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车子里回去无间岛的路上,裴廷清的唇线紧抿着,一张脸黑得跟什么似的,自顾自地开着车,一句话也不跟裴姝怡说。
裴姝怡心里很好笑,面上讨好地拉住裴廷清的一只手,谁知他手下用力抽回去了。
裴姝怡没忍住“噗嗤”笑出声,看着裴廷清半张俊美的侧脸,她无奈地说:“你都快四十岁了裴廷清,怎么还跟那些小年轻一样,醋劲这么大?”
“谁规定吃醋是年轻的人专利?”裴廷清转头剜了裴姝怡一眼,看到裴姝怡嘲笑的表情,他的语气里透着威胁和恶狠狠的意味,“你再左一句我四十了,又一句我四十了,我现在就找个地方停下车子,向你证明我到底老不老。”
裴姝怡撇嘴,什么啊?都说女人在意自己的年龄,裴廷清这个男人也是,每次只要提到,保准会折磨她,让她付出惨痛的代价,不过裴姝怡知道裴廷清那么在意年龄的原因跟她是一样的,都担心自己老了,对方会失去兴趣和激情,而喜欢更年轻貌美的女孩子。
圈子里那些年过六十的男人,包养的不都是十七八岁的吗?想想最初相识时她和裴廷清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七岁,时间过得太快,如今言峤都到了谈情说爱的年龄了。
裴姝怡叹息一声,人生也就只有短短几十载,却那么希望能和相爱的人天长地久,直到世界末日。
她侧过身子,一双手紧紧地握住裴廷清的不放开,裴姝怡呢喃着说:“大哥,哪怕是再过二十年、四十年,我对你的感觉依旧不会变。”
他们之间从来不缺少激情和浪漫,爱情也并没有转化成亲情,只是随着岁月的流逝,他们的感情越来越深厚,如果以前她能跟裴廷清分开一年半载,但如今就连一天不见面,她的思念就会泛滥成灾,想他想得发慌。
以至于每次他出差,她就会像生病一样坐立不安、心烦意乱,等他一进家门,她就扑到他怀里,缠着他不放了,所以从另一方面来说,她一秒钟也割舍不下裴廷清,也就不能在国外常年照看言潇,人生有太多难以两全。
裴廷清反握住裴姝怡的手,还是有些不高兴,说他后悔了,当年不应该对外公布裴家二小姐终身不婚、不嫁,而是该让他们所有人知道裴家二小姐其实已经结婚生子了,如此,也不会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各种劝说裴姝怡结束单身,这些年他的情敌实在太多。
“跟个小孩子一样。”裴姝怡不以为然的语气,摊开裴廷清的手,“你看看,光是你这手就有多漂亮?”
并非她狗腿,而是裴廷清的手真的好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不仅不粗糙没有褶皱,反倒很细腻润泽,裴姝怡看到他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心里涌出无限的甜蜜和幸福,她爱这个男人,无法自拔。
裴廷清墨色的眼眸里这才浮起笑意,握紧裴姝怡的手,让她不要再给他灌蜜了,他不会灭掉李家全家,裴姝怡听后沉了脸色,她有这么强的目的性吗?好像平日里她没有哄过他、没有对他说过甜言蜜语一样。
车子停下来,裴姝怡和裴廷清一起去看过李嘉尧、孟静后,准备回住所陪那两个孩子,但袁明在电话里说他们正在格斗场,厉绍崇向言峤发出挑战。
规则是如果言峤输了,那么言峤和段叙初都要认厉绍崇做大哥;若是厉绍崇输了,那么以后他就做言峤的佣人和保镖,任由言峤吩咐支配。
裴姝怡听后面色微微一变,裴廷清也皱起修长的眉宇,言峤这孩子果真越来越不让他们省心,袁明说格斗场里有很多人作见证,因此为了不暴露身份,裴廷清让裴姝怡戴上了和他差不多的银色面具,随后两人一起赶去格斗场。
格斗场是这两年建起来的,罗马式风格,从远景看是圆形的,宏观而又大气,场内言峤和厉绍崇处在中间,其他观众在二楼,厉绍崇和言峤都戴着面具,裴廷清和裴姝怡进去时,格斗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
两人的身手不相上下,如果说厉绍崇真有一点优势的话,那就是他的身形比言峤高,两人再这样打下去,估计天黑也分不出胜负,而且裴廷清规定过无间岛禁止以某种目的为性质的打架斗殴行为,裴廷清大步上前正要制止。
这时台上言峤为避开厉绍崇的攻击,他倏地转过身,额前墨色的发线和白色的衣衫飞扬,太过完美而好看的避闪姿势,就连无间岛上平日里那些训练有素的女下属,都齐齐发出惊叹声,目光跟随着身形移动的言峤,那里头全是痴迷。
即便言峤戴着面具不知道他的长相,但仅凭着一举一动间的散漫、清贵气度和颀长挺拔绝对完美的身形比例,以及透着凌厉却仍旧漂亮养眼的身手,就有太多女人对他芳心暗许了,更何况他还是下任首领的候选人?有胆子的一些女孩子,甚至喊起了言少加油。
然而就在言峤把肩背对着厉绍崇的那一刻,厉绍崇的手忽然伸到胸膛的口袋里,紧接着全场的人都看到厉绍崇拿出一把黑色的手枪,他倏地举起来。
二楼段叙初和言瑾站在一起,见状段叙初浑身猛然一震,一下子睁大了瞳孔。
其他的女孩子发出一声惊呼后,吓得用手捂住嘴,并非害怕枪,而是震惊厉绍崇竟然使用武器,那么卑鄙要对言峤开枪,更何况无间岛上非地位高的、年龄不满十八岁,或不是在特殊任务的情况下,是不允许一般人携带手枪的。
整个格斗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而裴廷清在觉察到厉绍崇有掏枪的意图时,他早就取出一枚飞刀来,紧接着“刷”地射出去,目标不是厉绍崇的手枪,而是精准无误地飞向厉绍崇的手腕。
正是千钧一发之际,与此同时一抹修长的黑色身影突然从二楼跃下来,动作之快甚至没有人看到他的身形,直到他稳稳当当地落在了言峤和厉绍崇中间,拦在言峤跟前,他面对着厉绍崇。
另一方面由于厉绍崇的手腕被飞刀射中,一股剧痛顿时传来,厉绍崇手中一软,手枪随之滑脱,眼瞧着手枪正要跌落在地,那个从楼上跳下来少年忽然抬起腿踹向厉绍崇的膝盖。
在厉绍崇“砰”一下跪在地上的过程里,少年脚下一勾那把黑色的手枪随后而起,紧接着他伸出手握住手枪,下一秒钟,少年猝然把枪口对准了跪地的厉绍崇脑门。
发生这一切也就是那么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全场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震惊、惊恐、不可置信…………等等,其表情真可谓是丰富多彩,这个少年的身手该有多厉害,才能在那么多的时间里完全扭转局面?
他们的目光皆是死死盯着台上,身形修长的少年穿着黑色的衣衫,银色面具下露出线条流畅完美的下巴,灯光勾勒着他,他沉静地站在那里,手枪指着跪在地上的厉绍崇。
这个少年无疑就是段叙初。
全场鸦雀无声,只听见厉绍崇因为手腕疼痛而发出的喘息声,他的胳膊撑在地上,仰头从下往上看着举枪的段叙初。
厉绍崇额头上的冷汗往下一颗一颗滚落,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跟裴廷清站在一起的袁明突然鼓起掌,痛快地喊出一句,“漂亮!”
其他人这才从刚刚那一幕惊心动魄的画面中缓过来,顿时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伴随着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呼,“言少、初少第一!”,每个人的心情都很激烈澎湃,就差没有跳上台,把段叙初和言峤两人举起来了。
台下的裴姝怡放开捂住嘴的手,在所有人都狂欢的时刻里,她眼中的泪水却猝然间汹涌而出,身为母亲看到自己亲手抚育的孩子能有今天这样光彩夺目、受人拥护的这一刻,她该是怎样的心情?骄傲、自豪、欣慰、激动…………种种滋味涌上胸腔,让裴姝怡久久难以平静。
终于有这一天言峤和段叙初都长大了,他们能保护自己、能被那么多人敬佩、能如此光芒万丈,裴姝怡感动到流泪,看着在场的女生几乎都被言峤和段叙初迷住了,一方面她有种养了多年的珍贵儿子将被别人抢走的担忧和嫉妒,再者她替言峤和段叙初高兴,而裴廷清说要把这两个孩子培养成优秀的王者,时至今日,裴廷清已经做到了。
激烈的掌声持续了将近五分钟的时间,直到戴着面具的裴廷清走上台,站在三个人面前,场内才安静下来。
裴廷清修长伟岸的身形立在灯光下,云淡风轻、高高在上,这样一个在无间岛上被奉为神一样存在的男人,即便是在静默中,他浑身上下依旧透着无尽的魅力。
三个这样的男人聚在一起,让在场的很多女孩子不知道究竟该痴心于哪一个,干脆全都暗恋着好了,毕竟她们这辈子或许都没有机会走近地位至高无上的他们,那么只有退而求次,选择远远仰望。
裴廷清垂眸看着厉绍崇,用平静而低沉的声线问:“为什么用手枪?”
厉绍崇却不以为然地勾着唇,“兵不厌诈不是吗?比试前并没有规定不可以借用武器。”,说着他从地上起身,毫不犹豫地把插在手腕上的短小却锋利的飞刀猛地拔下来,紧接着厉绍崇看也没有看一眼,“刷”地一下,飞刀射向侧面位置。
而被厉绍崇要求戴着面具的唐柔晴正站在那里,那把沾满鲜血的锋利飞刀从她的左颈擦过去,几秒钟后“叮”的一声响动下,飞刀钉在了木质圆柱子之上。
鲜红的血顺着唐柔晴雪白的脖子淌出来,唐柔晴痛得面色顿时一白,用手按住伤口往后退出几步,忍着没有发出呻吟。
裴廷清看过去,眸色微微一沉,示意袁明去看唐柔晴的伤,裴姝怡胸腔里也冒出一团火,连忙走过去扶住唐柔晴。
厉绍崇却丝毫没有愧疚之心,更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他的右手腕垂下去,任由鲜血一滴一滴砸在地上,厉绍崇的目光看向言峤,他似笑非笑地开口,“愿赌服输。按照之前的约定,以后我就是你和阿初的大哥了,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作证。”
言峤抿紧了唇。
不可否认他确实输了,或许他能制服拿出枪来的厉绍崇,只是教官和段叙初不敢拿他的生命开玩笑,所以他们在此之前及时出手帮了他,那么其他人和厉绍崇都会认为他避不开那一枪,如此他就输了。
但正因为他有把握赢厉绍崇,他才接受厉绍崇的挑战,想借此灭了厉绍崇的嚣张气焰,当然不甘心这样出乎意料的结局,言峤沉默着没有说话。
厉绍崇眼瞧着言峤似乎要耍赖,他挑挑眉毛,“怎么,身为一个男人连认输的勇气都没有吗?”,他倨傲地说着,随后看过在场的所有人,昂着下巴笑问:“你们说呢?”
全场寂静,没有人回应厉绍崇,显然他们都是跟言峤和段叙初站在一边,这样的局面让厉绍崇的眸子里划过一抹阴鸷,欺负他这个新来的,还是裴廷清的下属都如此狗眼看人低?
很好,要不了多久,他总会让这些人全都听从于他。
裴廷清闻言眉头越发锁紧,他知道言峤很排斥厉绍崇,更何况是让言峤认厉绍崇做大哥,从此以厉绍崇马首是瞻?裴廷清顾虑着言峤的自尊和感受,即便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想徇私护着、偏袒言峤。
然而裴廷清尚未开口,段叙初上前一步,先开口对厉绍崇说:“我们认输,往后你就是我和言峤的大哥了。”,话音滑下,段叙初一手握成拳头,向厉绍崇伸过去,随后侧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言峤。
言峤的身子震动了一下,抿着的唇泛起苍白色,胸腔里急剧翻涌着,迟疑几秒钟他才走上前,面无表情地把手伸过去。
三人击过,在场的人却没有谁为他们喝彩庆祝,毕竟他们也全都不认同所谓的结拜。
段叙初和言峤收回手,直起身子后,段叙初长身玉立在厉绍崇面前,他平静地对厉绍崇说:“只是今天你触犯了无间岛的规定,一是不能以任何借口打架斗殴,再者无间岛禁止自相残杀,对同伴举起手枪。所以…………”
段叙初停顿一下,再看向裴廷清时,他的唇边噙着笑,“教官,为了公平起见,我的结拜大哥该受什么样的处罚?”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台下的裴姝怡递给袁明一个眼神,袁明会意后上前劝说裴廷清,其实也知道裴廷清不会轻饶厉绍崇,但不能让别人觉得教官针对厉绍崇,所以在组织里有一定地位的袁明,只是做做表面功夫,话里暗指不能因为厉绍崇是李嘉尧的儿子,而纵容厉绍崇,让厉绍崇在岛上为所欲为。
在袁明这样的配合之下,裴廷清顺理成章地让下属没收了厉绍崇来岛上所携带的所有的枪支和弹药,以及用来作为武器的匕首、飞刀之类的,包括厉绍崇的那几十个下属在内,同时也架空了厉绍崇,除了厉绍崇自己带来的那些人,无间岛上其他人不听命于厉绍崇,而言峤由于这场格斗,同样也被裴廷清软禁在住所半个月。
当然,这对于言峤来说其实就是放了半个月的长假,无论裴廷清平日里是如何公正的一个人,但身为言峤的父亲,他私心里不可能不偏袒自己的亲生儿子。
另一方面,由于段叙初及时阻止了言峤和厉绍崇格斗的行为,裴廷清也就借此机会给了段叙初真正的权利,在无间岛上的地位仅次于他这个教官,让段叙初从此可以名正言顺,而不是在之前只担着一个身份而已。
至此,段叙初和言峤在整个无间岛名声大噪。
厉绍崇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其实从他来到岛上开始,他就被裴廷清的“重情重义”骗了,裴廷清之所以给他那么高的地位,是因为他确实为李嘉尧的儿子不假,然而这不过是想封住岛上其他人的口,避免背后有人议论身为兄弟的裴廷清,却不拥护兄弟的儿子。
而在此刻,裴廷清抓住他的这个过错,当着所有人的面顺理成章地架空了他,而他没有任何反抗、辩驳的余地,如此,裴廷清既做到了重情重义,也做到了公平公正,果真是他低估了裴廷清,裴廷清的心机和手段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深。
原本无间岛就是一个没有争斗的地方,所以在场的人都很不屑用卑鄙手段取胜的厉绍崇,再加上如今厉绍崇连地位和呼风唤雨的能力也没有了,于是无间岛上的人更不想理厉绍崇。
当所有人都陆续离开时,厉绍崇发现唐柔晴竟然也走了,他愤怒到了极点,握起拳头“砰”用力砸在地上,手背上顿时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厉绍崇恨得咬牙切齿,等着吧,总有一天他会把今天在段叙初和言峤那里所受的屈辱,加倍讨回来,而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唐柔晴那个不知死活的女人弄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