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惟一这次并没有被段叙初震住,她抬起眼睛似乎很无辜地说了一句,“我已经很配合你了。”
“你……”段叙初还是第一次被蔚惟一噎得哑口无言,用刀子一样的目光恶狠狠地剜蔚惟一,半晌后才品味出来蔚惟一已经接受他的道歉了。
但蔚惟一也是太孤傲,自然不会直接说我原谅你了之类的话,看她缓和下来的脸色,段叙初就知道这件事过去了。
他伸出长臂一把揽住蔚惟一到怀里,大手摸着蔚惟一的脑袋,似无奈,又宠溺地说:“你尽管跟我扛着吧!反正无论怎么样,我也不允许你有逃离我的念头,不然惟惟……”,贴在她耳边,阴冷的声音里透着威慑,“不然我就打断你的腿,看你还怎么跑,嗯?”
没有安全感的男人。
她压根就没有提逃不逃的事,他还不忘时常警告她。
蔚惟一只是点点头,什么也没有说,段叙初见她的心情还是低落,他直起身子,“带你去一个你常去的地方。”
蔚惟一颦起眉,“嗯?”
段叙初笑看她一眼,什么也没有说,他发动车子离开菜馆,二十多分钟后,蔚惟一才发现段叙初带她来的竟然是海边。
她很喜欢看海,尤其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哪怕是在国外,她也会找到一片海域,一待就是几个小时,而段叙初一直知道她有这个习惯,只是这还是他第一次带她过来。
他对她到底还是有几分用心。
蔚惟一心里感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解着安全带,段叙初已经从另一边绕过来帮她开车门,不由分说地搂住她的腰,拉她下来后,他拖着蔚惟一的手往海滩走。
到了某个位置后,蔚惟一就要直接坐下去,段叙初脸色一沉拉住她,“那么脏,怎么一点也不讲究?”,说着就把身上的外衣脱下来展开在地上,这才拉着蔚惟一一起坐下去,用强健的臂膀拥住蔚惟一瘦削的肩,让蔚惟一靠在他的胸膛。
段叙初此刻穿着黑色的修身衬衣,没有打领带,扣子随意解开几颗,显出与平日里的沉肃不一样的一面来,海风吹过他墨色的发线,那一张白皙而俊美的脸,被遮挡着,若隐若现。
蔚惟一转头看过去,他的唇畔噙着一抹柔和的弧度,抱着她的姿势娴熟自然,仿佛他们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相拥着安静地看海,这让蔚惟一的心跳动得前所未有的剧烈。
段叙初察觉到蔚惟一盯着他,他转过头问道:“怎么了?”,一只手便握住蔚惟一的,与她十指相扣,眸色深深地锁着她,紧迫中又带着温存。
蔚惟一心底生出悲意。
如果她不是他包养的情人,他没有妻子和女儿,蔚惟一想她一定很感动这一时刻,但现实却荒唐可笑。
他禁锢她、他对她百般折磨践踏、他只要她的身体,他更是杀死她女儿的凶手……如此种种,她的心如何不沉重,怎么会放下猜忌和仇恨,剖开心来不顾一切地爱他?
想爱不能爱,才是最痛、最寂寞。
蔚惟一还是第一次坐在海边感觉这么压抑,目光放在前方蔚蓝的海面上,她视线悠远淡然,漫不经心地问:“你突然对我这么好,是又想我陪你演什么戏?”
“惟惟……”段叙初低低地喊她的名字,抿了抿薄削的唇,“我们两人好好在一起不可以吗,非得这样针锋相对?我养你不是每天让你给我添堵的,偏偏从一开始到现在,我一直都在给自己找罪受,难道你想我们一辈子都这样?”
一辈子?
他竟然想跟她有一辈子。
蔚惟一苦笑,很认真地跟段叙初讨论这个问题,“那我问你,我们的一辈子是怎么样的?一直让我做你的地下情人吗?段叙初,你知道的,就算小三还会想尽办法逆袭呢,何况我本来就不想做你的情人。”
“所以你也别说什么一辈子都不会放过我,再过几年,或者也就那么几个月,像当年一样,你腻味了我,就让我远远离开吧!”
腻味?
不会。
一辈子都不会,他甚至想若是有下辈子,他还是会要蔚惟一这个女人,只是他不想再在这样的时间里、这样的命运中相遇。
段叙初的眸色里闪过一抹痛色,终究没有再说什么,随着她的视线一起放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他提起另一件事来,“真正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看海。”
他带囡囡去过很多地方,唯独没有让囡囡见过真正的大海,不是他没有时间,而是大海留给他的记忆太可怕。
八岁那年他遭父亲的情人绑架,那几个人将他用绳子绑着丢进大海里,一个猛浪拍过来,汹涌的海涛把他瘦小的身体卷入,渐渐往更深的海水里沉下去。
他喊救无人,喝了太多的海水,整个人完全被淹没,直到窒息之下彻底失去意识,再醒来时,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裴言峤那双深褐色的眼睛。
是。
那一年,裴言峤救了他。
段叙初用力地闭上长眸。
蔚惟一觉察到段叙初的手把自己抓得紧紧的,用那种像要捏断她的力道一样,他瘦削的手背上浮动蓝色的青筋,如盘旋的青龙般可怖。
段叙初突然而来的戾气吓到了蔚惟一,她张口想叫出来,却见段叙初面色惨白,死灰般的眉眼间一片痛色,汗珠从额角滑出,她听到他情绪激烈下急促的呼吸声。
蔚惟一顿时怔住。
她虽然不知道他曾经经历过什么,但人之初,性本善,人的性格会受成长环境和后天教育的影响。
像段叙初特别没有安全感这点,必定是因为被抛弃过,或是长期生活在一个不安全的环境里,导致他对任何人的防备都很深,总是控制别人、掌控一切来平衡心中的不安,也尤其不喜欢别人忽视他。
这一刻由腕骨上传来的强烈疼痛,让蔚惟一深深感受到段叙初心中的挣扎和痛苦,蔚惟一咬了咬唇,眼眸流转。
下一秒她突然叫起来,“阿初你快看!海鸥……有海鸥!你肯定没有见过。”
段叙初闻言猛地回过神来,倏地睁开双眸,果真顺着蔚惟一手指的方向去看,但宽阔的海面上一片平静无波,哪里有海鸥的影子?
段叙初低头一个厉眼扫过怀中的女人,重瞳一眯透着阴冷,“海鸥,嗯?”
蔚惟一吓得缩了缩肩膀,很尴尬地笑着,“都飞走了,谁让你反应这么慢!你实在想看的话,建栋房子在这里,以后每天从早守到晚,一定可以看到。”
段叙初不跟她胡扯,抓住关键问,“是我反应慢,还是你骗我?”
“当然是……”蔚惟一拖长了声音,话语一顿,在段叙初阴气沉沉的注视下,她突然轻巧地脱离段叙初的怀抱,起身沿着海滩跑开,一面肆无忌惮地笑着,“你来追我啊!你追上来我就告诉你!”
段叙初顿在原地,抬眼望过去只见广阔无垠的苍穹下,她奔跑在长长的海滩上,远处的海水蔚蓝蔚蓝的,残阳如血照在海面上,篮水波光粼粼,折射出五彩斑斓的颜色,与她远去的纤细身影构成一幅画,是他今生看过的最美。
他突然弯起眉眼,丝丝笑意如涓涓溪水流淌,良辰美景中他整个人说不出的迷人耀眼。
段叙初站起身,从容不迫地往前走去。
蔚惟一跑了很远,没有等到段叙初追上来,她停在那里,自嘲地笑了笑。
她怎么这么傻?
那个没有情趣的男人,怎么可能跟她一起玩这种幼稚的游戏?
终究只是她自娱自乐罢了!
蔚惟一仰起脸,用力眨掉吹进眼中的沙子,为了不让自己太过狼狈,她再次跑起来,准备回到车子里。
只是这一次刚跑了十多步,一条修长的手臂从背后探过来,强势的力道中他轻而易举地捞起她的腰,拽着她拉入坚实的胸膛。
蔚惟一猝不及防之下扭到脚踝,一个踉跄身子栽下去,段叙初就着这个姿势,顺势把蔚惟一压在海滩上,沉重强壮的身子覆盖着纤柔的蔚惟一。
他用一条手臂半撑起身子,一只手则抬起捻住她的下巴,“我们究竟谁反应慢?”,他低着头,俊美的脸融在一片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是那一双紧锁着她的重瞳中,却是璀璨夺目、熠熠生辉。
段叙初贴在她的耳边,磁性的嗓音里透着低低的笑,“惟惟,我都给你机会逃跑了,是你自己不争气,最后还不是被我抓住了?”
蔚惟一惊艳于这一时刻,眨了眨眼睛,睫毛颤动着,“我……”,刚发出一个字音,她的唇已被段叙初修长的手指摁住。
段叙初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蔚惟一不明所以,只好屏住呼吸凝视着近在咫尺的俊脸,段叙初在这时缓缓地低下头。
随着光线的昏暗,蔚惟一感到他温热柔软的唇轻轻地落在她的额角,一阵强烈的酥麻掠过,蔚惟一轻颤着,闭上双眼感受到段叙初一路往下,眉毛、眼角、鼻子……他的吻里充满怜惜,像是羽毛滑过脸颊,很轻很柔,却挠着蔚惟一的心。
半晌后,段叙初的亲吻落在蔚惟一的唇上,并没有深入,只是四片唇瓣贴在一起,“惟惟……”,他开口,嗓音沙哑如被砂纸打磨,听在蔚惟一耳中似有一种神奇的蛊惑魔力,让她的神智都有些模糊,目光落在头顶的蓝天白云上,却是一片迷离,什么也没有装进去。
“蔚惟一……”段叙初又叫了一遍蔚惟一的名字,无比的认真、虔诚,他的胸膛起伏,半天又费力地发出一个字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