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琳应了,顿了顿,她有些犹豫的开口:“小姐,咱们插手别人的婚事,会不会不太好啊?”
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门亲,若沈芳菲命中注定是真的要嫁给魏明钰的,这就是在破坏别人的姻缘,是要损阴德的。
傅容月看了她一眼,见她忧心忡忡,突然就笑了起来:“傻丫头,这事就是我干的,你怕什么?”
“就是因为这样奴婢才担忧啊。”梅琳眨眨眼:“小姐来京城举步维艰,奴婢怕……”
“不用怕。”傅容月知道她最是纯善,忙宽慰她:“你也看出来了,沈芳菲对何方略一见钟情,未必就见得命中注定是要嫁给魏明钰的。若她真的跟何方略有缘,咱们做这件事就是有功,从此世间少了一对怨偶。”
梅琳想了想,赞同的点了点头,没再说出反驳的话来。
傅容月倒是被她这么一打岔,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来,忙说道:“我来的时候答应了林大山,为他给馨儿传个话。一会儿你去打听一下,齐贵人身边是否跟着一个叫馨儿的丫头。若是她的确在随行的人里,你就想个法子,让她单独来见我。”
梅琳一边伺候她更衣洗漱,一边答应下来,等傅容月换过了装坐到书桌边安静的看书,她便退了出去。
今日疲倦,傅容月只看了几页就收起书本去睡觉了。
然而不知是认床还是怎么回事,这一夜竟噩梦连连。
一会儿是前世烈焰燃烧的火场,她冷笑着看着那两个搂抱在一起的人,周围不断有狞笑着的恶鬼扑向她,她挣脱不开,被紧紧的压在地板上;一会儿是重生的那个夏夜,暴雨一直不停的下,苏绾倒在她身边,嘴角、眼角、耳朵里都流出潺潺的鲜血,可怜的看着她;一会儿是鞍山上,她被人从后面一把推下了山崖,整个人都失去了重心……
等她挣扎着从梦里醒来时,天色已然大亮,她的冷汗将头发都湿透了。
重生后,她的心智变得坚定了很多,就算噩梦连连,也从不在梦里呼叫,只是咬紧了牙关强忍着,故而这一场惊梦谁都没惊到,梅珊推开门时,才发觉她的惨状。
梅珊吓了一大跳,她忙摇摇头:“别叫,没事的,就是做了噩梦。”
“要不,奴婢去请殿下过来?”梅珊小声的征求她的意见,魏明玺的宫室就在齐贵人的右后方,找人是十分方便的。
“不用劳烦殿下跑一趟,你打点热水来,我洗把脸就好了。”傅容月笑着安慰她。
“可是……”梅珊还想再说,终于被她坚定的神色打败,一步三回头的去打热水来给傅容月洗漱。
好在傅容月已然对噩梦习以为常,她洗了脸,换了衣服后又特意上了些妆容。一边调着涂抹胎记的药物,一边看着镜中光滑白净的面容,联系到昨天晚上的梦,她不免有些神思恍惚,不自觉的停了手,抚摸上了自己的脸颊。
胎记已然消失得非常彻底,整张脸白皙如玉,五官精致,若是她用这幅容颜出去,谁又会相信她是忠肃侯府那个丑陋的二小姐?谁会相信她就是陵王妃?
世人皆爱美,厌恶丑陋,可她就如同那蠕动的毛毛虫一样,不经过一番痛苦的挣扎,怎么会有破茧成蝶的一天?
只不过,前世的她挣扎得不够用力,所以最终惨死;而今生她破釜沉舟,终于抖开了翅膀!
傅容月定定的看着镜中的自己,老实说,那跟了她十五年的胎记消失后,她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办法面对镜中的自己,总觉得那是一个陌生人,除了五官熟悉,她甚至想不起镜中人原本的性情了。
变了……都变了……
若是苏绾还在,看着自己如今变得漂亮,不知道是会高兴还是担忧?
不不不,若是娘还在,她一定会感到欢喜的吧?前世,她也曾是那么热烈的期盼着自己的成长,总是抱着她笑着说:“我的月儿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
想到苏绾,她的心底又一次翻滚出强烈的恨意。她握紧拳头,白氏死了不要紧,她还有傅容芩,母亲会死,都是为了能让她代替傅容芩出嫁!她也不会放过傅容芩!还有傅行健,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他也逃不了干系。他若真的念及血脉之情,哪里会纵容傅容芩欺负、谋杀自己?还有魏明钰,前世的血仇,谁也不能让她忘记!
这恨意在心底翻滚咆哮,竟让傅容月再也坐不住,飞快的将药物涂抹在脸上,勾勒出胎记的痕迹,她收拾妥当快步出门。
正巧遇到齐贵人从寝宫里出来,她立住脚步福了福身,柔柔笑道:“娘娘起得这么早,是要去陛下宫中问安吗?”
“倒也不是,陛下昨夜累了,今天不会醒得太早。”齐贵人笑着说:“我是年纪大了,睡眠也少了很多,反正躺着也是睡不着,不如起身去转转。这鞍山我也有三年没来了,记得后山那边的蜜桑花开得很好,想去看看。”
鞍山要比京都的地理位置高一些,京都的蜜桑花都开谢了,鞍山的才刚刚盛开。后山有一片林子,蜜桑花虽然不比承平寺那样连绵数里,倒也有些看头的。
傅容月福了福身:“既然如此,容月就不打扰娘娘的雅兴了。”
“你若无事的话,不如同去?”齐贵人却开了口。
这时还太早,其他宫室里都没起身的动静,傅容月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借口来驳了齐贵人的面子,只好道:“娘娘盛情,容月却之不恭。”自觉的走到她身边,代替婢女扶着她的手臂一同去往后山。
晨间的山风带着湿冷,好在两人都披着披风,并不觉得寒冷,走了一小会儿,便到了后山蜜桑花海里了。
花香阵阵,空气也好,两人都觉得走这一趟是值得的。
婢女寻了块平坦的草地让两人落座,傅容月等齐贵人坐下后,自己才规矩的盘腿坐好。齐贵人体弱,经不得山风太过,坐的是避风的位置。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不知怎的就聊到了魏明远身上。
齐贵人笑着说:“明远从小就是个捣蛋鬼,连陛下都制不住他。那会儿进了御书房后,整天上蹿下跳,先生都气跑了好几个,御书房都差点被他拆了。”
傅容月不好插画,跟着齐贵人一起笑了一下。
齐贵人叹气:“相比起来,明铮就安静太多了,连睡觉都是一个姿势睡到醒。这孩子啊,从小就听话,长大了也听话,就是……”
剩下的话她没再说了,大约是不好说出口。
傅容月也不追问,两人一时无话,正沉默间,忽然听到蜜桑花深处传来一阵清幽的埙声,吹的是一曲《春江花月夜》。苍凉的曲调在埙的演绎下,多少带了几分呜咽。傅容月和齐贵人都没有说话,专心的听了一会儿,曲调忽然一边,变成了一曲欢快的《百鸟朝凤》。
齐贵人听到这里,面色微变,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嗯?”
“娘娘,怎么了?”傅容月觉得奇怪。
齐贵人并不答话,只是扭头对婢女吩咐:“去请吹埙的人过来。”
婢女福了福身,快步循着乐声找了过去。不多时,乐声顿住,很快就有脚步声一前一后的往这边来了。分花拂柳般,一个男人的身影撞入眼帘。
来人一袭白衣,缓步轻裘,从蜜桑花丛中缓步走来,身姿高挑,姿容清雅,每走一步都带着从容不迫。此时天色正亮,阳光洒在他的脸上、脖子上、手上,竟像星光一样璀璨,令人移不开眼睛。
不知怎的,傅容芩瞧着这张脸,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他慢悠悠的走到齐贵人身前,优雅的一撩衣摆,对齐贵人行了个大礼:“儿臣拜见母妃。”
齐贵人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起来吧。”
他这才起身转向傅容月,安静澄澈的目光落在傅容月身上,略略打量了一下,便礼貌的问候了一句:“王妃嫂嫂。”
傅容月这才回过神来,一下子恍然大悟,几乎忍不住想拍自己的脑门。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齐贵人的第二个儿子,十一皇子、如今的陈王殿下,那个传说中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魏明铮!
魏明铮虽是皇子,可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傅容月都很少在正式场合见过他。记忆最深的还是上次皇帝寿宴的遥遥一瞥,记忆里是个清秀绝伦的皇子,远没有刚刚他走过来时的那种惊艳和出尘。
她心中不禁很是赞同,就冲着刚刚他那般的模样,这人就不该生在皇家。
她淡然的回了礼,魏明铮就转头看向了齐贵人,齐贵人含笑说道:“什么时候到的?”
“儿臣在普陀山听说了秋狝,就一路快马加鞭赶了过来,昨天晚间到的,因来得晚母妃已经睡下,便没有让人通报。儿臣想着一会儿再去跟母妃请安,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到……”魏明铮低声解释。
齐贵人点了点头,面上露出不高兴的神色,语气也没有刚刚跟傅容月说话那样柔美,竟带了几分生硬:“你游山玩水也好,行走江湖也罢,但朝中大事多少是要关心一些的,若惹得你父皇不悦,母亲也救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