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皓走出厨房,不想听了。
腊八节前,叶青枫换了药方继续喝药,但人已恢复得可以在院子里走走,晒晒太阳了。
六爷爷说,不用再像之前那般回避,调养身体便可。
家里准备了几种豆子,准备熬腊八粥了。
第二天便是腊八节,一大早叶子皓和赵家兄弟在厨房里熬粥,没让叶青凰和小姐妹们动手。
叶青枫也过来想帮忙。
“大堂哥你就歇着吧,这刚好些儿,还是多养养。”叶子皓阻止了叶青枫,笑道。
叶青枫便坐在火边和爹说话。
如今父子俩都在喝药,再加上叶青凰的安胎药,家里三个药罐搁在火边,看得人只觉眼疼。
叶重义照顾着三只药罐,又看了一眼神情惆怅的儿子,忽然道:“年内就不要去挑担了,在家歇歇吧。”
这一年到头的风里来、雨里去,到底有多累,他干过的自然清楚。
“我要歇着,怕也没安生日子过,这些天趁病歇了,已经是不错了。”叶青枫撇嘴淡笑一声,有些自嘲。
“让你眼瞎找了那样的女子。”叶重义听了没好气地骂了一句。
“找都找了,还能怎么办呢,真的休了啊,且不说再找一个是不是好一些,就说铭儿……我怎能让他母子分离呢。”
叶青枫低下了头,无奈又惆怅地叹了口气。
“当年我也小的时候,娘不在家,我有多想娘呢,可我没办法呀,只能每天盼着娘回家。”
“我经历了这样的苦,至少不想我儿子再经历一回,我还盼得到娘回家,铭儿就盼不到了……”
哪个女子被休之后能一直照旧呆在娘家过日子呢,肯定不久后就会再找人家嫁了的。
到时有了新的家,又如何顾及得了自己之前的儿子?就算有心,新夫家又会愿意?
不管是休妻还是和离,都不是易事,若非你死我活,谁又愿意走到这一步?
何况李氏再怎样,也给叶家生了个儿子,还是这么聪明孝顺懂事的儿子。
听叶青枫说着苦衷,叶重义一脸愁容,却是无法再说什么。
当初若非铭儿哭求,还真的就休掉了。
可是叶家为铭儿妥协,李家又明白这层让步背后的原由吗?
看李氏那不知消停的德性,她肯定是不懂的。
“你挑担若连儿子上学都供不起,就不要挑了,改行吧。”叶重义沉默良久,忽又开口。
“李氏连你们小家都操持不好,还想来掌我的家帐,真是贪心不足,我叶家是绝对不会交给她的。”
“你既不能休她,那就多想想后路,现今年轻力壮挑担还不觉辛苦,十年后,二十年后隐患便出来了。”
“那时你可有积蓄?可为铭儿前程积攒下什么?这可不是过一天算一天的事儿,何况将来你还会有别的孩子。”
叶重义一翻话,说得叶青枫低了头,不知如何回答。
“别人不知你挑担一天能赚多少,我大体还是算得到的,若你们节俭一些,早该攒下一间租小铺的钱了。”
叶重义看着面露惭愧的儿子,心下一阵叹息。
这几年他自己身体每况愈下,心情颓废,疏于家中的事,才造成如今的困局。
而儿子渐行渐远,他心里积着气,也没多过问,如今来看,都是他不管事而一手造成的。
若他早些让儿子约束李氏,逼他们搬回家否则早些休了,也不至于如今儿子也限于进退两难的境地。
“……”叶重义心中有愧,便软了口气。
“也怪我当年回到家中觉得未能好好奉养你爷爷,便不再出门,只弄了个货郎担给你,若我早些在镇上置下一间铺子,也能给你留点像样的家业了。”
“爹……不怪你,是我没用,是我本事不如爹,自己闯不出名堂。”
叶青枫没想到爹有一天会这样说,心里也很难过,急忙说道。
说得沉重了,父子又都不说话了。
叶青凰到厨房来看腊八粥熬好没有,一进门就看到火边沉闷的气氛,不由一愣,便抬头朝叶子皓那边望去。
叶子皓却朝她招了招手。
“怎么?”叶青凰走到灶前低声询问。
“大伯让大堂哥改行。”
叶子皓拉着叶青凰走到后巷,离得远了才压低了声音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
都在厨房里,也没藏着掖着说话,自然都听见了。
叶青凰听了有些沉默。
叶青枫要改行自然有要改行的原因。
毕竟爹现在落了一身病,还有娘已经病故,都是年轻时在外走贩太拼,没有照顾好自己而落下的病根儿。
不是说干这一行就一定会病,任何一行都有可能。
看你本身的情况,体质、有没有照顾好自己,具体的经历是不是遭遇了会留下病根儿的事情。
正是爹经历了这样的事情,落下了这样的伤病,才会担心自己儿子有一天也会像自己这样。
以前或许没有这层顾虑,可如今儿子病了,当爹的到底还是放心不下。
过去种种,又如何抵得过父子血脉的牵挂?
就像叶青霞那么自私,爹也搁下话让她自己赚嫁妆,最后还不是一样给她准备嫁妆,还准备了腊肉?
就像这两个哥哥,各赚各的都不愿意管家里的烂摊子,可每年还不是让他们分粮去卖,过年拿肉回去?
为人父母者,能做到真正狠心偏心不上心的,就叶青凰的认知,怕只有老太太一人了。
老太太如今怕也是想当官夫人想疯了,一心只顾着自己本就偏爱的小儿子,其他子孙都可放弃。
想到这里,叶青凰惆怅地叹了口气。
回过神来,看着叶子皓,低声问:“爹上回不是说要让大哥卖糕点吗?去隔壁镇。”
“卖糕点不难,盘铺子难,这不是在责问大堂哥,这些年辛苦是辛苦了,却没攒下什么钱呢。”
叶子皓牵着叶青凰的手又走远了几步,轻嗤一声。
“李氏不会持家,平日还摆着大小姐的架子,又不会干活,那花费肯定不少,若只靠大伯拿钱,怕是盘不下铺子的。”
叶青凰听了也是冷嘲地撇撇嘴,自己种的因,就应自己承担结下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