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行健听见这人口出秽言,便知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傅容芩在京都的名声本是极好,出去一趟回来便成了残花败柳,跟眼前这种人脱不了干系,他懂些武艺,一把拽住老大的手腕,老大只觉得手腕几乎被人掐断,握着傅容芩的手就松了。
傅容芩趁机躲到傅行健身后,傅行健冷着脸喝道:“休得猖狂,否则,别怪我依法将你问罪。”
这话倒也有些说服力,堂堂忠肃侯府,那可不是老大这种人惹得起的。
老大眉目间闪过一丝瑟缩,求救地看向街角。
宝哥完成了傅容月的吩咐,哪里还会多呆,早就不知躲到哪里去了。老大寻不到人,心中便没了底气,害怕油然而生,便不敢跟傅行健硬碰硬,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你是我老丈人,我才不跟你一般见识。芩儿,我改日再来瞧你,摸一摸你肩膀上的那颗朱砂痣,你答应过我的,可不许再躲着我啦!”
傅行健一听这话,顿时气得横眉倒竖,正要发怒,那老大已是坡脚跑了。
“无耻贼人,溜得倒快!”傅行健这一腔无名火起没地儿发,今儿出来得急,也没带随从,竟是抓老大不着。
傅容芩躲在傅行健身后,眼泪汪汪的啜泣:“爹,怎么办?”
傅行健冷哼了一声,不再答话,拂袖离去时,双眸中分明闪过的一丝杀气。
傅家父女、老大等人均已离去,可还留在容辉记门前的百姓们却都轰然炸开了锅,一个个刚刚还对傅容芩满怀同情,觉得她一个大小姐丝毫没有架子又疼惜姐妹,此时听到老大说起她肩膀上的朱砂痣,便觉老大连这种机密的事情都清楚,若说两人没有苟且,谁信呢?
这些寻常百姓平日里畏惧权贵,偶然得了权贵们的把柄,都仿佛得了笑料一样,一传十十传百,不到半天时间,便已传得有声有色、沸沸扬扬。
傅容月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她本就不指望老大出来能将傅容芩彻底拉下水去,但达到这个效果已是最好的结果,相信以后京都权贵向傅家提亲时,这件事便都会成为污点被人拿来诟病。
她傅容月本非善类,前世她尝过的种种,今生必定要她傅家人也来尝一遍!
好戏已经开始了……
明日傅行健要亲来接她入主傅家,祭祀祖宗后,将她傅容月的名字纳入宗谱,明日必定又是一场硬仗要打,她要养好精神才能与之周旋!
可没等傅容月躺下,便听丁二来报,说有客人来访,点名要见傅容月。
这么晚了,谁回来容辉记见她?
傅容月蹙着眉想了一会儿,忽然间福至心灵,双眸一下子亮了起来——她是傅家嫡女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荥阳,莫非,是他?
想到这人,傅容月连鞋子也顾不得穿好,略拢了拢发鬓,快步下了楼。
刚走到堂后,透过纱窗的烛火,她便依稀看到了一个人。他背对着傅容月站立,个子很高,常年的静坐让他的身材有些走样,显得有些微胖;他身穿深蓝色素袍,并无富贵人家的奢华装扮,全身上下最值钱的莫过于头上那一根墨玉簪子而已!
他似乎在欣赏容辉记里的白瓷,移动脚步间,露出一张肉肉的脸庞,带笑的嘴角、弯弯的眉眼,没来由的让人心生亲近。
眼前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一品国师,手掌太医院、官拜长信公的梅向荣!
傅容月立住脚步,双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泪已是止不住的滚滚落下。
“义父,义父!”嘴上一个字都不能说,可心里……傅容月早已哭喊了千百遍:“真的是义父,义父还活着,真好!”
前世母亲去后最疼爱她的义父,永远都笑眯眯仿佛什么都不计较的义父,真的活过来了!
许是她凝视对方的时间太久了些,梅向荣如有所觉,忽地回身看向了后堂,隔着纱窗四目相对,都是彼此一愣神。
“堂后可是月老板?”片刻之间,还是梅向荣先笑着出声。
傅容月乍然间他听到熟悉的声音,更是泪如雨下。她哽咽着没法答应,忙掏出手绢略微背转了身躯擦拭双眼和面颊,将泪痕擦去,又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肌肉,让自己的表情自然、生疏一些,以免精明的义父察觉出自己跟他突然的亲近而心生疑窦,反而弄巧成拙,才笑着道:“梅国公亲临容辉记,容辉记蓬荜生辉!”
梅向荣官拜长信公,又是一品国师,故而大魏人人称他为国公。
傅容月一边说着,一边从后堂掀了帘子走进了堂中,走到梅向荣跟前福了福身:“容月见过国公!”
梅向荣的目光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转动,待她的身躯完全投入眼帘,目光所及便只有那一张脸了。他几乎是定定的瞧着傅容月,好半晌,忍不住叹了口气:“像,真是像啊!”
傅容月抬手抚上自己的左脸,心中又是酸涩又是幸福。
大约如今这个世上,也只有义父一人能对她面上的胎记毫不在意吧!
因为苏绾的关系,义父爱屋及乌,对她是打心底的喜欢和疼爱,前世有人非议她的胎记,义父听了总是不高兴;知道她介怀胎记,便日夜钻研医术想为她除去,最终不能如愿,更是比自己还要难过。
“容月长得很像母亲。”傅容月淡笑着解释。
梅向荣点了点头:“我知道。”
提到苏绾,这堂中便是一片寂静,两人都默然无言,同时想到苏绾已经离世,不免一阵感伤。
好半天,还是傅容月道:“国公,咱们后院说话吧。”
前堂人多耳杂,隔墙有耳,而有些事情,她暂且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打算。
梅向荣也有很多话要问她,当即赞同的点了点头。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后院的筒子楼,傅容月亲手为梅向荣沏了茶水,梅向荣却没有急着喝,而是将茶水放在一边的小几上,迫不及待的问:“月老板可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傅容月垂下眉眼,两大滴眼泪再也压抑不住的落在了膝盖上,这些天一来支撑着她的信念都在这个慈祥的长辈跟前崩塌:“娘去世前说,要容月若前来投靠义父,以免给坏人可趁之机……”
“绾儿……”梅向荣听了这话,不禁喃喃自语,神色露出几分幸福几分感伤。
又听傅容月脱口而出一句义父,整个人都是暖的。当年他跟苏绾义结金兰,苏绾生子后,因傅容月在月中总是哭闹,算命先生说要找一个相生之人做义父才可消灾避祸,正巧他的生成八字对得上,便亲上加亲认了傅容月做义女。
后来苏绾带着傅容月离开京都,两人虽时时有书信往来,可他已多年不曾见故人音容笑貌,偶尔想来便痛彻心扉。
可傅容月这一句自然而然的义父一出口,他便能猜到这些年来苏绾总是时时将自己挂在嘴边,傅容月耳熟目染,才能做到这般。
他想到这里,心中更觉酸涩,忍不住别开脸,掩住自己潮红的眼窝。
忽然,他眸色一沉,抓住了傅容月话里的漏洞:“你说,坏人?”
傅容月再也忍耐不住,双膝一软,噗通一下就跪在了梅向荣跟前,她深深叩首,泣道:“义父,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要给我娘报仇。我娘她……不是病死的,是被傅家人筹谋害死的!害她的人就是白茹、傅容芩!”
“你细细说给我听!”一听苏绾竟是被人给害死的,梅向荣的脸色便如同结了一层寒霜。
他将傅容月扶起,双目中冷光凝然:“有仇必报,咱们父女两一起报!”
傅容月抹了一把眼泪,将先前白茹和傅容芩如何谋害苏绾的事情说了,又说了她们还想谋害她,竟找人想毁了她的清白,只是略过神秘的镯子不说,轻描淡写的说是被从小长大的小伙伴救了,终于教这对母女阴谋不能得逞。
一言一语,只听得梅向荣睚眦欲裂,牵扯到苏绾,他就会失了理智,一抬手将茶杯扫落地上摔了个粉碎:“好一个蛇蝎心肠,不报此仇,我誓不为人!”
他胸口剧烈起伏,好半晌才平静下来,看着哭成泪人的傅容月,心中激起了侠义心肠,道:“傅家人不安好心,你可知道她们为何着急要接你回京?”
“本来不知,来了京都之后听了些传闻,便也猜到了大半。”傅容月轻声说:“她们想让我代替傅容芩嫁给陵王。”
梅向荣冷哼一声:“想得倒是很美。”
他看着身边的傅容月,顿时想到了今天听说的事情,眉头蹙得紧紧地:“傅家不是什么安生之地,容月,我不许你去。你这就收拾行装,跟义父回梅家去。凭着我梅国公的身份在,我看谁敢让你去替嫁!傅家敢来我梅家闹事,我便敢告到御前去,我看谁吃不了兜着走!”
傅容月摇摇头,坚定的说:“义父,我既来了京都,断没有龟缩在后靠梅家保护的道理。我娘的仇我一定要亲手报,我之所以告诉义父,只是希望义父不要阻拦我!”
梅向荣定定的瞧着她半晌,见她神色坚决,终于点了点头:“好,义父不拦你。你需要任何帮助,只需遣人来告诉我一声,我一定给你安排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