肁氏劝她们,“这戏你们不爱看,不是戏不好,是你们定不下心境,别燥了,安安静静的看,看着看着就有意思了。”她一指曼春,“喏,你们看她,老老实实的听戏,不也挺好?”
唐曼锦忍不住白了曼春一眼,“婶婶,她和我们可不一样,我们学不来!”
肁氏做了个手势叫她不要说话,便专心致志的听起戏来。
唐曼锦撇撇嘴,给唐曼颖使了个眼色。
刚听了两段折子戏,外头就又来了客人,这次来的是两个穿绸的道士,一高一矮,高的白胖,矮的黑瘦,就好似大白馒头旁边立着个黑煤球一般。
曼春隔着细纱屏风瞧那两人进来要给太夫人见礼,小声问,“这两个道士先前没瞧见过。”白鹤道院的道士大多穿细棉布、细麻布做的道袍,就连掌院长春子也未曾穿绸,这两人虽说衣裳光鲜,可那眼神瞧着却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见肁氏皱眉,唐曼宁挪过去低声道,“婶婶知道这两个老道?”
肁氏给她使了个眼色,轻轻摆手叫她们不要说话。
白鹤道院的掌院长春子匆忙而来,太夫人看看他,问道,“这两位是……?”
长春子稽首,“这两位是宫中金泉真人座下长阳子、长慧子,误闯此处,冲撞了诸位夫人、太太,还望老夫人不要计较。”
太夫人神色微动,“哦?金泉真人座下?”
屏风后面,姑娘们已然变了脸色,唐曼宁看看妹妹,曼春拉住了她的手,在她手心里比划了几下。
那个高个儿的道士呵呵一笑,“久闻老夫人善名,在下长阳子,这是我师弟长慧子。”
太夫人点点头,“仙师有礼了。”
长春子道,“此处皆是女眷,我等便不多打搅了。”说着,便要请长阳子和长慧子随他出去。
长阳子没有动,看了一眼他师弟长慧子,轻咳一声,“贫道还有一事想请教老夫人,不知尊家可有一位千金生于癸卯年?”
癸卯年?
太夫人眉头一抖,“……老身年纪大了,记不得那许多,”她看了一眼林夫人,“可有此人?”
林夫人心有顾忌,略一迟疑,便听那长慧子道,“师尊卜卦,这位姑娘并非嫡出,夫人好好想想?”
“……道长见谅,家里几个丫头……好似没有癸卯年生的。”林夫人思索着摇了摇头。
长春子黑着脸,“两位,此处皆是女眷,尔等在此不可造次。”
长慧子却不看他,倨傲道,“夫人,师尊已然卜算明白,若是有所隐瞒,耽搁了圣人求仙,哼!”竟转身走了。
多少年没有人敢在太夫人面前这样放肆,众人怔愣中,长阳子笑道,“我这师弟不会说话,却并无恶意,今日扰了老夫人的兴致,还请诸位夫人、太太海涵,过几日我等再上门叨扰。”
唐曼锦给唐曼颖使了个眼色,小声道,“癸卯年的,比我大一岁,二姐姐,他说的不会是——唔——”
肁氏捂着她的嘴,冰冷地看了她一眼,在她耳边小声斥道,“闭嘴。”
长阳子大摇大摆的走了,长春子面带怒容跟他到了门外,叫了两个随从,“替本座送他们出去!”
太夫人阴沉着脸,看得众人都低下头去,“轶哥儿媳妇,刚才你那边是谁在说话?”
肁氏忙站起身,道,“老太太,是三丫头说了句话。”
“三丫头,你过来。”
听见老太太叫她过去,唐曼锦白了脸,她磨磨蹭蹭的绕过屏风走了出去,偷眼去瞧二太太,二太太眼珠乱转,却没个主意。
太夫人问她,“锦姐儿,你刚才说了什么?”
唐曼锦咬了咬唇,“回曾祖母,孙女并没有说什么。”
“嗯?”
“我、我就说‘癸卯年的,比我大一岁’,我想着二姐姐就比我大一岁,兴许是——”
太夫人打量了她两眼,问林夫人,“我怎么记得二丫头今年该有十四了?”
肁氏反应快,马上道,“是啊,老太太好记性,二妹妹可不就是壬寅年的?”
林夫人捻着手串,“我也记得那丫头只比辑哥儿晚一年生,兴许是生日晚,三丫头记错了。”
太夫人点了点头,“这就罢了。姑娘家该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老二媳妇——”
听见太夫人喊她,吴氏忙站起身,“老太太,是我平日里管教不严,回去一定说她。”
“以后没根据的事不许胡说。”
“……是。”
“老太太,”王氏刚才未发一言,这会儿却站了起来,“刚才那长阳子也说了,过几日还要再来,依我看,是不是把二丫头送到别处避一避?”
太夫人没有吭声,肁氏看了看她和林夫人,道,“大嫂,二丫头又不是他们要的人,避去别处倒显得咱们心虚了,二丫头在家待着,难不成他们还敢胡来?”
王氏轻轻一笑,“只怕他们不信,也不知他们从哪儿得的消息,竟知道……”说到一半,便住了口。
“好了,我累了。”太夫人神色不愉,她扫了一眼姑娘们所在的方向,对王氏道,“你跟我来。”
太夫人和王氏去了别处,台上的戏又咿咿呀呀唱了起来,余下的人交头接耳的无心听戏,肁氏扭过头怜悯地看了一眼曼春,轻轻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唐曼宁担心地望着曼春,她没想到前两天两人才议论过的事,今天就落在了妹妹的身上,想到听来的那些传言,她握紧了曼春的手,“你别怕,咱们唐家是什么身份,万万不会让你去的。”
一旁的唐曼锦冷哼一声,嘟囔了几句,别人没听清楚,也懒得理会她,她身旁的唐曼颖听见了,悄悄拽了下她的袖子,她这才闭了口。
唐曼瑗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低头喝了口茶,她虽不明白,却是会看人脸色的。
太夫人气得脸色都变了,厉声质问王氏,“丫头们的生辰除了祠堂里记着,就是你们这做爹娘的知道,二丫头的生辰是不是你漏出去的!”
“媳妇怎么敢?”王氏低头道,“这丫头虽不讨人喜欢,可咱们唐家是什么人家?怎么能让女儿去做那个?二丫头不好了,宁姐儿还能跟着沾光不成?媳妇再怎么不懂事,也不能害了宁姐儿!”
“你抬起头来!”太夫人怀疑地看着她。
王氏双手轻拢,镇定的看了一眼太夫人,垂下了眼睛。
“……当真不是你?”太夫人盯着她,“让我知道是谁做下这等事,哼!”
王氏硬着头皮道,“真不是媳妇透露给他们的!”
“……还有谁知道?”
王氏愣了一下,“孩子们的生辰都记在纸上收起来了,前一阵子给松哥儿挑好日子,拿出来过,也保不准被谁瞧了去,媳妇回去就查。”
太夫人嘴角紧抿,过了好一会儿,“下去吧。”
看着王氏的身影绕过屏风出去,太夫人的脸色越发难看,她叫过马嬷嬷,“马家的。”
马嬷嬷正叫人收拾杯盏,闻言将手里的托盘交到丫鬟手里,擦擦手,来到太夫人身边,“老太太?”
丫鬟们都退去了门口,太夫人道,“你去查查。”
马嬷嬷应了,又问,“老太太,是明着查还是暗暗地查?”
太夫人捻着念珠想了一会儿,“老大家的说她不知道,我倒觉得,这事儿跟她脱不了干系,你去查,就明着查,我看她们要怎么糊弄我!”
马嬷嬷道,“您说的是,不过……依老奴看,今天来的那两位恐怕不会罢休,大太太说的倒也是个法子,让二姑娘躲一段日子,等风声过了再说。”
太夫人扶额,有些心烦,“躲又有什么用?——她们还听着戏呢?”
马嬷嬷道,“你没说散,太太和姑娘们都还在呢。”
两人商量了一会儿,门外丫鬟进来禀报说长春子来了。
长春子面带歉意,小心地与太夫人陪着不是,“这二人一来,我便叫人前后跟着,唯恐他们冲撞了夫人、太太和姑娘们,谁知他们竟把人甩脱了,跑到老夫人跟前造次!”
太夫人闭了闭眼睛,“你可知那金泉是谁举荐到宫里的?”
长春子听出太夫人话里带了火气,小心道,“听说是沐恩侯举荐给了圣人身边的信重之人……”
“沐恩侯……我记得以前她家有个庶出的丫头,八字不好,在家守到二十岁也没嫁出去,后来有个南蛮子出十万两银子想要聘了去,他家嫌人家是商户,不肯答应,那姑娘后来出家去了?”
“是,您老说的没错,十几二十年前是有过这么一回事,听说是在大佛寺附近的庵堂出家。”
正说着话,一位须发皆白的老道领着个道童进了院子,道童留在屋外,独老道进来了。
长春子见了,忙上前行大礼,“师父您老人家怎么出来了?”
老道瞪了他一眼,“我倒是想安心修道,偏你们给我找事!”
长春子低头不敢应话,老道不再骂他,转过身朝太夫人稽首道,“老夫人,我这不肖的徒儿给府上添麻烦了。”
“老神仙,许久不见。”太夫人起身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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