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次宣布后,几家欢喜几家愁。
罗广庭今次莫说三甲,连前五名也未进入,心中自然失望。若是以往,他必然会当场发作,但是今日,或许是与明珠的对擂有了些许触动,也或许是对颜家最后一次参加会展有所怜悯,他只是铁青着脸,一言未发。
谢家名落第四,谢晓轩父子的神情都不太好,谢老爷子早将这些俗名抛在脑后,虽有惋惜但也坦然接受。
欧阳敏听闻自家只拿了探花,榜眼竟是月明珠,自是恼恨欲狂!
欧阳德依旧笑呵呵:“萧家的花丝镶嵌宝衣,老夫自叹不如!明珠嘛,长江后浪推前浪,再过几年,咱们这些老骨头都不够他们看得罗!”
明珠倒没料到自家竟然能拿到榜眼!她原本觉得,进前五没问题,顶多顶多是个探花,没想大家那么给面子,得了个第二。顿时笑得如四月牡丹,明艳娇媚。
御木本注目着明珠的笑颜,突然想起一句唐诗来: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
可惜,这朵名花却注定不会属于他。
热热闹闹的会展终于告一段落。宾客们尽兴而归。北海王好生勉励了番众人后也起驾回宫。他对月向宁,几乎没有特别的关注。明珠几乎要怀疑自己之前的猜测,是否正确?
送走北海王和本地的官员后,倭人也识趣的离开。但是参展的商户们事先得了口信,一个没走,全部留了下来。
唯有一人例外:并非是珠宝界内商户的穆九,端坐在月家向宁的身边,神情自若,引来不少人的测目。
吕会长示意众人安静,沉声道:“我合浦自古以来便是产珠之盛地!但你我皆知,珍珠虽名贵但最大的遗憾便是不如玉石,光色易老。现月家愿将能够恢复珍珠光华的秘笈与在座各位分享,实乃珍珠之幸、我合浦之幸啊。”
三族之人早已知道此事,并不惊讶,其他商户一听,登时惊震!罗广庭脱口而道:“这不可能!”
“是啊!这怎么可能?!珍珠易老,一旦发黄就不值钱了!能让珍珠复色,除非是娘娘显灵——”
众人忽的缄口,互望之间无不在想:“月家那位,不正是受娘娘娘点化过的么?”
明珠顿受万众瞩目!她与穆九相视一笑,并肩走上前台,朗声道:“各位前辈,珍珠复色,确有其事。但只限年岁尚可,初显黄旧之色的珍珠。月家的秘笈并非灵丹妙药,可百试百灵!”
语毕,穆九从一只小小的皮箱子内取出一只无色透明的琉璃小碗,拧开箱中一只瘦长的琉璃**子,将其中的透明液体注入碗中。
台下诸人窃窃私语:“那水就是能令珍珠复色之神物?”
“难说、难说啊!”
明珠介绍道:“此水名为‘夷光水’,取战国西施之名。”
她又取泛黄的珍珠一枚,请台下三族的老家主验过后,轻轻将珠子浸入碗中。她掐好时机,取出珠子用清水洗净擦干。一枚变色的旧珠子,瞬间黯黄尽去,焕然一新。
三位老家主虽早有准备,但亲眼见到时也忍不住惊叹连连!心底对月家的忌惮却也更深!小小的月家,竟然越来越深不可测起来!
他们的弟子事先备了不同年龄的珠子,此刻再也按奈不住,要求亲自上台一试。
明珠自然应允,提醒道:“这碗中液体略有腐蚀性,小心莫碰上了。”
几人验下来,五十年左右的珠子效果最好,百年左右的珠子效果一般。即管如此,也已令得同行们欢喜雀跃,激动得眼眶都红了!
谢逸云试珠时,默默瞧了眼穆九,穆九客气的道:“谢公子请。”完全当他是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心下即无奈又苦涩。
谢晓轩却按耐不住,冷声问:“吕会长,月家的秘笈和穆子秋有什么关系?”
吕会长深深看了他一眼:“此水是月大小姐提供秘方,穆九提炼。”
谢晓轩面色刹时难看至极。他双眼一眯,寒声问:“不知这水是如何调配而成?”
明珠微笑道:“配料很简单,绿矾油和海盐即可。”
“比例多少,如何配置?”
明珠展开一张图纸,图上画得正是稀盐酸的提取图,而且标注得颇为详细。
尽管如此,这张图还是看晕了大半的同行。
谢逸云也讶然瞪眼道:“月大小姐,莫不是在故弄悬虚吧?这图上的器具闻所未闻,你是从何处弄来的?”
明珠摇头笑道:“这是穆九几经改良后,最终定下的方案图纸。所用器皿也是他精心设计,各位莫要小看这套配置,它用料科学,接口紧密,大大降低了爆炸的可能性——”
吕会长一下子惊得呛了喉咙,连咳几声,方问:“爆、爆炸?”
明珠神情严肃的道:“不错。此水的调制过程复杂又危险。甚至会有生命之忧。所需的工具皆是特制。穆九为了安全,更是在少无人烟的海岛上做的实验。即便如此,也是意外重重,历经艰险才配制成功。”
穆九非常配合,神色凝重的频频点头。
一听这话,原本兴致高昂的人立即有不少人熄了火:穆九竟然是在荒岛上配制,还有生命之忧。这个着实不划算啊!
谢逸云认真研究图纸后问:“月大小姐。这图上的器皿似乎也是琉璃?”
明珠赞道:“不错。之前我曾说过,此水颇有腐蚀性,唯琉璃才可容之。故穆九还投入大笔的银子研究了琉璃。万幸,尚算成功!”
谢晓轩的面色已经青白似鬼:月家的琉璃罩子和这些琉璃**子,都是穆九弄出来的!穆九难道想借琉璃踏进珠宝界?他怎能让他如意?!
众人恍然,顿时觉得,月家和穆九将这般投入巨大的成果公布与众,实在是心中无私,大方过人啊!
谢逸云苦笑:“也就是说,就算我们自己调配出了这种水,也需要用琉璃**才能保存。”这钱,无论如何是要出的。
欧阳家已经受了明珠贝雕的实惠,不好再跟她计较此水秘方之事,更不用说穆九的琉璃了!
明珠笑咪咪的道:“此秘方虽然说与大家听了,但若真要家家户户自行配制,危险不说,投入也颇高。似是不太划算。因此,我与穆九商量了下,愿意自行配制的,可向穆九购入整套的装置。一套装置一万两。”
众人刚想喊贵,但立即想到,那些器皿可是琉璃啊!琉璃素来是有市无价之物,一万两,着实不算贵。
明珠又续道:“如若不愿自寻麻烦的朋友,我月家愿意提供成品。价格也不贵,夷光水半斤只需五十两银子。琉璃价格按大小另计,价格从一百两到三百两不止。也可自备琉璃前来买水。”
吕会长摇摇头:这丫头,说她老实吧,真老实。这样一个秘方说公布就公布,毫不藏私。说她精吧,贼精!那些子小户商家,哪会费时费力鼓捣这玩意?也就萧谢欧阳这样财势皆全的氏族,才有资本玩这个!她真正要卖的,是琉璃啊!
众人一算计:五十两银子半斤夷光水,不算贵啊!主要是它耐用啊!更何况,琉璃是一次性的投入!立时有人叫了起来:“我买三斤!”
“我买五斤!”
有人此时趁机问:“穆公子,那琉璃罩子多少钱一只还有其他形状的么?”
穆九温言道:“琉璃罩子也看大小。月大小姐这只大小适中,造价三百两。”
有凤楼陆当家是个女子,心思更加细腻:“穆公子只作器皿琉璃的饰物可有得卖?”
穆九瞧了眼明珠,才道:“暂时不做。”
明珠想到那枚琉璃玫瑰,不知为何,心一跳,脸一红,脸上神色柔软极了。
欧阳博与欧阳敏看在眼底,各自难过。
吕琼眼看月家交待得差不多了,便道:“细节各位再与月家详谈吧。反正真珠苑就在合浦,跑不掉。”
众人欢笑声中,谢逸云收到了父亲的暗示。他微微摇头,想再作劝阻,不料,谢晓轩已冷声道:“月大小姐这般大方,实是我合浦之福。但谢某有一事不解,还请月大小姐为我一解心头之惑!”
吕琼白眉略紧:谢家想干什么?
萧家与欧阳两家也觉不妙:谢晓轩来势汹汹!以他的身份,竟然直接对上月明珠,实在让人诧异。
谢老爷子没料到儿子竟欲生事,脸色刹时冰冷。
明珠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侧头笑道:“谢家主请讲。”
谢晓轩语气中满是嘲讽:“不知诸位可知,近日来,洋商的国家开始流行切割过的宝石?”
明珠心下一记格楞,转头与穆九对望了一眼。
吕会长道:“是有此事。明珠今日珠冠上那颗紫红碧玺,便是切割过的。”他心下奇怪,“那又如何?”
谢晓轩连声冷笑:“我只道宝石切割是洋人的花头。没想到,却是月家卖给洋商的图纸!”
现场顿时一片哗然!
欧阳敏哈的声弯腰大笑,笑得眼泪乱流:“哥哥,父亲,爷爷。你们听到没。谢伯伯说,宝石切割是月家的绝技!切莫告诉我,那也是月明珠的本事!”
然而欧阳德与欧阳博,俱是神色凛冽,眼中再无一丝温度:月家好本事!天大的事情,竟然瞒了他们那么长的时间!也怪他们心思浅薄,从竟未怀疑过月家哪来的那么些切割过的宝石!
明珠缓缓闭了眼睛,迅即睁开。面上已是一抹嘲谑的冷笑:那又如何?
谢晓轩继续发难:“月大小姐,既然你月家独享宝石切割的技能,为何敝珍自扫,不与你的国人分享,反而卖给洋商?待洋商将打磨好的宝石再高价卖给我国人赚取高昂的差价!月明珠,你不顾我国人的感受,也不为我大明的珠宝前景考虑,即短视又重利,这等行径,与叛国的兵将何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