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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就让孩子走吧

中宫 番茄荔枝饭 15635 2022-11-04 10:57

  虞澜清不知道魏离在年节的时候还有计划。

  只是以为他还想再热闹热闹。

  赵太医并刘太医一起,给魏离下了一剂强药,确保魏离能够支撑过年节。

  其实主要还是魏离心中的念想太强大了,竟然真的活生生从阎王那里抢了些时间回来,所以这副药才能发挥最好的效果。

  身体短暂的好转,其实也是在燃尽最后的体能,是死亡来临前的回光返照,可即便如此,虞澜清还是激动不已,颤抖着和魏离重新在院子里站定的时候,他脸上的气色看上去好了很多。

  许多事情魏离没有具体告诉虞澜清,特别是在他的病情和身体上,魏离大多选择了轻巧带过。

  年节部署的安排上,也让诏安把自己想要的转达给了魏子善。

  魏子善只觉得奇怪,春昶池年久失修,从他出生记事开始,春昶池就只是一个废弃的地方罢了。

  为什么要突然打扫出来?

  “父皇他。。。”

  “太子照做便是了,皇上说,除了把春昶池打理出来,还有另一件事,要太子费心打点,这对皇上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诏安当然明白魏离为什么要这么做,魏离和虞澜清年轻时候的那点事情,皇子公主们虽然不知道,可诏安是陪着皇后一路走来的,亲眼看着皇上与皇后是如何从猜忌羞辱,走到的恩爱和睦。

  春昶池,那是皇上与皇后的开始,也是皇上与苏瑶瑶的开始。

  三人的错过,都埋葬在了那里。

  魏离想从那里开始,也从那里结束,诏安都懂,可他什么也不能说,只能把魏离的话原原本本的传达给魏子善罢了。

  魏子善听过诏安的话,楞了一下,随后点头应下,今年的年节,他会按照魏离所想的把这些都办好。

  魏离说,今年就不必宴请群臣了,免得那些臣子们哭哭啼啼,没个安静地时候。

  这是魏离的意思,魏子善自然照办,父皇的愿望他不能独占了,兄弟之间也分享了这件事情,好叫大家都能参与进来,一并替魏离把他想要的这件事情做到最好。

  时间不算充裕,但几个人分工合作,加上景胜的帮忙,好歹还是在年节前把一切都弄好了。

  诏安提前两日收到消息,欢欢喜喜的说给魏离听:“皇上,外头太子传来消息,说是一切都办好了,让皇上放心便是。”

  魏离也轻笑起来:“孩子们办事,也到了让朕放心的时候了。”

  真的是都长大了。

  诏安点头说是啊,这几天日头好得很,冬日里很少有这般好的日头了,看来今年的年节,能比往年过得暖和些。

  魏离没说话,诏安说的那种暖和,他已经感觉不到了,手脚冰凉,即便夜里用热水仔细泡过,被子里也放上汤婆子取暖,后半夜还是就冷下去了。

  大概是体内的血液都已经快要冰冷了的缘故,人人都说今年的冬日更暖和些,魏离却只觉得刺骨的冷。

  虞澜清得知魏离吩咐今年年节不召臣子们入宫来,松了口气,魏离病重的消息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好在太子早就定下,魏离也手把手教过,朝堂上还是井井有条,只是虞家三天两头送来的信件,虞澜清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回。

  外边的人都担心她,担心魏离,绣心也好,江湄也好,借傅阳景胜的手送来的信件数不胜数,虞澜清却一封都没有回过。

  她们不来也好,这样便不会被人看见她如今的模样,不会被人看见魏离如今的模样,她也怕,怕自己看见这些关心着自己,爱着自己的人的时候,所有伪装的坚强瞬间便分崩离析了。

  在魏离面前,虞澜清不想失了坚强。

  不想让他再担心了。

  年节时分来得很快,两天的时间,眨眼便过去了。

  宫中的年节甚少有这般冷清的时候,虞澜清和魏离一起坐轿子过去,下了轿子抬头看,虞澜清才发现他们来的地方不是南郊园。

  “这。。。”

  虞澜清楞了一下,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要来这里,就被魏离拉着手朝里边走去了。

  这里是春昶池。

  虞澜清也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自从找回魏离,她在春昶池的遗憾和放不下全都放下了,如今这里被打整出来,和小时候记忆里的样子一样,却也不一样,春昶池被精心布置过,这地方虽然小,但是就他们几人入席还是绰绰有余的。

  蜡烛灯笼全部都点在春昶池后的一处庭院里,照得特别亮,所以路过桥面的时候虞澜清也只能看见前方的灯火,下方的水面只觉得黑漆漆的一片。

  皇子公主们都在,魏离虞澜清的位置在正上方,魏子善带着兄弟们在右侧入席,魏云熙和魏云思在左侧坐下。

  他们都穿着红色的喜庆衣服,见到魏离和虞澜清的时候,都记着魏子善的叮嘱,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笑着的。

  “给父皇,母后请安。”

  魏离喜欢这样的笑脸和气氛,每个人都红红火火的,这才是年节该有的样子。

  他今天精神很好,笑着说都坐的时候,还帮虞澜清理了理裙摆,很是贴心。

  坐定后,魏离给魏子善递了个眼神,魏子善便拍了拍手,很快庭院前边的空地上就上来了一群人。

  因为春昶池前实在没办法摆戏台子,不像南郊园那边一样,所以只能把烛火灯笼挂高挂亮,让戏班子就在面跟前唱就是了。

  请的还是南班,只是南班的人也换了一拨了,不是十几年前头回过年节时候的那些人了。

  不过扮上相,也看不出什么分别来。

  戏子请过安,一旁的锣声一响,便很快进入了状态,一曲娘子关,还是原来的那个味道。

  虞澜清目不转睛盯着眼前的情景,她记得。

  魏离登基后的第一年节,就是请的南班,就是唱的。。。娘子关。

  那时候,宫中的人都还在。

  太后还在,苏瑶瑶还在,李乐荣南华珠还在,那时候的热闹,是真的热闹,一大帮人,说说笑笑,戏子在台上唱,台下的人,也在唱自己的人生。

  那时候。。。

  他们都还很年轻。

  虞澜清的眼前一下子变得模糊,她赶紧垂下眼帘,眨了眨眼睛,把眼泪忍回去,因为魏离不能再喝酒了,所以这次席间全部都换成了清水,虞澜清端起眼前的杯子,转头的时候已经带上了笑意:“臣妾敬皇上。”

  魏离也笑,端起杯子,和虞澜清轻碰了一下,随后对着下方的孩子们也举了举杯,一同共饮。

  魏云熙那手袖遮挡脸喝下,泪水滚下来,幸好遮掩着没人看见,她赶紧擦去,扭头看魏云思的时候,发现素日里没心没肺的妹妹虽然也笑着,可眼眶早就红透了。

  每个人都在强撑着悲伤,陪魏离欢喜的做完他想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南班的曲子唱了一半,魏离突然起身叫停,虞澜清看向他,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手递给虞澜清,拉着她站起身来。

  魏离冲她眨眨眼,还是那般狡黠的笑起来:“朕。。。给你准备了惊喜。”

  虞澜清心中隐隐猜到是什么了,被魏离牵着往池边走的时候,她已经快要绷不住了,咬紧了嘴唇。

  这漆黑的池子,方才来的时候她就该注意到的,黑布覆盖着,四周都拉着线,这情景,她见过的。

  这回,是诏安上前把火折子递给了魏离,魏离把火折子放到她手里,一样的温柔口气,一样的期盼目光,他轻启薄唇,站在暗处,他如星如月般的眉眼,一如虞澜清初见时候一样俊逸。

  “清儿,点灯。”

  虞澜清再忍不住,汹涌的泪水崩溃决堤,她的垂下脸掩住嘴,怕自己哭出声响来。

  魏离伸手擦去她的泪水,再次温柔的轻声道:“听话,清儿,点灯。”

  魏子善带着兄弟姐妹站在后边,没有上前,虽然不知道魏离这句点灯是什么意思,可大家都能猜到,这一定是当年父皇母后年轻时候的故事了。

  他的手温柔坚定的扶住她的肩膀,良久之后,虞澜清才抽泣着忍住泪,她打燃火折子蹲下身去,黑布角落露出来的地方藏着半只花灯,她把眼前的长线点燃。

  一瞬间,黑布被拉起,春昶池的小池子里已经没有了假山,整个池子的花灯经由虞澜清面前点燃的这一盏,像是风吹过星火燎原的草原,瞬间,满池子的花灯逐一亮起,盏盏相连,像是把天上的繁星,都摘入了这池子里一般。

  如梦如幻。

  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都深深的惊艳着虞澜清的心。

  她哽咽,说不出话来,魏离牵着她的手,站在春昶池面前,天上爆竹声响起,天际闪烁,照亮夜空,照亮所有人的眼眸。

  魏离搂紧她的肩膀,他知道虞澜清在哭,她颤抖得厉害,眼前的场景,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美好记忆。

  在这一刻,魏离觉得圆满了。

  “当年,朕同你说,漫天烟火,满池花灯,都是你的,朕也是你的。”魏离的声音很轻,可虞澜清还是清楚的听见了,“朕还说,往后余生,你是朕的,朕是你的,哪怕烟火会泯灭,花灯会凋零,但朕与你的情意,永远不会。”

  这是上苍和当年的所有人,都为他作证的。

  这也是天子的承诺。

  “清儿,你能答应朕一件事么?”魏离看向虞澜清,他唯一的牵挂,唯一放不下的念想,只有她了。

  要怎么活下去呢?他走了以后,她要怎么活下去呢?

  这个问题,魏离已经想了很久很久了。

  他要给虞澜清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一个活下去的盼头。

  只有这样,她才有支撑自己坚强起来的力量。

  虞澜清哭得厉害,但还是点点头应下,让魏离说。

  “你答应我,即便我不在了,也要好好的。”魏离把虞澜清抱紧,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地在她耳边响起,“你替我,好好看一眼大魏江山将来的模样,我在奈何桥等你,等你来了以后,讲给我听。”

  替他,看一看这大好江山未来的模样,看着大魏,将来会是如何光景。

  这就是魏离,留给虞澜清的念想,留给虞澜清必须要活下去的理由。

  即便他不在了,也要好好的,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看着这山河,看着孩子们。

  百年之后,说给他听。

  虞澜清趴在他肩头,哭到失声,良久之后,才终于,哽咽着,崩溃着,抚摸上他的脸颊,沉闷又痛苦的,应下声来:“臣妾。。。记下了。”

  魏离松了口气,虞澜清是说话算话的人,他从来都知道,只要她应下了,就再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身上没力气了,肺部也很疼。

  魏离只觉得眼前渐渐变得有些模糊,天上的烟竹也已经停止了爆破的声音,他还想再抱一抱虞澜清,最后还是倒了下去,意识失去前,只听见四周都是呼喊他的声音。

  最后。。。归为沉寂。

  魏离突然倒下,把所有人都吓得不轻,魏子善和魏子珏头一个冲上来,扶着魏离到魏子珏背上,随后便是慌乱着去传太医,魏子珏脸上挂着泪,愣是健步如飞,背着魏离跑回了凤羽宫安放到床上。

  四周太乱了,魏离像断线风筝倒下去的时候,虞澜清也一口气没喘上来,以为魏离就这般突然的走了,人也直接晕了过去。

  所有人都慌了神,只有魏子善还算冷静,指挥着把虞澜清和魏离都送回凤羽宫去,随后请来赵太医问诊。

  虞澜清只是受惊过度晕了过去,很快便醒了过来,她转脸就瞧见赵太医正在给魏离诊脉,整个人身上发软,根本走不动,只是拽着月颖问:“皇上,皇上他。。。”

  “娘娘,没事,皇上没事,只是晕过去了。”月颖赶忙蹲下身来安抚虞澜清的情绪。

  魏离的呼吸还很微弱,但确实还活着,并没有突然就离开了。

  虞澜清的脸色这才稍微有了一丁点的血色。

  赵太医给魏离施针用药,一直折腾到后半夜,魏离胸腔里的那口浊气才吐了出来,悠悠转醒。

  他先是茫然的看了看头顶的白色纱帐,耳边也渐渐能听到声音了,转动眼珠,便瞧见守在身边的人。

  清儿,孩子们,都在这里。

  魏离想抬手给虞澜清擦去眼泪,想说话宽慰她的心,可到了嘴边涌出去的,只有撕裂的咳嗽声。

  虞澜清趴在他的手臂上,她在痛哭,他却没有办法再说出任何安慰的话语来了。

  赵太医跪在一旁,轻声开口:“皇上许是撑不过今夜了,有什么话,娘娘且都说了吧。”

  尽力了,所有人都已经尽力了,可是留不下的东西始终留不下,接受不了的事情也必须有要去接受的那一天,哪怕她哭着喊着不要走,不要你走,也没有办法再改变这一切了。

  魏离听了赵太医的话,倒是异常的平静,做完了自己想要做的所有事情,耗空了自己还能用的所有力气,走到今天,已经算是在阎王殿借命了。

  “都出去吧。”他咳嗽过,觉得气息顺畅了一些后,才对着孩子们,太医和伺候的人摆手,“都先出去吧,朕和皇后,有话要说。”

  所有人都应声退下,房门被关上,魏离摸了摸虞澜清的头发,轻声道:“别哭,清儿。”

  虞澜清泪眼朦胧,拽紧了他的手,一边摇头一边哭喊:“别走,皇上,你再陪陪臣妾,再陪臣妾走一程吧。”

  “朕。。。也想再陪你走走,清儿,你还记得答应朕的事对吗?你一定要好好的,不然,我定不会等你了。”魏离想抱她,但是已经没有力气了。

  他也想再陪她走下去,人生路那么长,真的不想让她来承受自己先离开的痛苦。

  可是造化弄人,偏偏还是走到了最坏的局面中来。

  “臣妾记着,都记着。”她。。。得让他安心才是。

  魏离松口气,缓缓点了点头,外头突然吵闹起来,听声音,像是魏子珏在跟诏安说什么,魏离抬眼盯着门,听了一会儿后,拍了拍虞澜清的手背:“让子善和子珏进来吧。”

  他们似乎有话要说。

  虞澜清咬紧嘴唇,半响后,擦干净了眼泪,打开门,让魏子善和魏子珏进去说话。

  魏子善和魏子珏一前一后进来,跪到魏离跟前的时候,两人都早就哭成泪人了。

  “父皇。”魏子善率先开口,给魏离磕了个头,哽咽道,“父皇放心,儿臣一直谨记着父皇的教诲,定不会辜负了父皇期望!”

  他一路走来,能得到魏离的认可,能接手自己无比崇敬的父皇手上的江山,这是魏子善一生的责任和骄傲,他定然不会让魏离失望,一如过去这十几年来一样,他会做到最好,让魏离即便在天上看见,也绝对不会后悔当年把太子之位交付给他的这个决定。

  魏子珏握紧了拳头跪在一旁,从小,魏离就对他格外偏疼,他是这些皇子里,与魏离的父子亲情最深的人,现在。。。最疼爱自己的父皇,就要去了。

  不应该!

  父皇不应该离开!

  母后也不应该这般悲痛欲绝!

  所有的不幸,都是从当年大齐挑起战事开始的。

  他给魏离磕头,重重的,磕下三个头,他早就下定了决心,如今在父皇面前,他一定要说出来:“父皇,儿臣请命,想参军和虞家一块儿到边疆历练!”

  魏子善楞了一下,随后去拉扯魏子珏:“五弟!你胡说什么呢,母后身边需要你!”

  “母后身边,有云熙,有云思,有大哥二哥,有月颖姑姑,所有人都能替我照顾好母后,可我一定要和虞磊,和虞家军,一起到边疆去历练!我要为父皇报仇!我要上战场!我一定!一定会替父皇,收复大齐疆土!大齐和大魏的战争,绝不会结束!”魏子珏咬紧牙关说出这话,他把头响亮的磕下,坚定,决绝,不是一时兴起的决定,是这段时间以来,深思熟虑以后才说出来的话,“请父皇母后准允!”

  大哥登基即位,朝中文官有大学士,傅阳,云木凡,以及魏子凌。

  军中武将,有江家,许家,虞磊,自然也要有自己!

  他们兄弟双管齐下,定要为大魏报这个仇怨,此行势在必行,魏子珏从小的愿望,便是成为像他师父虞文武那样的大将军!大英雄!如今。。。正是时候了!

  魏离看着眼前的两个儿子,心中欣慰。

  虞澜清却猛地站起身来:“不行!”

  不能去!边疆险恶,战事不断,大齐一直在不断骚扰边疆,她失去了丈夫,难道还要失去儿子吗?!

  “不行,本宫不同意!你就在京城里,哪里也不许去!”虞澜清情绪有些激动,心头的崩溃让她没有办法再保持端庄冷静,没有办法再去思考问题。

  魏子珏转过身,对着虞澜清一拜:“儿臣,身为皇子,受父皇母后宠爱养育,受万民臣子供奉尊敬,儿臣的这一切,皆是因为此等身份,若儿臣只是个贪生怕死,在京城中享受荣华富贵的人,便对不起父皇母后多年教诲,更当不起是大魏皇室的子孙!母后心疼儿臣,怕儿臣有所意外,儿臣都明白,但母后是大魏贤后,也该当明白,儿臣此去,乃是军中之魂,儿臣的命是命,千千万万大魏子民的命也是命!虞磊的命是命,虞家军的命也是命!儿臣敢和他们同生死,共进退,心意已决,请母后。。。应允,儿臣与虞磊,定会保护好自己,完完整整的回来见母后和师父,此番历练,更是为了与大齐有兵戎相见那一日,儿臣能够成为父皇杀入大齐皇室的那柄利剑!”

  虞澜清后退两步。

  贤后之名,困顿她一生,束缚她一生,今时今日,就连她的儿子,也拿这个虚无的名声,说到她哑口无言。

  虞澜清长出一口气,心绞着痛,险些站不稳,魏子珏抬起头来,看见虞澜清摇晃的身形,赶忙冲上前扶住虞澜清到一旁坐好。

  他跪下给虞澜清端来茶水,让她能够缓过劲儿来,随后才伏跪在虞澜清的膝前,轻声道:“母后,儿臣定会平安回来的。”

  湿漉漉的眼神里,满是倔强。

  真不知道这孩子究竟是像了她的倔强,还是像了魏离的倔强。

  虞澜清蠕动嘴唇,半响也说不出话来,倒是魏离,强撑着身子让魏子善把他扶起来一些靠着,开口道:“好,不愧是朕的儿子,由此心性,由此魄力,大魏定会鼎盛,朕把江山,交到你们兄弟手中,定要守着自己,守着大魏,也。。。替朕守着你们母后。”说罢,魏离看向虞澜清,似是欣慰,似是哄劝,“就让孩子去吧,清儿,就让他们自己去选择自己的路,去走自己的路,他们年轻一辈,一定能走出当年,朕与你未曾走过的道理,开创属于他们全新的未来,放手吧,清儿,孩子们都长大了。”

  曾经在他们庇护下的雏鸟,已经是可以翱翔天际的雄鹰了。

  放手吧,让孩子们。。。自己选。

  虞澜清看着眼前的魏子珏,良久良久后,才闭上眼睛,流下两行清泪,缓缓点了点头。

  随后,魏离又见了魏子凌和魏子策,最后的时间里,魏离拍了拍魏子凌的头,说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自己都看在眼里,说他是好样的,没有辜负了虞澜清的教导,走了一条康庄大道,最后的时间了,魏离谅解了这个儿子,给了他心灵创伤最后的弥补。

  而对魏子策,魏离则是希望他能够幡然醒悟,不要再混迹于不该混迹的场合之中,好生历练自己的心性,将来在朝政上,也能够像魏子凌一样,帮衬魏子善一些。

  最后,便是见他最爱的两个女儿,他一生严厉,对女儿却是格外的偏疼放纵,这两个掌上明珠,是他和虞澜清的宝贝,不能亲自送两个女儿出嫁,不能亲眼看见女儿穿上嫁衣。

  但魏离晓得云木凡和魏云熙的事情,他并不反对,云木凡是个心性坚定又非常有前途的孩子,将来若是能成,不失为一桩好的婚约。

  该说的话都说完,该见的人都见过,孩子们都跪在凤羽宫的正殿门外,静静地等待着,天亮的时候到来。

  魏离觉得自己有些累了,说完方才的话,整个人都异常的疲惫,虞澜清坐在他身边,拽着他的手,好像这样,就能一直把他的身子捂热一般。

  “清儿。”

  他唤她。

  虞澜清应声,眼泪持续掉落。

  “我还想喝一次你做的鹌鹑莲藕汤,你做给我喝,好吗?”他的语气听上去像个生病时候讨要糖果的小孩子。

  虞澜清摇头,眼泪更加汹涌的流下来:“臣妾不去,臣妾守着皇上,哪儿都不去。”

  魏离轻笑起来,拍了拍她的手背:“别怕,我就在这里等你,一定等着你来。”

  虞澜清还是摇头,她不走。

  魏离哄她,笑着,甚是温柔:“我说了,定要陪你过完年节才走,你瞧,没骗你吧,我现在就想喝那个,清儿,再给我做一次吧,我等着你回来,说好的。”

  虞澜清咬紧嘴唇,看着魏离的眼睛,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叫虞澜清心都要疼出一个洞来。

  最终她还是妥协了,说好,让他一定等着自己。

  她匆匆起身出去,关上房门后,看一眼还跪着的孩子们,倒是也没多说什么,领着月颖便到小厨房去了。

  熬汤时间还长,虞澜清把汤炖上之后又匆匆赶回房间里来,魏离眯着眼睛看她,见她这紧张兮兮的样子,笑得反而开怀。

  虞澜清沉默坐着,一直不停的去碰他的手,他的脸,去听他的心跳声。

  好像这样,就能够把时间变慢,就能够留住魏离一般。

  天快要亮的时候,月颖在外头轻声唤虞澜清,说是快要好了,请虞澜清过去看看。

  火候如何,何时起锅,还有什么要加的,都只有虞澜清知道。

  因为魏离要喝的,是只有虞澜清能够做出来的味道。

  她握紧魏离的手,小声道:“皇上一定等着臣妾,臣妾去去就回。”

  魏离点头,扯出笑意。

  她放开手,快步朝着外面去,到小厨房的路那么近,今日走着却无比的远。

  在小厨房耽搁了一会儿,起锅之后,虞澜清用事先就准备好的小瓷盅装了一碗,带上汤匙,急匆匆的赶回房间里。

  她端来矮凳在床边,把东西放在矮凳上,轻轻唤魏离:“皇上。”

  可他似乎是睡着了,并没有回应。

  虞澜清的心骤然停了一拍,她看向床上的魏离,他脸色苍白,紧闭着眼睛,手自然的放在被子上。

  看上去,真的像是睡着了一般。

  “皇上,起来喝汤了,臣妾回来了。”她颤抖着声音喊他,汤匙搅动着瓷盅里的浓汤,香气萦绕,泪水却大颗大颗的落进汤中。

  没有回应了,他就在身边,但是已经没有任何的回应了。

  骗子。

  虞澜清许久都不敢动,她在这里守着,好像他睡醒了以后,就会起身来,接过她手中的瓷盅,夸她做的东西是最和他的心意的东西一般。

  外头的光渐渐亮起来,眼前冒着热气的汤也冷却下来,虞澜清看着窗边的阳光洒落,良久之后,才终于颤抖着手,去碰了一下魏离的手:“皇上。”

  他的手温也已经冷了,这样的温度虞澜清太熟悉了,当年太后去了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温度。

  不是说好等她回来喝汤的么?

  骗子,食言的骗子。

  她的手覆盖在他的手上,眼前这个人,牵动她的心,走过了她最美好的少女时光,又牵着她的手,走过她最绚丽的后宫生活。

  一幕一幕,在眼前闪过。

  她再怎么唤他,再怎么唤自己的王,都得不到回应了。

  说什么他去等她。

  通通都是骗人的,明明就是留她一个人在这里,又不知道要再等多少个十年,才能再次和他相见了。

  虞澜清弯下身子,抚摸过魏离的眉眼鼻尖,嘴唇颤抖着,在他冰冷的唇上一点,随后靠在他的胸口,听他空荡荡的胸腔,再没有了跳动起伏。

  很久以后。

  凤羽宫的门开了。

  她踏出门来,站在风里,站在所有人的面前。

  望着天,望着每一双眼睛,用尽全力,却也只是轻轻地,像飓风过后落在湖面的一片树叶,只激起一丁点的涟漪般,开口道:

  “皇上——”

  “驾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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