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巧,今晚徐直奉值夜,林晏晏也值夜,夜晚的太医院若无突发情况,很安静。
夜半丑时,正是人们酣睡正畅之时,林晏晏换了身夜行衣,蒙上面巾,竖着耳朵听了一阵,确定外面没人,一点一点打开房门,尽量不发出声响,随即朝亮着微弱烛光的配药房走去。
徐直奉,徐元祐此时正抱着双臂靠在椅子上睡觉。
迷迷糊糊地似乎看到眼前站着一个黑影。
他以为自己在做梦,继续睡。
“徐直奉好眠啊!”低沉的声音耳边响起。
徐元祐一个激灵,睁开眼,这才发现不是梦,真的有个人站在他面前,一身黑衣,目光凌厉。
“你……你是谁?”徐元祐惊的舌头打结。
这可是在宫里,宫中守卫深严,这人是怎么进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林晏晏亮出腰牌。
徐元祐看清腰牌上的字,不由的瞳孔紧缩。
七镇司……
但凡宫里的官场上的人都听说过七镇司。谁也不知道七镇司在哪,都有谁,只知七镇司是直接听命于陛下,上至王公贵族,下至末流小吏皆在七镇司监察范围之内,可以说,七镇司是大盛朝最为神秘的机构。那些见过七镇司的人,要么都死了,要么守口如瓶,宁死也不肯吐露半个字。
可七镇司为何会找上他?徐元祐猛的想起那件事,莫不是冲着那事来的,顿时冷汗涔涔,心中忐忑不知是福是祸。
徐直奉眼中的惊恐,忐忑皆落入林晏晏眼底。
“你不必惶恐,今日来找你,是有件事要跟你了解一下。”
徐元祐看了看四周,今晚御药房只有他一个人,这里距离太医院正院有些距离,当然,如果他大声喊叫是能惊动太医院值守之人,可对方是七镇司的人,既然找上门来,就躲不过了。
徐元祐摆正心态:“大人请问。”
“天宝四年七月,你去过皇陵找过御药房前任总管崔公公,可有此事?”
徐元祐暗暗心惊,果然是为此事而来,他都已经这么小心了。
“是。”徐元祐没有否认,否认也没用,这位大人连时间都说的这般清楚,定是已经调查过了。
“此后你每年清明都去祭拜崔公公,可有此事?”
“是。”
“天宝三年正月,皇后娘娘薨逝,当时给出的结论是太医院陶太医误诊,延误了病情,以至皇后娘娘遭遇不幸,身为御药房总管的崔公公也受牵连,被罚去看守皇陵,崔公公身边的亲信全被清理干净,陶公公上位,徐直奉为何会在事发后第二年去探望崔公公,知道崔公公已死,还每年去祭拜?”
徐元祐一时没法判断这位大人的目的何在,是要灭口还是想翻旧案?
林晏晏看出他的疑虑,严肃道:“你应该知道七镇司代表的是陛下,陛下对皇后娘娘的薨逝一直心存疑虑,徐直奉,希望你不要心存侥幸,知道什么都说出来,我可保你无忧,如有半点隐瞒,你总不希望你的一家老小受你连累死无葬身之地吧!”
徐元祐吓的扑通跪地:“大人,小的的家人与此事无关,还望大人不要牵连无辜……”
林晏晏冷冷道:“事关皇后娘娘之死,你若知情不报,便与同犯同罪论处,理当株连九族,你的家人何来无辜之说。”
当年陶家不就被株连九族了吗?
陶家五十九口,五十九个人头落地,他们死的不冤吗?
“你若能提供有用的线索,助七镇司查到真凶,非但无过还有功,徐直奉,你自己的命,你一家老小的命现在都攥在你手里,你自己决断。”
徐元祐颓然,他瞒了这么多年,日日受着良心的煎熬,又害怕那些人找上他,祸及满门,惶惶不可终日。
今天终究还是瞒不住了。
“大人,小的有罪万死难赎,但求大人饶过小的一家老小,小的感激不尽,来世做牛做马再报。”徐元祐涕零。
林晏晏心绪难平,果然找对了人,真相就在眼前了。
“只要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保你一家老小平安。”林晏晏许诺。
徐元祐整理了下情绪,开始叙说。
“皇后娘娘薨逝后,御药房也被查了个底朝天,但什么都没查出来,崔公公被革去总管一职,罚去看守皇陵,而一直不受重用的陶公公接替了崔公公成为新一任御药房总管。小的不是崔公公的亲信,没有受到牵连,但崔公公于小的,是有恩的,只是旁人不知情。”
“小的的母亲常年卧病在床,每年吃药就是一笔巨大的开销,小的这点微薄的俸禄养活一家人尚且困难,如何负担的起这笔巨大的开销,可小的不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因为治不起病而撒手人寰,所以小的就动了心思,偷御药房的药材出去,结果被崔公公发现了,崔公公念在小的一片孝心,非但没有处置小的,还把此事瞒了下来,并给了小的一笔钱,让小的给母亲看病。崔公公对小的而言,有救命之恩。”
“崔公公走后,小的才发现药柜里的甘遂数目不对,小的明明记得之前账薄上记录着,甘遂三两,但药柜里的甘遂所剩无几,小的去翻账簿,却发现账簿上显示的是甘遂二两。小的不可能记错,小的的记性一向很好,过目不忘。”
听到这,林晏晏已经知道原由了,父亲给皇后娘娘开的药方里,有甘草,十八反决云:甘草反甘遂、大戟、海藻、芫花。若是一剂药中,甘草的数量与甘遂相等或大于甘遂,则毒性大增。
徐元祐继续道:“小的又查了那段时间的配药记录,所用的甘遂加起来只有五钱,就算直奉抓药时略有出入,也不可能相差那么大,定是有人把甘遂用在了别的地方,而且修改了账簿,小的不由的想到皇后娘娘的药方,里面有味甘草,若在里头加上甘遂,娘娘原本就有体寒之症……只是小的确定那账簿就是之前的账簿,没有调换过也没有重抄的痕迹,而负责记录账簿,同时也是负责给娘娘配药的陆直奉已经成了陶总管的亲信升任副总管,小的虽然心有怀疑,却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加之人微言轻,故不敢声张,生怕会死的不明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