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琦依言去了,等端了茶放到裴歌面前,陈琦回到江雁声身边。
她想起方才这里面的剑拔弩张,小声跟江雁声说:“从前是我轻看她了,只道她是大小姐性子嚣张跋扈,没想到今天这一套用在这里,还是起了不少作用,她也挺不容易的。”
对比起来,她当初二十二岁的时候才刚毕业,还在四处碰壁找工作,连裴歌都赶不上。
本以为刚刚的场面就是极限了,结果后来还发生了更加不可控制的情况。
一度导致现场有些失控。
起因是裴歌对一个元老级别的股东放了狠话:“裴氏花钱养你们这么多年,任由你们当个蛀虫,如今还想把裴氏给蛀烂是不是?!”
这股东和她挨得最近,听到这话当即脸上就过不去,面子也挂不住了。
他站起来端起手边的茶杯就朝裴歌泼过去,气急败坏地指着她:“你算个什么东西?当年这公司起来的时候还没你呢,你爸都不敢这么跟我说话,你哪里来的资格?”
茶是秘书们换的第二波了,刚泡进来不久,那温度十分灼人。
裴歌半张脸都被泼了水,剩下泼在她脖子上,褐色的茶水浸湿她的衣服,水珠顺着脖颈往下流。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色的纱质感衬衫,布料被水打湿,隐隐透出她里面浅色的内衣轮廓,而胸前和衣领都堆着茶叶,看起来十分狼狈。
可裴歌攥着手,被泼了水,只闭了下眼睛,连头没低一下。
偏偏她指着他又说:“我爸那不是不敢,是对你的尊重,但我不需要,蛀虫早就该被清理出去——”
“你——”这人又火了,气得吹胡子瞪眼,某个瞬间气不过了,抓着方才的空瓷杯就要朝裴歌扔过去。
然而他还没有动作,下一秒,一杯滚烫的热茶水泼在了他的脸上。
这人气极,抬手扒开脸上的茶叶,瞪着站在对面那个身高逼近一米九的年轻男子,因为被茶水烫得有些痛,加上又极度愤怒,五官显得十分扭曲。
他颤抖着食指指着江雁声,“你个毛头小子,你也敢!你给我等着……”
江雁声扯了扯嘴角,冷声道:“你都敢那样对她,我怎么不敢这样对你?”
说罢,他将方才泼了茶水的空茶杯掷在桌上,陶瓷制的浅口杯顿时碎了,四分五裂,碎片弹得到处都是。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或惊讶或愤怒地看着他。
偏偏当事人曲起手指扣了两下桌面,轻描淡写地落下几个字:“散会吧。”
他刚才做出来的事根本是在座的任何一个人都干不出来的。
但很奇怪,他明明连坐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却偏偏震慑住所有人。
归根到底,那都是些会逞嘴皮子的“文明人”,一遇到点野蛮的手法当即就得投降,回去当个缩头乌龟,等哪天这一茬过去了,再继续出来造次。
参会的人虽然都很愤怒,但他们怕江雁声下一秒还会做出更加出格的事情来,纷纷逃也似地离开了。
等到江雁声走到裴歌面前,方才还坐满了人的会议室,此刻只余下他们俩个。
裴歌低头站着,身体里那根绷紧的弦此刻一下子断了,整个人也瞬间像被抽离了力气一样,瘫倒在座椅里。
江雁声站在一旁,掏出手帕弯下腰要去擦她脸上的污秽。
有人靠近,裴歌倏地睁开眼睛,她眼里聚集起防备,在见到他时眸底凶狠光芒又消退下去。
她又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江雁声轻轻地擦着她脸上的茶水,那滚烫的水将她皮肤都烫红了,帕子布料擦过皮肤,疼的裴歌没忍住倒抽一口气,连连往旁边躲。
他眉头拧得死紧,一张脸阴沉得几乎可以滴出水,不再碰她的脸,转而匆匆将她衣服上的茶叶给收拾了。
她脸上和脖子上的皮肤多少有些烫伤的痕迹,江雁声将她拉起来,强势地说:“走,去医院看看。”
裴歌看他一眼,心里各种情绪浓稠地搅在一起,她摇摇头:“不去。”
“烫到脸了,不是爱美么?你不像那个老东西皮厚,以后脸上留下伤疤怎么办?”他说。
闻言,裴歌低下头,嘴唇倔强地抿着,说:“我现在没那么爱了。”
但他还是强势地抓过她的手腕,带着她往门口走:“去医院。”
中途,江雁声又带着她去了这一层的女士洗手间先收拾了下她衣服上的污秽,她在洗脸、洗胸前的衣服时他就站在一旁看着,搞得外头都没人进来上洗手间了。
后来又去前台借了吹风机,他如今有自己的办公室了,进了里面去,就不会有什么人看见了。
她要自己拿着吹风吹衣服,但江雁声没准。
他让她坐在他的大班椅里,他站在一旁低头替她吹面前湿掉的衣服。
顾念着要去医院,江雁声动作认真且快,加上她衣服轻薄,没一会儿功夫就好了。
裴歌情绪已经比之前要好上太多,对他也没那么排斥。
跟着他往外头走时有些沉默,望着他高大的背影偶尔会陷入沉思。
江雁声带着裴歌去医院买了治疗烫伤的药,好在不是很严重,敷几天药就好了,也不会留疤。
裴歌心里松了一口气。
走出医院的大门,裴歌接到裴其华的电话,她刻意走到一边去接电话。
她跟裴其华说:“爸,你放心吧,我没什么事,嗯有陈秘书还有一些叔伯帮着我呢,没出什么事……您别担心……”
等接完电话,她才朝一边等她的江雁声走过去。
裴歌抬头看着他,说:“今天的事别和我爸说。”
江雁声低头静静地望着她,眸子眯了眯,方道:“你今天代替董事长过来开这个会,是不准备回去上学了?”
“那你你觉得,我是进公司好,还是去上学好?”她难得没有什么疏离或是冷漠的样子,很认真地问他。
他思忖片刻,薄唇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启唇:“今天这种情况还不涉及公司业务,而你要是打定主意要进公司,以后比这更严重的场面只多不少……”
“你若是觉得自己都可以承受的住,那就别去上学了,人么,只要死不了,多磨炼几年总会……”
裴歌闭上眼睛低着头,伸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咬着牙,嗓音有些颤抖:“我承受不住……”
她有些唾弃自己了。
也认命了,不说以后,就像今天这样的场面她都承受不住。
还没倒下,不过是因为苦苦强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