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寒暄之后,燕清岚率先切入正题,原是云淡风轻的脸上隐了几分认真,薄唇轻启,“长宁,几日前我写信与你,你为何……”燕清岚点到为止,目光灼灼地看向谢长宁,不免有探究的意味。
闻言,谢长宁越发娇羞,躲闪着目光不敢与燕清岚对视,情急之下随手拿起手边的书籍摊开挡于眼前,良久才低声道:“长宁并无他意,只是长宁不知该如何回复世子……”
燕清岚心下稍安,眼里隔着书籍勾勒出谢长宁娇羞浅笑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轻勾,不知忽而想起何事心烦,燕清岚敛了一身的风光霁月,似是而非地问道:“长宁,多日前我母亲上荣安侯府,可是说了什么?”
掩在书册之后的俏脸神色立时僵住,娇羞逐渐退下,温柔小意的声色不自然道:“此事……长宁亦不知,长宁并未见着燕郡王妃。”
燕清岚本对音律精通,此前才能凭借着声音的细微不同辨别出谢家双姝,此时谢长宁忽然异样的声音,燕清岚岂能不发觉。燕清岚神色一黯,看来谢长宁对他的信心不足啊……燕清岚兀自镇定心神,言之凿凿,“长宁,清岚此前就说过,今生今世只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不管前方如何风高浪急,清岚必定迎难而上,不负你,不负我,不负此生。”
燕清岚突如其来的表明心迹让谢长宁一时无措,心里兵荒马乱,俏脸通红,眉目间有潋滟风情,只得用书册将自己再捂得紧些,半晌未曾有只言片语。
燕清岚自知唐突佳人,忙作揖赔罪,“长宁,是清岚孟浪了,还望长宁勿怪。”虽心有歉意,但见着谢长宁慌张无措的模样,燕清岚心内莫名的满足,觉得此时的谢长宁甚是可爱。
孤家寡人萧元不经意地往燕清岚和谢长宁所在的角落一瞥,燕清岚如兰如竹,温文浅笑,端的是翩翩佳公子,谢长宁貌若天仙,娇羞难掩,美得不食人间烟火,仿若天外飞仙,二人皆是一袭白衣,好似随时就要踏月而去。
“一双璧人啊。”虽听不见二人的对话,萧元由衷觉着此时此琴甚是悦人耳目。萧元感慨完转身看向萧钰与谢长安所在之地,瞧着萧钰上蹿下跳的顽皮之举,以及谢长安无奈的轻笑,一时忍俊不禁,何为天囊之别?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可是,他分明更为喜欢鲜活生动的萧钰与谢长安。他不是仙人,要食人间五谷,也爱这万丈红尘的人情世故。
萧元笑着走向萧钰和谢长安,毫不客气地打断二人的独处。
萧钰毫不掩饰地嫌弃萧元这个不速之客,虎着脸推搡着要将萧元推离他和谢长安的小世界,“大哥你走,你走,莫要打扰我和长安说话。”背着谢长安时,萧钰的眼里分明是清亮无双,神情戏谑地望着萧元,萧元哭笑不得。
相较于萧钰的强烈反抗,谢长安反倒是松了一口气,见着萧元无奈,出言阻止道:“萧钰,世子怕是有话要与我说,你莫要使小性子了。”谢长安大方从容地走到萧元跟前,毫不拐弯抹角地问道:“世子可是有话与我说?”
见二人强行衔接上,萧钰只得不甘心地退到谢长安身后,原本嬉笑的俊脸骤然乌云密布,气呼呼地等着萧元,不时挥舞着拳头,**裸地威胁着萧元。
萧元以胜利者的姿态轻笑,似是在回应萧钰的挑衅,而后故意不看萧钰,只认真地和谢长安说话,“谢二小姐是聪明之人,想必不需萧某再多说什么了。”萧元目光笃定,对谢长安有莫名的新人。
谢长安面色如常,只作不知,语气清淡地来了句,“哦?长安不知萧世子所谓何事。”
萧元也不恼,笑道:“既如此,还请谢二小姐听萧某说道说道。”谢长安和萧钰倒是绝配,二人净会装傻充愣,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是什么?
“谢二小姐,钰儿对谢二小姐一片真心,相信谢二小姐心有所感。而那燕世子对谢大小姐亦是情深义重,发誓此生非谢大小姐不娶。”萧元顿了顿,继续道:“谢大小姐与燕世子早有婚约在身,你与钰儿的赐婚圣旨不久也会下来,本是两全其美的事,谁知半路杀出程咬金,这程咬金还不止一个,令人防不胜防啊。”萧元点到为止。
“婚约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今喜得天家赐婚,我与姐姐欣喜不已,感念皇恩浩荡,自会上对花轿嫁对郎。”谢长安语气平淡,着实看不出是如何的“欣喜不已”。
在谢长安身后兀自闷头不语的萧钰心花怒放,蒙着迷雾的目光骤亮,灿如漫天繁星,只叫人移不开眼。
“好一个上对花轿嫁对郎,有谢二小姐此言,萧某便也放心了。相信只要谢二小姐有心,那些个令人防不胜防的程咬金自然不在话下。”
谢长安忽然空灵,目光恍惚,言语里带着些禅意,“万物皆有因,冥冥之中的注定任谁也无法挣脱,倒不如顺其自然,应是别有一番风景吧。”
如此禅意的谢长安是萧元头回见着,萧元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但笑不语,余光留意着谢长安身后的萧钰,却见萧钰原本光彩灼人的眸子失了色,怔怔得望着谢长安的背影。
这厢互相托付终身的二人终于开始分析局面。
谢长宁俏脸还有尚未退却的欣喜,忽而紧抿着唇,艰难开口道:“世子,荣安侯府如今当家做主的仍是我的祖母,但是……祖母并不喜欢长宁,祖母一向心疼妹妹,因此一心想让妹妹代替我嫁与世子……我娘因着这事和祖母生了嫌隙,如今府内不甚太平……”谢长宁话落,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和萧钰谈笑风生的谢长安身上。
燕清岚皱眉,心思转了几转,准确地抓住症结所在,“长宁,此事关键在于谢二小姐,不知……”
谢长宁收回目光,斟酌道:“妹妹曾指天发誓,答应过娘和长宁不与长宁争抢……长宁自知对不住妹妹,却无力弥补……”谢长宁泫然欲泣,不知当真是心存愧疚,亦或是人前演戏,博得同情。
燕清岚一时无言,谢长宁遭受的磨难使他无法怪责谢长宁,但逼得如此清冷的谢长安指天发誓,怕是早已忍无可忍,既如此,他又有何颜面去请求谢长安助他和谢长宁一臂之力?燕清岚心内纠结,甚至忘了安抚谢长宁。
谢长宁见状,心内没有来的一阵慌张,如泣似诉,“世子,长宁心知配不上世子,若是世子有意妹妹,那么长宁自当成全。”两行清泪簌簌而下,眼里盛满悲伤。
燕清岚心头一阵疼痛,顿时慌了手脚,手忙脚乱地替谢长宁拭泪,连声安抚道:“长宁你莫要多想,方才清岚只是在想应该如何与谢二小姐说,好让谢二小姐成全你我……长宁,你莫要再哭了,是清岚的不是!”
在燕清岚的温言轻哄下,谢长宁逐渐收住了泪,红着眼眶越发惹人怜爱,“世子,此事不必再与妹妹说,妹妹想来说一不二,长宁相信妹妹。”谢长宁的相信,是建立在谢长安的指天发誓,虽是嫡亲姐妹,天各一方的成长,到底是生分。
“如此甚好,就不必担心你祖母和我母亲私下达成什么默契了……”燕清岚怅然若失,却不知是什么让他怅然若失。
眼见天将正午,萧元见萧钰莫名的兴致缺缺,打趣道:“如此我们就打道回府吧,民以食为天,这午膳可不等人呀。”
谢长安从善如流,颔首应允,“我且去看看燕世子与我姐姐如何了。”谢长安信步朝燕清岚与谢长宁走去。
“钰儿你怎么了?”谢长安一走,萧元忍不住开口问询不在状态的萧钰。对于萧钰突如其来的低落萧元百思不得其解。
萧钰只沉默地摇头,不置一词。
不多时,谢长安带着燕清岚和谢长宁走向萧家兄弟,言简意赅道:“走吧。”
萧钰期期艾艾地抬头看了谢长安一眼,闷头跟着萧元往外走去。
难得见着无精打采的萧钰,谢长安甚为不习惯,伸手拽住萧钰,不明所以地问道:“萧钰你怎么了?”
萧钰抬头,讷讷地望着谢长安,半晌才说道:“长安,钰儿要回家了,下次再找长安玩。”复又低下头,闷声道:“那个‘长安’钰儿过几天再找长安要,长安要帮钰儿放好,不要像钰儿一样找不到。”
“好,改日等你来拿。”谢长宁见问不出个所以然,便不做纠缠,带着谢长宁上自己的马车,回头看了一眼萧钰,“萧钰,我走了。”
萧钰沉默地点头,眼神一直追随着谢长安。谢长安进马车之后,萧钰的眼神追随着荣安侯府家的马车,目送至马车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