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芷溪楞了一下,随后有些迟疑,带着不敢置信的表情,抬手指了指自己:“你在和我说话?和本公主说话,对嘛?!”
她从小到大,连皇兄都没大声说过她一句不是,大魏皇后身边的首席宫女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敢凶她?!
绣心也被周芷溪突然变冷的脸色吓着了,好在虞澜清往前探了探身子,把绣心护到自己身后,开口转移了周芷溪的注意力:“你既然随着皇上回来了,也有了封号,便是皇上的嫔妃了,后宫的规矩,待会儿我会让月颖细细说给你听,你问了本宫那么多的问题,本宫也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
周芷溪把瞪着绣心的眼神收回来,脸上已经没有笑容了,甚至没有答虞澜清的话,只是傲娇的抬了抬下巴,手上拉扯着绣帕。
虞澜清其实并没有什么一定要问的,只是不想让周芷溪在凤羽宫闹起来随意找的借口,是以也就随便捡了个话说:“你觉得你能走进皇上心里去么?”
扯到魏离,周芷溪的表情就更傲娇了几分,她瞥一眼绣心,甚是自信的道:“说给皇后娘娘听也没什么,我自己的心意如何,我是晓得的,也没什么好害羞的,我既然跟着过来了,自然是要做皇上的心上人,据说皇后娘娘花了十几年的时间才叫皇上另眼相看,我觉得我不需要那么久。”
她在意虞澜清得很,总是有要和虞澜清比个高下的意思。
虞澜清被她没有道理的自信逗笑了,这就是个被皇家宠溺坏了的小公主,从没有受过挫败,所以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等待是很辛苦的事情,公主能耐下心来等么?”
周芷溪甚是得意的笑:“我当然可以等,反正也不会太久的。”
像她这样灵动的美人,怎么会有男人不喜欢呢?
在周芷溪的心里,一直坚信就算魏离没对她一见钟情,可如今可以和魏离朝夕相处,自然很快就能够吸引到魏离的注意,她自问自己样貌才情绝不输给虞澜清,虞澜清都可以,她为什么不行?
虞澜清微微点头,垂下眼帘,没有再多说什么,她倒是希望周芷溪能永远保有这份纯良的心思。
说了那么久的话,里头正熟睡的魏云熙突然哭了起来,虞澜清的心弦被牵动,抱歉的对周芷溪笑笑,让月颖送周芷溪出去,自己则一颗心全都系在了孩子的身上,赶忙便进里间去了。
周芷溪看着虞澜清的背影,皇后二字刚喊出口想跟进去就被月颖拦下了,月颖脸上带着笑意,语气里却是不容置疑的强硬:“奴婢奉皇后娘娘的指令教主儿规矩,主儿请吧。”
周芷溪冷哼一声,跺了跺脚,撩起裙摆便出了门。
站在门口等待的周芷溪从大周带来的贴身宫女咏歌赶忙上前搀扶住周芷溪,被周芷溪赌气的推开,自己一个人使性子快步在前边走,冲出去很远之后,才稍微怒火平息一些,顿下脚步回头看加快脚步才跟上的月颖:“皇上都没嫌我没规矩,皇后倒是爱摆架子。”
月颖垂着眼帘,轻声道:“主儿做了嫔妃,便要在皇后娘娘,皇上以及太后跟前称嫔妾,而不是我,皇后娘娘身为后宫之主,教导嫔妃礼仪规矩是分内职责,主儿身为嫔妃,要学过规矩,听过教导,才算名正言顺,且。。。主儿私下里说皇后娘娘的这些话,是错了规矩的。”
周芷溪埋怨一句,就被月颖一个字一个字的堵回来,她拔高了音调,很是不满:“好,你们凤羽宫的人个个都是铁嘴是么?我。。。本宫说一句,你能还十句嘴,你要跟本宫讲规矩,那好啊,在咱们大周,你这样的贱婢,是要被拔了舌头扔到粪坑里去的,反了你了,敢这么和本公主。。。本宫说话!”
周芷溪显然还没有习惯过来自己身份的转换,她恶狠狠的威胁在月颖耳里更像是小女孩的任性之言,宫道上的宫人来来往往,不少人因为这边的动静侧目,月颖深吸一口气,抬起眼帘,看着周芷溪,继续轻声道:“主儿脚下的这边土地,是大魏皇室的土地,这里不是大周,主儿拔不了奴婢的舌头,也不能把奴婢扔到粪坑里去,可主儿若是不好好学规矩,往后再冒犯了皇后娘娘,恐怕就要受罚了,主儿养尊处优,锦衣玉食,豆腐般娇嫩的肌肤,想来是受不了责罚的,所以还请主儿快些回宫吧,教过规矩,奴婢还要回娘娘身边伺候着,三公主还小,身边是离不得人的。”
周芷溪气得指着月颖的手都在发抖,咏歌拉过周芷溪,凑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会儿话,周芷溪才稍微平静下来,瞪了月颖一眼,转身继续往落阳宫去。
她刚搬进落阳宫的主宫还没几日,早前宫变的时候,她被随意安置在西边,反叛平定,虞澜清平安生产几日后,魏离才经人提醒,把周芷溪安排去了落阳宫。
落阳宫里还住着南华珠,突然来了个大周的公主,还直接封了妃,成为了一宫主位,南华珠的心里堵着石头,甚是不悦,这位公主看上去便不像是好相与的。
原本魏离是想把周芷溪安排到梓长宫的,只是原本的梓长宫主宫是李乐荣住着,她才刚死,周芷溪闹着说晦气,才换到了落阳宫。
月颖跟着周芷溪回来的时候,南华珠正在门边的廊下坐着看书,正巧看得一清二楚,她把手中的书搁到膝上,小声道:“还真让她见着皇后了。”
明言也往那边看一眼:“月颖姑姑可不是好对付的,淑妃这下要晓得厉害了,咱们那位皇后娘娘,哪里是她斗得动的,不自量力,真以为跟着皇上回来,便是皇上心尖上的人了?谁晓得她是用了什么手段非逼着皇上领她回来的。。。”
南华珠撇明言,厉声道:“这些话不要再说了,这宫里的女人本就是御花园里的花,谁又能花红百日呢?不管什么话都别说太满,往后见着淑妃,只管客客气气的便是。”
明言赶忙应下,端起冷了的茶盏退下去了。
南华珠又把目光投向那方,眼中神情冷淡,好半天,勾了勾嘴角。
魏离杀李家的事情,的确是震慑了后宫一把,李乐荣和二皇子都没能幸免于难,听说,虞澜清生产之后,魏离让人把二皇子抱来看了一眼,便下旨送出了宫,是生是死,也只有自己想象猜测了。
魏离的决定就连虞澜清也默认下来,没有多说一句,可见李家此番谋逆下在魏离心头的痛恨厌恶程度。
他甚至都不想追究为何这个孩子生下来是这个样子,匆匆一眼,便直接定下了那个孩子的命运。
可又能怪谁呢?
只能怪他投生在皇家,投生在谋逆罪臣之女李乐荣的肚子里,注定了会是这样悲惨的命运。
就如同现在满心欢喜,满怀期待的周芷溪,她以为自己是寻到了自己的真命天子,不惜千里迢迢跟着魏离到大魏来,她以为自己能等到魏离的宠爱,能拥有自己的孩子,开启和前半生一样,顺风顺水的安逸生活,她以为自己的心思算计足够慎重,能够步步为营,打拼下一片未来。
可有些注定了悲剧的事情,并不因为你的身份而有所改变。
皇上的心思,谁也不能真的明白。
月颖跟着周芷溪进了正殿,在中间站定,看着周芷溪到上座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的皱眉看自己一眼,深吸口气敷衍道:“姑姑要教规矩便教吧,我听着呢。”
“主儿的称呼不对。”
周芷溪顺手拿起团扇扇了扇,像是要把火气给扇灭一样:“本宫听着呢。”
“主儿如今是宫中唯一的妃位,更是后宫嫔妃之首,皇后娘娘如今出了月子,日常的晨昏定省自然也会恢复,主儿自当为表率,切不可错了时辰。”月颖是知道虞澜清的规矩的,所以一开口,便先把请安的规矩跟周芷溪说明白了。
周芷溪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
“素日里,皇后娘娘是喜欢清静的,如今有了三公主,更要照顾大皇子,平日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是不必打扰皇后娘娘的。”月颖说话不急不缓,娓娓道来,“主儿虽然身在妃位,可手上并没有协力后宫的大权,所以若遇上嫔妃之间的问题,主儿可以言语劝和化解矛盾,也可以上报皇后娘娘听凭娘娘处置,主儿自己是没有教训惩处嫔妃的权利的,同样,皇后娘娘身边的首席宫女,例如奴婢和绣心,若是有冒犯了主儿的地方,主儿也不能私下惩处,只能报请皇后娘娘处置,或者。。。主儿同皇上说也可以,只是皇上日理万机,这些后宫的琐事,怕是顾不上的。”
周芷溪深吸口气,冷嘲开口:“那我。。。那本宫这个淑妃当得好没意思,连个贱婢也不能处置了?!”
“旁人身边的宫人主儿自然能处置,只是皇后娘娘是后宫主位,主儿越不过娘娘的职权去,所以娘娘身边的不能处置。”月颖把话明明白白放下,就怕周芷溪心血来潮,按着她们那什么大周的规矩,把绣心捆了去,那后宫只怕就要翻了天了,绣心跟在虞澜清身边,忠心无二,若真被周芷溪报复着处置了,恐怕也顾不得什么皇后的周全体面,是一定要周芷溪拿命抵的,而这位淑妃娘娘,更是身份贵重,一看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这些话,可一定要早早的说清楚才行。
周芷溪气得翻白眼,连晓得了三个字也不想说了。
月颖将其余的规矩也一一道来,周芷溪有没有记下她不知道,但跟在周芷溪身边的那个宫女咏歌,倒是听得格外仔细。
那是个聪明的宫女,能够随周芷溪千里迢迢到大魏来,也必定是大周皇帝精挑细选过的,所以月颖并不算太过担心,从方才在官道上的事就能看出来,咏歌是能劝住周芷溪的,只要周芷溪还能听进去旁人的话,便不那么叫人担心的。
把规矩都教过,已经是半个多时辰以后了,月颖说得口干舌燥,中途还被周芷溪打断了无数次,好不容易都说完,才赶忙福身,离开了落阳宫。
虞澜清哄不好魏云熙,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哪里不舒服,还是绣心叫来乳娘抱下去,没一会儿哭声便止住了。
如今魏云熙已经度过了危险期,给她专门收拾的房间也快要布置好了,到时候便能搬过去,由乳娘专门照顾着,虞澜清也能松和一些。
月颖回来的时候,虞澜清已经靠着躺椅睡过去了,看来的确是累坏了。
绣心被月颖拽到门外去,听见月颖严肃的同她道:“你今日实在太莽撞了,几次三番顶撞淑妃。”
绣心垂下眼帘,还有些不平:“姑姑也看见了,她对娘娘那般的态度,实在气人。”
“淑妃可不是旁的嫔妃,她是大周的公主,背后是整个大周在给她撑腰,你今日算是彻底得罪了她了,方才去的路上,她话里话外,都是想把你处置了才行,我已经同她讲了规矩,她也晓得自己不能私下处置你,摆了好大的脸色,这次算是糊弄过去,可若下次你再顶撞了她,只怕有得闹了。”月颖小声说道,担心绣心得很,也必须要私下里把这些都跟她说清楚了,周芷溪和其他人都不同,不是能轻易得罪的人。
绣心知道月颖是为自己好,心里也有些后怕,嘴上嘟囔一句:“咱们皇上不去支援,他们大周早败了,耀武扬威什么呢。。。”
月颖叹口气:“姑娘收着些脾气吧,就当是为娘娘好了。”
说到虞澜清,绣心便沉默了下来,好一会儿,才拉过月颖的手,撒娇着笑起来:“姑姑安心就是了,我记下了,往后都不这般了。”
月颖被绣心搞得没了脾气,相处这么久,她也是真心把绣心当成自己妹妹来疼的,是以伸手捏了捏绣心的鼻子,无奈的笑笑:“你呀,总是嘴上说好,遇上事了,便什么都忘干净了。”
“所以有姑姑在嘛。”绣心小声嘟囔着恭维一句,两人正说着话,就听见外头传来了诏安的传唱声。
“皇上驾到——”
听见声音,月颖赶忙拉着绣心到阶梯下站好,魏离下了撵轿下来,见两人都在外头候着,脚步也慢下来,到廊下站定,问道:“皇后歇了么?”
月颖点头应声:“是,娘娘方才和淑妃娘娘说了会儿话,公主又哭起来,折腾半响,这会儿刚睡下了。”
魏离微微颔首,正要往里走,一下又反应过来:“淑妃来过了?”
“淑妃娘娘一定要见皇后娘娘,说既然入了宫做了嫔妃,早见晚见都是要见的,皇后娘娘听说皇上在边关时候受伤是淑妃娘娘救下的皇上,很是感激。”月颖自顾自的说话,把方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同魏离讲,也是想魏离进去以后两人把话说开了。
虞澜清那个性子,若是魏离不主动说,怕是要忍着自己难受,也不会多问一句的。
魏离心中有数,看一眼月颖:“你在皇后身边伺候得很好,淑妃现下人呢?”
“淑妃娘娘回去了,奴婢受皇后娘娘之命,已经给淑妃娘娘讲过了宫里的规矩。”月颖见魏离问起淑妃,便赶紧把教规矩的事情先给魏离说了,免得淑妃到时候倒打一耙,咬定说虞澜清没教过,她堂堂一国公主,又不可能因为这样的事责罚,现在先跟魏离讲了,往后能避免不少的麻烦事情。
魏离深吸一口气,说知道了,便让他们都侯在门外,自己独身一人进了屋。
魏离刚进去没多久,凤羽宫里的小太监小安子便猫着腰从外头进来了,他素来做些杂活,凤羽宫原本的领事太监没干几日便告老还乡去了,那时候魏离一门心思还在苏瑶瑶身上,派那么个首领太监来,原本也是羞辱虞澜清的,当时虞澜清嫌麻烦,也一直都没有再要一个,这宫里的小太监里,就看着小安子机敏些,月颖也有意让他做点事情,等时机成熟了,提拔小安子来当这个首领太监,也算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
小安子进了宫门便凑到月颖旁边,小声道:“姑姑吩咐的事情奴才都办好了,淑妃娘娘宫里该置办的规格物件,奴才都按照妃制严格把关,超出拥堵的东西,也都撤走了。”
月颖点点头,笑着夸他一句:“做得很好。”
周芷溪在虞澜清这里喝茶的时候,月颖便找来小安子去查周芷溪的用度规格,妃子房间的装潢竟然也达到皇贵妃级别的华丽,真是比当初的苏瑶瑶还要猖狂无礼,小安子办事利落,到底是虞澜清身边的人,跟着经历了那么多,在外头的威风气度还是拿捏得起来的。
小安子得了表扬,乐呵呵的笑,抬起头来才发现对面站着诏安,眼珠子往里屋撇了一眼:“皇上来了?”
月颖颔首,半响后才道:“晚些时候再送茶水进去吧。”
魏离进了里屋,轻手轻脚坐到虞澜清的身边,看她呼吸均匀的睡着,不忍心出声打扰。
桌子上放着她这几日正在看的书,魏离拿起来翻了几页,纸张翻动的声音脆生生的,惊醒了本就睡得不安稳的虞澜清。
虞澜清稍微侧过脸,便看见了坐在旁边的魏离,她愣了一下,随后掀起背角坐起身来:“皇上怎么来了,也没人通传一声。”
魏离摁住她,不让她行礼,方才月颖的话他还记得得很,也怪他自己,忙着朝政上的罢免新任,兴奋于大半有实权的职位上都换上了自己人,竟然疏忽了周芷溪的问题,原本。。。这事就该早早和虞澜清说清楚的。
“她。。。淑妃来过了,对么?”魏离看着虞澜清,倒是没有拐弯抹角,要问什么,直接就问了。
虞澜清点头,说是,不过走了已经有些时候了。
说话的时候,虞澜清的眼神明显有些闪躲。
她当然是在意的。
魏离拉过她的手,沉默着整理了一下事情的始末,这才缓缓开口:“大周的局势与大魏十分不同,朕原本以为,大周皇年幼登基,清剿不了内乱,是个无用之人,可到了大周,攀谈过后,朕才知道大周局势复杂,大周先帝先后相继离世的时候,大周帝年岁尚小,佞臣当政,在整个大周已经是一手遮天的程度,大周帝成年揽权以来,能够走到如今这个局势,已经算是奇才了,他虽岁数小朕两岁,可手段谋略,并不在朕之下,联手抵抗齐国的行动上,也配合的很好。”
虞澜清静静听着,眼中神情已经渐渐温柔下来。
“战场上受伤,是寻常事情,朕没想到随军前来的医士里有大周公主,她救了朕几次,是不争的事实,齐国兵败撤退后,她才揭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大周帝对这个妹妹向来千依百顺,她一定要闹着跟朕回来,大周帝更是从中周旋,若不应下,难以脱身,且,朕还考量着别的事情,原该早早跟你说了,怪朕这段时间得意于朝政,又想着你要静养,才把事情耽搁了。”魏离有些懊恼,他是承诺过的,要让虞澜清安心,怎么总是疏忽大意做不到最好。
虞澜清从魏离的语气神情里,已经有了诸多猜测,她转了转眼珠子,打断了魏离的话:“皇上带她回来,是为了牵制大周帝么?”
魏离眼中闪过精光,听了虞澜清的话,忽然释然的笑起来:“知朕者,皇后也。”
“大周如今内乱已平,兴兴向荣不过是时间问题,大周帝年幼丧父丧母,唯一的软肋,便是这个同胞的嫡妹,将来若有大魏与大周兵戎相见的一天,周芷溪,便是大魏手中一柄诛心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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