走出小厅,关上厅门,生怕凤儿被吵到似的。
“既然周公子知道总是免不了隔墙有耳,那么有些话出口之前,还是要慎重为好。就像您自己说的,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周家人也有周家人的规矩,不是么?”夜声说话斯斯文文,一句周公子叫得十分客气,但套在周渔鱼这么个粗犷的大汉身上,总是有些滑稽。
“云针的事,并不是由我先挑起的。周家人的规矩,见物说物,他们拿着——”周渔鱼解释道。
“但是这会儿,并没有谁拿着那物,周公子不该与令妻说及云针,为了她好,也为了您好。”
“刚才的事,我的确坏了规矩,多谢阁下提醒。”周渔鱼一口的江湖腔,说着客气,表情却很凝重。
“周公子不必在意小生来意,声笼之外无声音,不管我们现在说什么,都不会有耳朵能听到。”夜声的声音在笑。
周渔鱼脸色变了变,道:“声笼?……你果然是夜庄的人?!”
“周公子退隐多年,与佳人眷好,甚妙基妙。夜庄对您来说也只不过个普通的旧庄子,不值一提。”
“既然井水不犯河水,阁下此来是何用意?”
“小生只是恰巧路过,听周公子提起云针,又像是提到了夜庄,便多留了一会儿,未曾想偷听,所以也没有刻意藏迹。”夜声仍在院外没有要进来的意思,彬彬有礼。
周渔鱼像是松了口气,道:“阁下是夜庄人,那我就放心了。夜典记载,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云针的秘密定然也不会少,我也不必担心说多了什么。”
我突然想起来我现在无形无态,可以任意行走而不被发现,我现在转到外面去,是不是能看到夜声真实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对他的长相我真的很好奇。
但是,看到他的样子又怎么样呢?他会跟我想像得一样,有着弧度温柔的嘴角和苍白儒雅的皮肤么?
夜声说过,等他准备好了,自然会让我看到他的样子,他对我还算是比较坦诚的,而我现在趁其不查偷偷去看,会不会有点不讲信用?
“不管小生是不是夜庄人,周公子都不应说太多。”夜声道。
“我并没有说很多,云针真正的秘密是宋令箭说的,不关我的事。我能管好我的嘴,但我管不了人家的。”周渔鱼好像有点怕夜声似的,飞快解释。
夜声没有说话。
“那宋令箭与韩三笑,先是持圆月镜刀,后再持云针,其他两件虽然没来问过,但我知道也是近在咫尺,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宋令箭知道这么多秘闻逸录,难道也是你们夜庄人?”
“周公子不要无端猜测。守好自己的本份,才能共存久长。”
我突然想起来,宋令箭倒下前问过韩三笑一个问题。
她问韩三笑,夜潮歌七音八律,他属那一族。夜,又是夜。
难道韩三笑跟夜庄也有关系?
夜声,韩三笑?还有金娘,夜圣锦,她也姓夜。但若是他们有关系,子墟这么多年生活,不可能一点来往交情都没有吧?
“我原以为,只有夜典与周生谱上会有这些记载,但宋令箭并非出身两处,却能知道这么多,莫非是有一方泄了机密?若是这样,周家人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周渔鱼有些不悦。
“放心吧,宋家姑娘的确身份特殊,但也不会砸了你们周家人的招牌,许多事情她也只不过是一知半解,对于江湖之事更是知晓甚少,她不会威胁到任何人,而且在小生看来,她也并没有这些兴趣。”夜声好像很了解宋令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