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芷溪眨了眨眼睛,嗤笑出声:“皇后说话真有意思,一个为了皇上耗费十几年心血的人,倒是来劝我别把感情都寄托在皇上身上,不好笑吗?”
虞澜清张了张嘴,想说这根本不是一回事,她如今的处境不一样,是无论怎么努力,都一定会摔得粉身碎骨的。
可这话说出去,又怕会误了魏离的事。
没忍住的一句多嘴,好像更加深了周芷溪对她的敌意和误会。
虞澜清干脆静默站着,片刻之后,转身离开。
这回周芷溪没有再纠缠上来,她看一眼虞澜清的背影,心里头有几分说不出来的滋味,随后咏歌唤了她一声,周芷溪才回过神来,朝着乾明殿里走去。
今儿是诏安当差,吴义如今年纪渐渐大了,晚上看守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大多数的时候,都是诏安守着。
乾明殿的长廊烛火特别旺,便显得来路的路上有些昏暗。
是以诏安看见有人过来,以为是虞澜清,正笑着跑过去准备请安,脸上的笑容便一窒,赶忙改口,险些叫错:“给淑妃娘娘请安。”
“皇上在里边么?”淑妃瞥一眼殿门,小声问一句。
诏安不敢欺瞒,垂头说在,周芷溪勾了勾嘴角,趁诏安不注意,饶过他便快步往里走。
诏安跟在周芷溪身后喊:“娘娘不能进去,皇上吩咐了,进出乾明殿,一律要通禀才行。”
可周芷溪已经踏进了殿中,诏安也跟着进来,被魏离抬头看了一眼,赶忙就跪下了:“皇上恕罪。”
魏离的目光落在周芷溪手中的食盒上,微微眯了眯,心想她这又是哪里学来的新把戏,魏离挥了挥手,对诏安道:“下去吧。”
诏安这才松了口气,猫着腰推下,没看见周芷溪得意的小表情。
她快步走到魏离的身边,把手中的食盒放到魏离面前:“离哥哥,批奏折很辛苦吧?我给你带了好吃的,你歇一歇。”
魏离冷眼瞧着,看她甚是生疏的把里边放着的汤盅取出来,又摆上碗筷,被魏离看了半响,才想起来要帮他乘出来。
魏离觉得好笑,她原本就是不会这些了,方才的举动来看,也没有几分真心实意在里边,就算是做样子,也该做个全套才好,至少请教一下身边的宫人,晓得该怎么服侍才对。
这一下魏离又想起虞澜清第一次给他做鹌鹑莲藕汤来,虞澜清的真心是发自内心,溢于言表,藏都藏不住的。
而周芷溪的敷衍也差不离如此。
“你做的?”魏离明知故问,嘴角已经不自觉勾上了几分嘲弄的笑意。
周芷溪眼珠子闪躲了几下,支支吾吾的应下:“啊。。。嗯,是啊。”
魏离伸手端起来喝了一口,味道不错,肉也细嫩,只是。。。
“你也有这样的手艺?”魏离扬眉,心头闪过个坏念头,“过两日朕到你宫里去,你再亲自下厨给朕做一回。”
周芷溪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啊?”
魏离喝过一碗,才又重复道:“朕过两日去你那里吃你做的,吃新鲜的。”
“过两日。。。过两日是几日啊?”这下换成周芷溪慌了,她问的时候差点舌头打结,可这个时候又不可能说这不是她做的,好不容易魏离说要去她宫里,周芷溪才不会承认,再说,若是自己认了,那方才的行为便是欺君了,说不准魏离又发脾气呢。
“现下还不知道,朕忙完了自然就去,兴许是明天,兴许是下周,你预备着便是了。”魏离憋着笑,他这话说出来,周芷溪肯定会抓紧时间苦练煲汤,她有了事情做,就不会再到处跑来跑去的烦人了。
果然,周芷溪的表情瞬间变得凝重起来,却还是要故作镇定的应下:“是,我知道了,离哥哥什么时候过来都好。”
她把魏离用完的碗筷收拾起来,心里揣着事,竟然也不在他身边毛手毛脚的了,小心翼翼问了句:“离哥哥不会明天就来了吧?”
来了她就完蛋了。
魏离挑眉:“怎么,之前闹着要朕去,现在又不要朕去了?”
周芷溪赶忙改口:“没有,当然希望你早点来了。”说罢,实在心慌,收好东西后自己就呆不下去了,“那。。。我不打扰离哥哥了,我先回去了,离哥哥不要看得太快啊,伤眼睛得很,你办完差事再来我那里都行,不急,不着急。”
魏离颔首说好,看着周芷溪别扭的转身出去,好半天以后,才把诏安唤进来问:“皇后今天没来么?”
诏安摇头:“没来呢,兴许是三公主绊住了。”
魏离稍微动了动身子,嘟囔一句:“皇后的手艺的确甚好。”
他喝虞澜清的煲汤喝习惯了,便不怎么看得上别人的手艺了,他自己也不急着去周芷溪那里,让她多练练,免得到时候嘴巴受罪的也是他自己。
周芷溪匆匆回到宫中,一路上不管咏歌怎么问,周芷溪都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等进屋关上门了之后,周芷溪才崩溃的发了火,把食盒往桌上重重搁下:“离哥哥到底在想什么啊,让本公主亲自下厨学煲汤,那火那么烫,本公主的脸都要被融化的。”
周芷溪喊完便趴到床上去,抱着被子翻来覆去的滚。
咏歌一下听明白了,上前道:“公主非要说自己做的,这下好了,不得不学了。”
周芷溪扯下被角:“你倒是帮我想想办法啊。”
咏歌摇头:“没办法的公主,要不。。。还是跟皇上坦白的,坦白从宽,念着初犯,皇上肯定能原谅公主的。”
周芷溪赶忙坐起身来:“那怎么行,不行不行,好不容易离哥哥对我刮目相看了,我才不要坦白,不就是煲汤么,学就学,皇后都学得会,难道本公主还不如她么?咏歌,你教我,明儿一早便教我。”
咏歌赶忙应下,见周芷溪一脸下定了决心要跟皇后较劲到底的表情,轻叹了口气,上前搀扶周芷溪:“是,奴婢知道了,夜都深了,公主赶紧歇下吧,免得明天人都没精神了。”
周芷溪看一眼咏歌,最终还是瘪了瘪嘴,崩溃的倒下去:“完蛋了,本公主完蛋了,太难了,这太难了。”
折腾半响,咏歌才劝得周芷溪洗漱完毕,这一夜周芷溪都睡得很不安稳,老是想着万一魏离明天就来了该怎么办,那她岂不是彻底的暴露了,是以总被一丁点的声音吵醒,一直迷迷糊糊到了后半夜,实在太困了,才睡得安稳了些。
第二日一早,咏歌便去叫周芷溪起床,可她实在太困了,赖着不肯起,等醒过来的时候,都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周芷溪尖叫一声,猛的从床上坐起身来:“咏歌,什么时辰了。”
“公主你醒了,现下已经快要到午膳的时间了。”咏歌听见里边喊她,赶忙推开门进来,见周芷溪醒了,便唤人来伺候梳洗。
“都现在了,你怎么早些时候不叫我。”周芷溪一下清醒过来,推开身边伺候的人,跑到窗边往外看了一眼,随后急得团团转,跑到梳妆台前大喊,“快快快,动作快一些。”
咏歌汗颜:“公主,奴婢早就喊过你了,是公主你说不许打扰你睡觉,否则就要奴婢的脑袋呢。”
周芷溪瞪她一眼,咏歌赶忙低头不语,以最快的速度帮周芷溪梳洗穿戴。
弄好之后,周芷溪也没有胃口吃饭,拉着咏歌便往小厨房去了。
片刻后,小厨房浓烟阵阵,一股子黑烟飘渺直上,周芷溪满脸满身黑漆漆的,被咏歌拽着到了院子里,主仆二人皆咳得快要背过气去,动静太大,同宫的南华珠赶忙出来看,连带着到她这里说话的郁兰、赵怜儿以及朱玉琼、肖梦珵都出门来看。
南华珠目瞪口呆,看着小厨房那方,好一会儿才快步到周芷溪跟前,摸出绣帕给周芷溪擦脸:“娘娘这是怎么了,小厨房的奴才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怎么把娘娘搞成这样了。”
周芷溪自己心虚,眼神闪躲着不看南华珠,声音带着怒意却没什么底气:“把那臭丫头拖下去,毛手毛脚的。”
咏歌赶忙应下:“是,奴婢即刻去办。”
说罢,周芷溪稍微侧过身,便看见了站在廊下的四个嫔妃,深觉丢脸,却还是故作镇定的开口辩白一句:“本宫到小厨房巡查,新来那丫头,毛手毛脚的,把烟碳用来生火,真是混账至极,你们素日里也要多多留意自己宫里小厨房的情况,别叫新来的碰这些危险东西,晓得了吗?”
朱玉琼扯了扯还在发呆的肖梦珵的袖子,紧跟着赵怜儿福身称是,郁兰的头埋得最低,生怕被周芷溪看见她憋笑憋的辛苦,根本不敢开口说话。
周芷溪见她们都应下了,才皱眉推开南华珠的手,撩起裙摆回屋换衣裳去了。
周芷溪一走,南华珠便听见身后传来低笑声,她回过头,快步走回去,撇了郁兰一眼:“还笑?”
真不怕死。
郁兰赶忙抿紧了嘴唇,紧跟着南华珠的步伐进了屋里。
落阳宫小厨房浓烟阵阵险些烧起来的消息传到凤羽宫的时候,魏离正拿了拨浪鼓逗魏云熙,虞澜清怀里抱着魏子善,刚教会他喊父皇,小家伙正兴奋得很,一声一声喊得格外清晰洪亮,就连魏离都忍不住被这个聪明漂亮的孩子搞得心软,方才还亲自抱了抱魏子善。
绣心从外头进来,站到虞澜清身边,小声道:“娘娘,落阳宫的小厨房要重新清扫一番才能用了,到处熏得黑漆漆的,方才淑妃差人去内务府要人呢,刚分配去的小丫头挨了几巴掌,又忙着干活去了。”
虞澜清抬头:“好端端的,怎么会拿烟碳生火?”
魏离却明白这其中的门道,噗嗤一声笑出来,更搞得虞澜清一脸的莫名其妙:“皇上这又是在笑什么呢?”
魏离挥挥手,示意绣心领着屋里的人先下去,他把手上的拨浪鼓放下,把那天周芷溪来送吃食的事跟虞澜清说了一遍,虞澜清便瞬间明白了。
周芷溪这是自己熏坏了厨房,随便找了个新来的丫头顶罪呢,免得自己面上实在难看,又免不得在魏离跟前暴露了。
虞澜清轻叹口气:“皇上何必折腾她呢。”
“朕不折腾她,还由着她折腾朕么?”魏离往虞澜清那边靠过去,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你成日里谁都心疼,怎么不心疼朕?”
虞澜清扭过些身子,怕魏离的手肘碰到魏子善:“臣妾是不心疼皇上,夜里一碗一碗的参汤不知道是谁给喝了。”
她赌气也好看,魏离喜欢,听她这么说话,心里愉快得很,嫌弃魏子善在虞澜清怀里碍手碍脚,唤人进来把魏子善抱走后,便将虞澜清拉到自己的怀里:“他皇兄宠着她,大周皇室宠着她,可朕又不是他皇兄,又不是大周人,朕宠着她做什么?摔摔跤,碰碰跟头,她便知道这后宫谁说了算了,就不敢再那般和你说话,顶撞你了。”
虞澜清愣了一下,随后轻声开口:“皇上连那样的小事都晓得了,定是绣心那丫头多嘴。”
“朕想知道,自然都能知道。”魏离得意洋洋的直哼哼,好像在炫耀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般。
虞澜清抿着嘴笑,不肯再多说什么,怕魏离听了,怕是尾巴都要飞到天上去。
两人的旖旎与落阳宫里自己跟自己发脾气的周芷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咏歌看着把自己裹进被子里不肯出来的周芷溪,连忙劝到:“这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公主今儿已经做得很好了,现下小厨房要重新打扫,不也给公主争取到了时间么,咱们慢慢来,总能行的,公主你别这样捂着自己了,快出来透透气呀。”
咏歌一扯被子,周芷溪便在里边闷声叫着扭动身子:“本公主脸都丢完了,南华贵人那边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啊,她们都看见了,都看见本宫那狼狈样子了,本宫没脸见人了。”
咏歌深吸口气,正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眼珠子一转,干脆跑到门边,喊了一声:“皇上驾到——”
果然,周芷溪一激动,脑袋便伸出了被子,她在里头憋了半响,一下子伸出头来,脸色还潮红得很,看上去像个熟透了的红苹果。
“离哥哥来了?”周芷溪又惊又怕,圆滚滚的眼睛望着门口的咏歌,半响后反应过来,怒道,“死丫头,你敢骗我。”
咏歌见她腮帮子气鼓鼓的,转脸又要钻进被子里,赶忙跑上前去将被子捏住:“公主,你是淑妃娘娘啊,这后宫谁敢笑您呢?咱们不是还要好好准备着,等皇上过来么?”
周芷溪靠着膝盖,支支吾吾道:“我做不好。”
“能做好,一定能做好的。”咏歌轻笑起来,话音刚落下,便听见外头传来脚步声,随后就见诏安从外头走了进来。
隔着屏风,诏安瞧不清楚里头有没有人,只能高声道:“奴婢奉皇上的旨意,前来慰问淑妃娘娘,娘娘受了惊吓,皇上特赐了东西,请娘娘过目。”
咏歌回头看一眼周芷溪:“公主,你瞧,皇上这不是差人过来了么?”
周芷溪还是不肯下床,伸手推了推咏歌:“你去,就说我不舒服,快去。”
咏歌没办法,不敢让诏安久等,只能自己越过屏风出去,笑着行礼:“有劳公公了,淑妃娘娘方才受了惊吓,这会儿已经歇下了,奴婢替娘娘收下,叩谢皇恩。”
诏安点点头,关怀一句:“娘娘可还好吧?皇上挂念着呢,让娘娘把煲汤的事情放一放,等厨房修缮好了,再做不迟的。”
咏歌赶忙应下,随后亲自送诏安出去,两人快要走出落阳宫的时候,路过诏安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匆匆行了礼,便朝里边去了。
诏安侧过脸多看了一眼,见那小太监进了南华珠的院儿,没做多想,让咏歌留步,自己离开。
那小太监走得快,到了南华珠院儿里的屋脚下,站定等了会儿,瞧见明言从转角出来,小声喊道:“明言姐姐。”
明言闻声抬头,看见他快步上前,伸手接过了那小太监从怀里摸出来的一封信:“府上又给小主送信了?”
小太监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明言收下后,他便转身离开了。
明言捏着手中的信封,心情复杂,好半响后,才叹了口气,转身进屋走到南华珠身边,几次想要开口说话,都不忍心打断了南华珠的思路。
“人都送回去了?”南华珠察觉到明言的不安,把手上的东西放下,回过身来。
“是,小主们都走了。”明言点点头。
“你有话说?”
明言抬头,沉默片刻后,把信封递给南华珠:“小主,是府上送来的信封。”
南华珠没有什么表情,这样的信件,两年来她已经收了很多了。
她平静的接过来,熟练的拆信封,打开信纸,飞快的扫过里面的内容,心狠狠的疼了一下。
“夫人还好么?”明言看着南华珠的脸色,小心问一句。
“那么多年都过来了,有什么好不好的。”南华珠淡淡开口,伸手拿出一旁匣子里的火折子,把信件点燃。
“老爷说什么了么?”明言端来铁盘子,接过燃尽的灰烬。
“他能说什么?还不都一样。”南华珠勾勾嘴角,脸上闪过冷意,“苛责我没用,不得恩宠,入宫两年,甚至连个孩子也没有,不能祝他升官发达,是个不孝的没用女儿,早知道今日,当初便该送旁的几个女儿入宫。。。这样的话,他自己说不腻么?”
明言垂下眼帘,有些难受:“老爷定要为难夫人了。”
“他不敢。”南华珠的语气冷清,只要一说起自己的父亲,她所有的感情,都像是冰窖里砸开的零碎,带着锋利的细小碎片,“再不济,我也是宫里册封的荣华小主,我的生母,也是他原配的嫡亲娘子,他要在官场上博一个好名声,便不敢对我母亲做什么,我只盼着,他再不要踏进我母亲院里一步,再不要靠近我母亲身边一寸,就好。”
“老爷只知道让小主这般那般,却不想想这宫中之道哪儿有那么容易,看看贺美人,再看看李嫔,行差踏错,那是要掉脑袋的,恩宠。。。哪里有那么容易。”明言替南华珠委屈,在府里的时候没有受过多少嫡女的尊荣,如今进宫了,却处处都拿嫡女的身份来压着。
“恩宠?”南华珠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下子匍匐到桌案上,笑得浑身都在发抖,等到笑得够了,南华珠才直起身子来,“我要恩宠做什么?帝王之爱如浮云缥缈,我要那些断心肝的东西做什么!我要他怕我,惧我,见到我永远要卑躬屈膝,磕头请安,我要他永生永世在我面前抬不起头来,我永远是他的主子!永远都是!”
南华珠几乎是压制着自己快要暴走的情绪低吼出这么一句话来,她的眼里只有恨,只有对那个家庭无穷无尽的恨:“只要有我在这宫里一天,他就别想要什么升官发财,他就别想要什么皇恩浩荡,我不要了他的命,他就该感恩戴德,好生待我母亲,只要我在一日,那些狐狸精生的女儿,就休想踏进皇城一步!我要的,只是一个孩子罢了,有了孩子,我便能站稳脚跟,只要我活着一日,就能让他们所有人,都没有好日子过!”
明言被南华珠吓着了,好半响才上前去,试图安抚南华珠的情绪:“小主,小主你冷静些。”
她利用周芷溪挑拨帝后的感情,就是为了钻空得到几次雨露罢了。
求子良方她一直用着,她没有奢求,也不想害皇后什么,她只是要一个孩子。
南华珠就是要他害怕,怕到骨子里,把欠她母亲的债,一桩一桩,都带到坟墓里去,永无救赎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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