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完了正事,水晶看了一眼珍珠,对太夫人笑道,“什么事惹了老太太不高兴?”
太夫人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水晶心中一懔,不敢再装傻,这时正有小丫鬟来添茶,她忙回身接过茶壶,给太夫人倒了半满不满的一盅热茶,捧着服侍太夫人喝了一口,又给她擦擦嘴角,“奴婢蠢笨,若是犯了错,还请老太太明示,若要责罚就责罚得狠些,您出了气才好,别气着了自个儿身子。零点看书”
“松桂堂那边日子快近了,你们四太太年纪轻,我不放心,你去松桂堂服侍吧。”太夫人淡淡道。
水晶微微变了脸色,这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照着老太太的脾性,眼下没有外人在,万没有一句不问就打发她去的,怎么也要说说松桂堂,再说说世子夫人,让她心里有底——她看了珍珠一眼,珍珠给她使了个眼色,她小心翼翼地问道,“眼看四太太的日子就在这几天,听说如今那边儿院子查得才紧呢,让奴婢去,只怕那边儿要多想。”
“你对松桂堂那边儿的情形倒是清楚明白得很呢?”
这话里的意思可有点儿不对,水晶紧张地咽了咽喉咙,伏地请罪,“奴婢不敢,是刚才奴婢去针线房时听那儿的人说的,她们去给松桂堂送做好的衣裳,在松桂堂门口被拦了,带去的东西里里外外查了好几遍才许进,好些人议论呢,说四太太身边的人也谨慎太过了,这都是府里的东西,又不是外头的,怎么就这样不放心?奴婢听了一耳朵,还想着当个稀罕事儿回来好跟老太太说说呢。”
管针线房的金嬷嬷是太夫人的人,太夫人对她一向满意,不过这会儿听了水晶的话却面容一沉,“老金怎么管的?叫她们议论这些?”
水晶平日里专管太夫人的衣裳鞋袜,常和金嬷嬷打交道,和金嬷嬷的交情也还不错,这会儿却像是成了哑巴,不肯再开口了,珍珠心里明白,更为她着急了,想给她使个眼色,她这会儿却低着头不敢抬起。
“去,叫老金过来。”
珍珠忙差遣了正在西厢廊下喂鸟儿的丫鬟去传话,她不敢叫站在正房廊下值守的丫鬟去,就怕有人离得近了听见一句半句的,传到金嬷嬷那里,给水晶招事儿。
等她再进了屋子,水晶已经起身,正跪在地上听太夫人训示,太夫人吩咐珍珠道,“一会儿把老和尚才叫人送来的平安符给松桂堂送去,你送这丫头去。”
珍珠应了一声,便要去准备。
水晶眼睛一红,掉了几滴泪,膝行两步,“老太太,奴婢舍不得您……”
“你虽是我这里过去的,到了那边可不许淘气,要好好服侍主子,你主子好了,你才有好日子,”太夫人阖目,淡淡道,“……你下去吧。”
水晶还要再说什么,珍珠扶她起身,悄悄儿掐了她一把,避过太夫人给她使了个眼色,“老太太乏了,你快去收拾收拾,一会儿再过来给老太太磕头……”
曼春合上厚厚的账本,将一旁的算筹收进匣子里,绒线铺开张了几个月,又赶上过年空了半个多月没生意,如今能小有盈余已经算是不错了。
“跟他说了吗?叫他找好木匠打制一批盒子,刻上咱们铺子的招牌。”
“已经说了,说了是要送礼的,图样也给他了。”
曼春道,“咱们店小,卖的又是针线这样的小东西,不求一夜巨富,但求细水长流,回头挑些好颜色往熟识的人家送去些,慢慢地就好了。”
“姑娘说的是。”童嬷嬷开窗瞧了瞧外头,对曼春道,“还有一事要跟姑娘说,有人介绍了一桩生意到铺子里,他们不好做主,想请姑娘给个话。”
曼春见童嬷嬷神色,问道,“是否有哪里不妥当?”
“那人跟咱们府上也有些瓜葛,说这生意只要往里投些银子,也不用操心劳力,稳赚包赔,一年稳稳当当两成利。”
“什么生意是稳赚包赔的?还两成利?”
童嬷嬷手里比了个手势,曼春瞧见,变了脸色,“印子钱?——这事儿有什么为难的?这种事咱们不沾。”
“听他们说,管着这生意的与咱们府上二老爷和三老爷……人家已经上门来找了好几回了。”
曼春微微一怔,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二房和三房?你是说……”
童嬷嬷却摇了摇头,“不是。”张口无声说了句“韩姨娘”。
“韩——她竟敢放印子钱?”曼春凝眉想了一会儿,“确定吗?”
“他们托人打听过了,那管放印子钱的女人是以前服侍过韩姨娘的丫头。”
曼春想过,当初侯府既然有放印子钱的罪名,那么府里应该确实有人做过,但是要知道放印子钱这种事,可不是她这种无权无势的小人物能撑得起来的,便是几位太太的名头拿出去也未必管用,也不知是太夫人还是林夫人,或者是肁氏?
没想到却是韩姨娘。
若说这背后没有仗祖父的势,她可不信。
不过,韩姨娘的人为什么偏偏找上她的铺子?
若说是巧合,她可不信,她的铺子才开张几个月?若不是存心打听,又有多少人清楚铺子和她的关系?韩姨娘的人找来,明显是有所图谋,只是不知道她要什么。
“……她找上咱们做什么?嬷嬷,韩姨娘要给咱们塞银子,可咱们能替她做什么?”
童嬷嬷被问住了,二姑娘一个庶女,在府里根本说不上什么话,在府里的脸面有时候还不如夫人们跟前亲近的大丫鬟,韩姨娘这一招……
“莫不是疾病乱投医?”
曼春笑笑,她虽没见过韩姨娘,不过从听来的传闻里,这位韩姨娘可不象是个会疾病乱投医的。
“不论她想做什么,放印子钱这种事咱们不能沾,告诉铺子里,给多高的利钱都不做,就说账上没钱,都上缴了。”
“也不知道祖父晓不晓得这事。”见童嬷嬷沉默不语,她摇头笑了笑,是自己想岔了,祖父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这府中里里外外一千来口人,知道这事的只怕不止咱们。”
童嬷嬷有些犹豫,“姑娘的意思……”
“不过是瞒上不瞒下罢了,这到底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韩姨娘敢做,却未必敢喊出去叫人知道,这个把柄若是被对头拿到手里,就是有祖父撑腰也没用,何况老太太一直看她看不顺眼。如今她找上咱们必有所图,咱们不接招,她也不能打上门来。……既然已经算计到了咱们头上,想来也是不容人推拒的,我写封信给舅母,你叫王勤去找她。”
“舅太太那边……行吗?”童嬷嬷有些犹豫,如今舅老爷在南边儿带兵,舅太太带着儿女守在京城,自然是能少招惹些是非就少招惹些,韩姨娘虽只是外室,却有侯爷撑腰,要不然怎么敢放印子钱?这事只怕连舅太太也不好摆平。
“我知道舅母不适合出头,不过这种事也未必就要闹得两边都不好看才罢休,都说和气生财,家里的大管事们经的事多,总有办法的,让王哥去请教请教,若是连他们都没招了,咱们也只好装傻充愣一回了。”
事已至此,也只好这样了,童嬷嬷叹了口气,“他一跟我说,我就说不行,放印子钱难道是什么好名声?万万做不得的。”
“嬷嬷说的是老成之言。”曼春笑笑,“——先前说要把咱们这一房过继给伯祖父,如今也没了下文。”
童嬷嬷道,“如今都盯着松桂堂的肚子呢,哪儿顾得了那个?”
“还没有消息吗?不是说快到日子了吗?”
童嬷嬷轻轻摇了摇头。
“不知生出来是男是女。”曼春拨弄了一下靠过来撒娇的花狸奴,花狸奴肚皮朝上软绵绵的摊平在炕上,轻轻挠挠它的脖子,它就咪呜咪呜抖抖毛爪。
“最好是男孩儿,”童嬷嬷道,“能一举得男,在婆家才好立得起来。”
小五脸颊上红扑扑的,眼睛发亮,风风火火的冲进屋里,“姑娘,大事!”
花狸奴骨碌起身就躲到了曼春身后。
“不是一早就叫你给三太太送花样子去?都什么时辰了这会儿才回来?”童嬷嬷责备了两句,见她老老实实站直了,才问道,“又有什么大事?”
小五忙道,“就是在三太太那边听得消息才回来晚了,庆僖堂的珍珠姐姐和水晶姐姐去松桂堂送大佛寺高僧给开过光的平安符,结果松桂堂那边就起了动静,还请了太医,夫人和几位太太都过去了,奴婢回来的时候,松桂堂的段嬷嬷正派人去庆僖堂送喜信,这会子只怕满府里没有不知道的了。”
童嬷嬷忙问,“生了?生的是男是女?”
“是位小公子!”
曼春和童嬷嬷互相看了两眼,童嬷嬷道,“世子的长子,又是嫡子,洗三只怕是要大办的,姑娘也得准备一二。”
曼春点了点头,“找一套金锁金镯送去也就是了,多少是个意思。”
小五却欲言又止,曼春见了奇怪,问她,“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小五道,“……庆僖堂的水晶姐姐听说原是要去松桂堂服侍的,可段嬷嬷却叫人送了她回去,说她八字不好,与小公子不和。”
曼春看看童嬷嬷,半晌无语,失笑,“怪不得嬷嬷说最好能一举得男……”
有了儿子,腰杆才挺得起来,松桂堂这回生的若是个女儿,那水晶只怕也就顺势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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