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十四章 往事
夏天赶路是最辛苦的,炎热的天气,四处飞舞的蚊虫,再加上马车内狭小的空间带来的闷热和窒息感,都令人感到异常的烦躁与不适。在纠结了几天之后,宋纯熙还是决定要和武赐谈一谈,去蓬莱阁的路太长,她实在是没耐心等下去了。
“武叔叔,您在吗?”叩响了武赐的房门,宋纯熙调整着自己的面部表情,待武赐将门打开的时候,她又是那个笑靥如花的少女。
“小熙,进来说话吧。”将宋纯熙迎进屋,武赐顺手沏上一壶茶,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一般,宋纯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眼中满是怀念。
为宋纯熙和自己各倒上一杯茶,武赐这才坐了下来,听宋纯熙和自己说事。
“武叔叔的茶泡的真好,比起师傅泡的好喝多了。”
“小姐喜欢喝茶但不品茶,我正好即喜欢喝茶又喜欢泡茶,所以泡的比小姐好些罢了,你若喜欢,改天有空你去蓬莱阁找我学便是。”
“泡茶就算了,但是蓬莱阁小熙倒是应该常去。”
“呵呵,小熙,平日爱看什么书啊?”
“孙子兵法。”
“嗯,不错,是本好书,小姐不错啊。”
“多谢叔叔夸奖。”
这两人之间看似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其实是他们对彼此的一番试探,宋纯熙重生之后生出了一副多疑的性子,哪怕对面现在坐着的这人是她上辈子最信任的人之一,但是因为不确定所以也要试探一番。而武赐是顾晓奕的忠仆,他在江湖混迹多年,几乎是一眼就能看穿对方的底细。但是对宋纯熙,他却有些看不透,今天他对宋纯熙的试探一开始不过是你来我往罢了,但怎知一番试探下来,他却有些被这个孩子吓到了。
坐在自己对面的分明就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可是对方表现出来的气势,谈吐还有反应都像极了一个成人,这种诡异的反差感,让武赐生出了防备之意。
见到武赐眼底那抹一闪而过的防备,宋纯熙举起茶杯浅浅的抿了口茶,掩住了自己的苦笑,这个头开的不是很成功啊。
“叔叔,小熙直话直说吧,”绕了一圈弯,宋纯熙担心武赐对自己的猜忌越来越深,干脆改变策略,单刀直入的切回了正题,“小熙今天来就是来问您之前江湖上盛传的蓬莱阁沾血的事情,以师傅的性子,是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可如今蓬莱阁握在叔叔手里,那么请问,此事到底是个怎么样的说法?”
“啪!”粗劣的陶瓷杯在武赐手里瞬间化为齑粉,宋纯熙平静的看着地上的粉尘,心却冷了半截,她有些担心,她曾经的猜想会不会成真。重生之后,许多事都因为她的改变不同了,提前拜师,提前救出了屠天明,提前和申屠耀锋相遇,和石文鹤的结识,这一切都是曾经她从未经历过的事情,这些都可能成为她将来命运的变数。宋纯熙不止一次担心过,既然自己重生后要做的事情是改变将来自己的命运,那么就是说将来她命中的变数会无穷的多,自己曾经相信的人或许会背叛自己,自己曾经看到的东西或许会不存在,自己曾经经历的事情或许会发生,或许不会在发生。。。越往后走,她所拥有的那种未卜先知的优势将会越微弱,而失去了那种优势,她宋纯熙依旧是当年的宋纯熙,所以握得先机,至关重要!
她现在最大的猜忌和疑虑就是武赐这一世会不会背叛师傅,会不会有了独吞蓬莱阁的野心,会不会和她站在对立面。经过了太多的背叛,她现在真的不敢轻易的相信别人。
“宋姑娘,在怀疑什么?”
“武先生是师傅的忠仆,生死相随,蓬莱阁是师傅创建的,但是究竟花的是谁的精力培养起来的,花的是谁的心血壮大起来的,相信先生比我清楚。它在你心里就如同你的亲子一般,蓬莱阁玷上污名,师傅不在乎,天下人不在乎,可你怎么会不在乎?你应该最在乎!可是你做了什么?蓬莱阁考情报起家,靠酒楼壮大,现在靠明目张胆的接杀人生意立势,这样的谣言还在江湖上满天飞着,所以我来问你,这事怎么个说法?”浑身上下爆发出惊人的气势,一字一句说的铿锵有力,句句打在武赐的痛楚之上,宋纯熙此刻的愤怒,无人能懂。蓬莱阁于她,是家的意义,武赐于她,是父亲的概念,自己曾经如此珍爱的人和物被如此玷污,她怎么能不气愤。
武赐被宋纯熙的气势惊道,也被她问的一时语塞,竟有一股久违的无力感从心里涌了出来,叹了口气倒掉杯中的冷茶,再度为自己和宋纯熙各倒了一杯茶,将一个故事向宋纯熙缓缓道来。
当年武家在成为顾家家仆之前,曾是前朝的皇亲贵戚,也曾有过显赫无比,风光无限的时候,后来前朝破灭,武家衰落,好在底蕴深厚,所以仍然算是大富之家。但在嘉定年间,武家人却因为得罪了权臣,导致全族被流放西南,武赐的玄祖父当时在路上得了重病,被人抛弃在半路上,幸得顾家人救治,才活了下来,顾家人知道武赐玄祖父一家的遭遇之后,很是同情他,便将他收留了下来。顾家人心善,对武赐玄祖父十分照顾,虽然安排他在府上做差事,可从未将他当做贱奴一般对待,甚至还为他寻了一门亲事。自那之后,武家人就成了顾家人的世仆,主慈仆忠,一直到了武赐这一代仍是这样。但是后来,问题又恰恰是出在了武赐这一代。
武赐有一个伯父,当年因为不甘心一直居人篱下便违背了武赐玄祖父的遗命离开顾家,自己在外闯荡。多年后,武赐伯父病逝,临终前,他将妻儿托付给武赐的父亲,拜托武赐父亲将他的儿子武言治培养成人。武言治的母亲赵氏是青楼出身,生的一副妖艳的皮相,颇有几分姿色和心计,而且天生就是个不安分的性子,带着儿子来到顾家后,立马就打起了顾家家主的主意,几番勾引都没有成功后就把目光转到了顾家家主的几个兄弟身上去了。最后她嫁给了顾家家主的一个堂兄,做了小妾,在顾家布局几十年后,赵氏和儿子一起合谋将顾武两家一起灭了门,而武赐和顾晓奕则因为那天随着顾夫人一起去了蓬莱山才避过此劫。
顾家被灭门之后,顾夫人就让顾晓奕入了蓬莱山,拜她的师兄为师,武赐也为了报仇隐蔽于江湖,探听一切关于武言治的消息。然而武言治不知道是从哪里得到顾家仍有余孽存活于世的消息,于是在江湖上遍布眼线,只要顾晓奕和武赐一有动作,他便立刻派人来追杀或者败坏他们的名声,让他们在江湖中无立足之处。
“武叔叔,既然那人如此可恶,您和师傅为何留他到今日?”听了武赐的一番讲解,宋纯熙反倒更加困惑了,武言治这个名字她两世为人都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如果他手脚如此通天,自己怎么可能从未耳闻过呢?
叹了口气,武赐放下茶杯,望着门口的眼神中满是悲凉。
“夫人当年武功比小姐的师傅还要高超,仍旧刹羽而归,最后重伤不治,含恨而去,如今那人又娶了霄宛公主,权势加身,我们更是动不了他了。”
武赐话音落下,一声清脆的茶杯落地声在房间响起,如同武赐的话重击在宋纯熙心上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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