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斗珠?”
“斗珠!”月向宁见女儿一回来便追问斗珠一事,微晒道,“斗珠是合浦当地的特色。与我们在越州城剖蚌有些相似。不过参与斗珠的都是些经年老手。”
月向宁深深看了她一眼,又道:“有人可以从海蚌的颜色、纹理、形状、大小,推测蚌内是否有珍珠。还可以猜出珍珠的颜色。”
明珠咬了咬唇:咦,这不是说在说她自个儿嘛!
斗珠有两种。第一种,单打独斗。客人挑了珠蚌后,需说出内里珍珠的颜色、大小、光泽度。开蚌后若有半分差池,珍珠便归店家所有。
第二种,对斗。由双方各自挑选珠蚌,道出各自珍珠的状况。亦可交换斗珠。赢的一方可得对方的珍珠。若都错了,珍珠依旧归店家所有。
“斗珠不是普通人家玩得起的。往往一枚珠蚌便要几十两甚至百两银子。”月向宁眉头微紧,“这也是官方的生意。”
明珠轻点螓首:加强版的赌石嘛。
“妈祖的最终人选以斗珠的结果为准。谁取出的珍珠最贵重,说明她最受娘娘庇佑。萧家和谢家的小姐自出生至今,也不知摸过多少只珠蚌了。对识蚌应该颇有心得。如雪……可惜了。”
明珠极想现在就拉着父亲去斗珠场玩几把。可惜她深知自己一旦出手,必定会闹出些动静来。当下的月家,无依无靠,若是被人发现她的异能,后果不堪设想。
她只好忍了又忍。闷闷的对父亲道:“退婚的事,再等三个月。”
月向宁挑眉:“你见过沈安和了?”
明珠咦了声:“你怎么知道?”
月向宁微笑:“沈公子长得颇像他母亲。”
原来父亲早就认出他了!竟然没告诉她!明珠哼了声,跺脚就走。留下月向宁暗暗好笑。
明珠这般出色的姑娘,沈安和为之心动实在不足为奇。
这日清早,明华随父亲外出看铺子,明岚在工作室内干些收尾的活。明珠在自己房内换了身墨绿色的男袍,白芷替她挽了发髻,插月向宁亲手制作的碧竹发簪,发簪簪顶刻了几片竹叶纹,细看才能发现,每片竹叶都是用深绿的宝石镶嵌而成,莹光暗闪。明珠又在腰间佩了枚如意状的白玉佩,当中隔了枚红色的圆珠碧玺,随之垂下一簇黄金丝绦。
明珠调了黄粉将脸抹得暗黄,又将眉毛画粗画斜,乍一看,和明华像极了,真有几分男儿模样。
“小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红玉比白芷高瘦些,荣幸的被明珠选作此次男装出行的随侍。她一身常见的宝蓝色小厮装扮,胆战心惊的跟在明珠身后。
莲花道路口,一辆青布马车等候已久。
红玉原还觉得奇怪,家中明明有马车,为何还要租车?现在明白了,敢情是瞒着老爷私自外出!
明珠向马夫报了个地点,马夫颇为意外的打量她们几眼,道:“公子,这地方鱼龙混杂,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明珠微微一笑,没想到这马夫还挺心善。
“你只管送我们去就是。”
马车无奈,挥动马鞭,他技术高超,马车一路四平八稳,车内装饰得简单,明珠想着租来的车子要求也不要过高,一会儿时辰也就过去了。到了目的地,马夫道:“公子可准备了面幛?”
明珠撩起窗帘一看,此地进出的人果然都遮了脸,更有人戴着连身形都遮住的长纱帽帷。
“那边有得卖。”马夫叹口气,哪家的公子,没准备就来这种地方。
红玉忙递了块碎银子给他:“有劳师傅!”
不一会,明珠和红玉带着帽帷随着人流的方向陷入一条条纵横交错的街道中。
黑市,古今相似。
有人摆着地摊,一块看不清颜色的布堆满了各色物件,珠玉古玩,名家书画,样样俱全。也有人开着一扇窗子,客人可从窗子里看到里面摆放的各种物件。还有几幢房子大门洞开,随君出入。
明珠此行目的明确,但也耐不住好奇心一路流连观看。走过几条街后,明珠发现每家铺子里,无论卖什么,都会有一两只妈祖像。或大或小,或瓷像或鎏金,妈祖多般形貌,她在此处几乎都见识了一遍。不过想来沿海的城市信奉妈祖也是常情。
在走过一家地摊时,明珠的眼风扫到一尊白瓷妈祖像。她不由顿住脚步,蹲下身,细细观察。
红玉看了看瓷象,脱口道:“小咳,小是小了些,不过还算精致。”
明珠失笑。压低嗓子问摊主:“可否手观看?”
店主是个一把年纪的老先生,身形削瘦,戴着顶草帽遮了脸闭眼假寐。客人来了眼也不睁。听明珠问话,方懒懒摘去帽子,露出一张清矍的脸,一道白眉双目如星,明珠瞧着一怔:没想到竟然被古代一老先生给煞到了!这老爷子年轻时定然是个风流人物!
“你看中哪个?”
明珠指了指白瓷妈祖象。
老先生哦了声,道:“看吧。”顿了顿,“这是老夫二十年前收来的东西。你看出什么门道?”
明珠手妈祖象后,手中立时传来一股温热熟悉的触感。
深吸口气,难怪她一眼便相中这只瓷像,果然暗藏乾坤。她轻轻摇了摇妈祖像,内里并无声响传来。心中疑窦丛生。
瓷像并不小,足有一尺来长,瓷质洁白细腻,入手凉滑,触久生温。整体比例适当,衣袂飘浮,工艺虽称不精湛,倒也娴熟。佩戴的珠链、腰饰,雕画得精美如真。尤其是妈祖的脸,宝象庄严,看久了心底不由浮起一股敬畏之情。
红玉在边赞了一句:“妈祖娘娘好漂亮的眼睛!”
明珠心中一动,手指轻轻摸瓷像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直击而来的暖意令她暗自震惊。下意识的,手指又摸雕画的首饰,摸到一枚枚突起的半圆处时,暖意更甚。
她不动声色的放下妈祖像,又去翻看其他东西,看着看着,眼底渐渐流露出几分讶异,这一地的东西,竟然都是宝贝!白玉和黑曜石制的一套棋子、珍珠红玉点翠头面半套、绿松石镶嵌的酒具一套等等。与这些东西比起来,方才那只白瓷妈祖就材质来讲,真不算什么好东西。
“公子好眼力。”老先生白眉一扬,他喜欢识货的人。
明珠长长叹了口气,这位老帅哥,比她可有钱得多了。她不由摸了摸钱袋,深恨钱少。犹豫了一番,最后还是将目光锁在妈祖像。
“这是老夫从一艘船带出来的。”老先生语带惘然,“那艘船……”
明珠望着他:“船出了事故么?”
“嗯。一船的人都死光了。”老先生叹息,“也不知为了什么内斗。”
明珠摇摇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能想象刚出生几天的小鸟,羽毛都没长出来,就已经为了独得母亲的照顾,阴险的将窝内其他的鸟蛋或是较弱的小鸟推出鸟巢么?
老先生哟了声:“你才多大年纪!”
明珠微笑:“这只妈祖像……”
老先生眼睛一眯:“比我这只更精美的妈祖像,比比皆是。”
明珠侧了侧头,抿唇问:“我看这儿每个摊子都有卖妈祖像,也不是什么珍贵之物。这是为何?”
黑市这一行,似乎不在妈祖娘娘的保护范围之内啊。
老先生笑了几声:“你不是本地人?多大了?”
明珠不解的道:“晚辈才随父亲回乡,让老爷子见笑了。今年十五。”
“难怪。”老先生摇摇头,“这事说来也好笑”
突然一阵凄厉的尖叫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你砸坏了我的翡翠宝塔,还想逃跑不成!”
“不是我砸坏的。明明是你自己没等我拿稳就放的手!”竟然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胡说!这么珍贵的东西,我故意砸坏了有什么好处?”
“你、你”
老先生皱眉,冷哼了一声。一张帅脸登时冷成冰块。
明珠寻声望去,十米开外处,一个摆摊的中年男子拦着一个年轻女子,表情凶恶得快要喷出毒液来。
可怜的姑娘逃脱不得,也无旁人过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