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桑榆之时,卫明沅醒了过来,屋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声也没有,她动了动手腕,相连着的另一端便有了反应。
“醒来了?小懒猪。”他含笑看她,说着埋汰的话,语气中却饱含着温情。
卫明沅看了看窗棂外温暖的橘色的日光,问,“几时了?”
“酉正了。”他回道,见她要起身,便伸手扶她。
下身的疼痛提醒着卫明沅此前所经历之事,眼睛看了看四周,问道,“丫丫呢?”
丫丫,夫妻俩给小孩儿取的小名。
他边整理着她的衣衫和盖被,一边回道,“偏房里岳母在照看着呢,莫担心。”
“我想看看她。”她眸中含着期盼,宣逸胸口中镶满了柔情,没有犹豫便点了头。
“且待我片刻。”
宣逸亲自走了一趟偏房,回来时,顺道吩咐下去把备好的吃食奉上来,睡了大半天了,料想着她起来会饿,便都提前准备好了。
女婿细心,待女儿的一应用度都亲自过问,赵氏与卫清朗见了,心中安慰。
进了内室,卫明沅见着爹娘,便想动身起来,却被马上拦住,“急什么,自家人哪里计较这些虚礼。”
赵氏如此说着,抱着丫丫上前来,卫明沅看着女儿眼睛发亮,嘴角的笑自然而柔和,宣逸想,大约这便是所谓的母性。他下意识地把太后忽略,不去想自个幼时是否也曾有过这样的时光。
“娘,我能抱抱她吗?”她手指轻轻碰了碰丫丫的脸颊和小手,问道。
赵氏哪有拒绝的理,尽管在孕时宣逸与卫明沅早已学过如何抱孩子,但真正的孩子和小被子做的假娃娃哪里能一样?赵氏于是又亲自带了卫明沅一遍,和丫丫刚降生那会教宣逸时一样。
卫明沅小心翼翼地,生怕稍有动静就惊醒熟睡的小人儿,又或是弄疼她,整个过程比之出嫁前那一晚还要紧张,但好歹有练过,上手倒是快。
温温软软的小孩儿抱着,卫明沅心中被温情釀得满满的,真正地踏实下来。无关爹娘兄长是否与她亲厚,也无关宣逸是否待她好,因着穿越,卫明沅心中一直有一个角落为前世种种保留着,尽管那个世界里已经没有为她牵挂以及她牵挂的人,可却是实实在在地牢牢地占据着卫明沅的心中一隅。
这下,是真真的落地生根了。她抱着丫丫心中感叹。这种生根的感觉,便是宣逸也不能给他,与她血脉相连的丫丫却能轻而易举地做到。
正想着,小丫头竟朝着她的胸口哼唧哼唧起来,她一愣,回望赵氏,“娘,她这是……饿了?”
赵氏笑了笑,“可不是,前头拿水喂了,还等着你这个当娘的呢。”
卫明沅晓得母乳喂养的好处,因而老早便央了宣逸和赵氏,要亲自喂养孩子。但宣逸怜她辛苦,不许,最终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卫明沅只讨来了丫丫的初乳喂养权,再之后便要交给挑好的乳母了。
想到自己睡了大半天,孩子生下来如此久还未进食,卫明沅心中便急切起来,看着赵氏,再看了看宣逸和自家爹爹,小声地嘟哝,“娘,催,催乳汤。”
卫清朗听见了,道一声出去看看,便转身出了内室,宣逸看她耳朵红透,知她害羞,与她对视一眼,便也转身出去看看催乳汤好了没有。留在屋里的赵氏于是着手给卫明沅开乳……
经历了一番疼痛,又喝下一碗催乳汤后,卫明沅终于顺利喂上了孩子,看着怀中的小人儿,秀气地嘬着小嘴一动一动的样子,卫明沅眼底泛着柔光。
宣逸再次进来时看见的便是这一幕,赵氏极有眼色地将空间留给两口子,哦不,应该说是一家三口,退了出去。
他缓步走过去,坐在她侧前,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直瞧得卫明沅赧然。
“你看什么?”她明知故问,有些羞涩。
他问非所答,“大了。”
卫明沅耳根子赤红,啐了他一眼,垂着头不应。
宣逸原只是实事求是地阐述事实,见她如此,反倒觉着喉中干涸。
丫丫倒是吃得很香,不知是什么味?他忍不住如此想。
只很快,他便摇了摇头,想什么呢,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和闺女抢食?!
卫明沅瞟见了这一幕,心中好奇,不知他神经兮兮地在想些什么。
丫丫的饭量不是很大,没一会便含着卫明沅的□□,睡着了。
见此,卫明沅只得将她放下躺平,再将衣服整理妥当,将一片春光掩住。
她轻拍了拍丫丫的小被子,问身旁的男人,“丫丫的大名,王爷可决定好了,是琇莹,还是陶然,抑或是如英?”
此三者,皆是宣逸在孩子未出生前想的几个名字,当然,在它们之前,还有不少寓意极好的名字已经阵亡。
琇莹,取自“有匪君子,充耳琇莹”,宣逸希望他的小宝贝能如玉般通透;陶然,取自“君子陶陶”,寄以了宣逸希望小宝贝快乐的美好祝愿;如英,则是希望他的小宝贝能够貌美如花。
各有不同的寓意,宣逸直到孩子出生那天,也未能定下来孩子的大名要哪个。
当下听她这么一问,却没有纠结和迟疑,他笑道,“景曦,宣景曦。”
卫明沅琢磨了一下,反问,“小太阳?”景曦,不就是曦景调过来了么,而曦景便是指的太阳。
宣逸点头,“丫丫生于日出之时,晨曦正好。”
当然,也是驱散他心中阴霾的晨光,那时候,看着她为他苦苦咬牙,为他努力,为了他们共同的孩儿努力,他的心像缀了千斤铁一样重,雾霾浓得似实质,压得他心里沉甸甸的。丫丫降生的第一声啼哭,是驱散所有沉重的暖阳,所以通透的琇莹、快乐的陶然、貌美的如英都出了局。
卫明沅不知他所思所想,却觉得这名极好,只是……“长公主名唤照月,丫丫叫景曦,宫里那位怕是要有想法?”
曦和月哪个更能代表光明,这个答案毋庸置疑,而偏偏皇上与皇后的长公主只是个“照月”的,还不是月本身,以皇上那小肚鸡肠,怕是会想入非非,胡思乱想。
宣逸可没想那么多,闻言只道,“皇上总不能因为一个名便取我性命,更何况,皇上忌惮是他之事,我总不能因着他的忌惮而自己将自己先束缚起来。”
也罢,不过是一个名儿,便是他们避讳着绕道而行,皇上心中对宣逸的避讳也不会少一分,那便随心所欲罢。
见她不再提那些烦心的人事,宣逸便把在她昏睡期间发生的事略了过去,不叫她知道,原来还有一出圣上赐名被宁王抗旨的大戏,免得她月子里多思。
昭武帝对于宁王的抗旨有些不悦,他本意为缓和两人的关系,赐名这样的恩宠在他看来再适合不过,孰料宁王竟然如此简单粗暴地拒绝,他一口气被憋在喉中不上不下。
太后听闻了此事,有些庆幸,暗道幸好方才晚了一步,让皇上占了先,否则此时难堪的便要数自个了。
她默默将那一道赐名懿旨收回烧掉,而后想起了宁王府的一家三口来,免不得皱紧了眉头。
卫明沅在她眼中是狐媚子无疑,而卫明沅生的丫丫也同样是碍眼的存在,至于宁王,他的心,想来用一辈子也捂不热了。
想到这,她又叹了一口气,问佟嬷嬷,“给宁王妃母女的赏赐,可送去宁王府了?”
佟嬷嬷恭敬地点头,“已经送去了,宁王府都收下了。”
好歹是收下了,太后松了一口气,叮嘱佟嬷嬷,“满月之时,记着提醒哀家。”
佟嬷嬷应喏。
同样的叮嘱发生在御书房里,是昭武帝嘱咐李德安的,显然对丫丫的满月酒惦记上了,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这些,卫明沅尚且不知,而宣逸和赵氏卫清朗则达成了一致,那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卫明沅在月子当中多思多虑,免得养出毛病来。
空间里的豆豆也有意瞒着外界她所不知道的事,于是卫明沅坐上了猪一般的月子,当然,也有不尽人意的,那便是不能洗浴。面对卫明沅的撒娇哀求,严厉的管家婆宣逸重新上线,将岳母赵氏叮嘱的月子期间注意事项奉为圭臬,半分不逾越。
卫明沅欲哭无泪,看着怀中无忧无虑吃奶的丫丫,很是羡慕。
她伸手点了点丫丫的小鼻子,嘴里嘟哝,“丫丫呀,你爹他老啰嗦了,你可莫要像他。”
也不知经常在丫丫跟前絮絮叨叨说宣逸“坏话”的人是谁。
说起来,管家婆宣逸有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管不着的,那便是丫丫。说好的卫明沅只是喂一顿初乳,过后便交给乳母来喂,可吃过一回高级货——卫明沅经过灵泉水改造的高级体质所出奶水,品质有保证,让丫丫再去吃普通人产的奶,何其难也!
宣逸看着卫明沅受累,眉头忍不住拢起,虽则她乐在其中,可他却不能因此将她的劳累忽略了去。于是,那瓶卫明沅在产前交与他保命的灵泉水,最终被他一点一点掺杂在卫明沅的吃食当中,让她日渐恢复起来。
豆豆对此再清楚不过,却非常有眼力见地保持沉默。看着卫明沅感叹,真是个幸福的傻女人啊!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