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门家丁跟着里面传话的人往园子内走,心里边忐忑不安。
他只是负责守大门的杂役家丁,平时连进内园的资格都没有,更遑论让长房嫡公子这样的人物唤去亲自问话。
刚才那位姑娘说长公子看了布袋里的东西一定会见她,但眼下公子并未传见,而是招自己前去问话,也不知是凶是吉。
水榭内,詹衡熠眼睛盯着桌上那一团黑漆漆的东西久久未有只言片语。
他当然知道这东西是什么,也清楚这东西的用途。
新帝即位以来,励精图治,大兴军备,需要用到的石炭数量与日俱增,朝廷下令各地官员大力采矿,仍是供应不上,分到民间的量少之又少,用价同黄金来形容并不为过,真正的紧缺物资。
谁手上掌握住一座石炭矿山,那就是直接跟朝廷做上了生意,比什么皇商都更有脸面。
然,就这样一个绝好的机会,差点因为自己一时的疏忽大意而错失了,他心里怎能不懊悔难受?
家丁低头进入水榭,连看詹衡熠一眼都不敢,老老实实的下跪请安。
“门外那位姑娘当真说袋子里的东西是从荒山底下挖出来的?”詹衡熠并未让家丁起身,语气平淡,听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家丁丝毫不敢大意,伏在地上点头道:“回长公子的话,那位榴花姑娘确实是这样说的。她还说这事如果让别人知晓,她们一家人的性命就保不住了。”
詹衡熠听后思索片刻,脸庞上有了淡淡的笑容,抬手让家丁起身,“起来吧,今日之事你办得不错,下去领赏吧!”
“小的谢过公子。”家丁闻言大喜,赶忙躬身退了出去。
詹衡熠随即转向小厮圆儿,吩咐道:“你亲自去将榴花姑娘请进来,然后带去我的书房等着。”
“是,公子。”圆儿应下就要往外走。
詹衡熠在后头又加上一句:“记得客气一些,好生伺候着。”
“公子放心,小的懂得。”圆儿咧嘴一笑,快步去了。
詹衡熠随后也离开了水榭,回房更换一身衣裳后才去与榴花会面。
书房内,圆儿在陪着榴花说话,茶水鲜果糕点都上齐了。
“头先有事耽搁了,劳榴花小妹久等,真是抱歉。”詹衡熠人未进门,其声已从外传了进来。
榴花闻声站起转向门口,等詹衡熠进来。
詹衡熠一身会客的华贵衣裳,显得神采奕奕,俊朗不凡。他进来书房站定,仔细打量了榴花一眼,赞道:“大半年未见,榴花小妹似乎长高了不少,人也越发清秀了。”
榴花也笑着道:“许久未见,詹大哥还是一如既往的倜傥,也难怪方小姐总是不放心。”
詹衡熠爽朗一笑,道:“榴花小妹休要取笑为兄了,你久侯辛苦,快请坐下说话吧!”
客套过后,二人落座。
稍时,又有下人端了茶来。
方儿接过茶放在詹衡熠面前,然后跟圆儿侍立一旁。
詹衡熠先是跟榴花东拉西扯的闲话了一些家常,接着才进入正题,“咱们陵州也有几座石炭矿,只可惜赋存量都不是太大,知府大人为此愁心不已。不知榴花小妹可清楚那荒山底下石炭的量有多少?”
榴花摇了摇头,道:“我在山中堪矿引起了村人的注意,为避免走漏风声,勘测工程被迫停止,是以,并未清楚地底下具体有多少石炭。”
“榴花小妹还会勘矿?”詹衡熠惊讶道。
榴花淡然一笑,“师父生前教过我,可惜他老人家走得太早,我只学到一些皮毛。”
“榴花小妹的皮毛,可能我等一辈子都学不来。”詹衡熠笑赞了一句,接着道:“开矿需要投入的银子不少,若是不清楚具体的赋存量,这事就不大好办呐!万一只有薄薄一层,岂不是要血本无归?”
榴花抿了抿唇,语气坚定了些:“根据周围的地理位置和石炭的品质推断,我敢保证方圆几里以内的地底都有石炭,并且炭层还很厚。”
“这样啊......”詹衡熠若有所思,默然片刻后,道:“榴花小妹如此有信心,詹大哥我对此并无异议。不过此事事关重大,我必须与父亲商量过才好决定,不知小妹可愿等上一等?”
榴花点头,道:“可以的,我就住在这附近的鸿运客栈,詹大哥这边有了决定,可派人来客栈找我。”
詹衡熠拱手一礼,正色道:“多谢榴花小妹宽容。”
榴花苦笑了下,“詹大哥不必如此,开采矿山的事迫在眉睫,除了你,我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人,你肯答应合伙,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詹衡熠抬手制止榴花,道:“榴花小妹言重了,开矿乃是天底下最赚钱的生意,我詹家世代经商,没道理平白错过赚大钱的机会。这等好事,小妹你首先想到为兄,如此情义,我铭记于心。”
榴花也道了一声”詹大哥言重了。“
因詹衡熠还要去与父亲商议,榴花也不多留,当即起身告辞。
詹衡熠仍是吩咐圆儿相送。
待二人离开,方儿对詹衡熠讨好道:“公子,榴花姑娘买荒山的银子都是向你借的,公子不如想个法子把山收回来,这样矿不就全是咱们自己的了吗?”
詹衡熠瞟了方儿一眼,冷然道:“亏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怎地还是这样没长进,平日里的饭都吃进狗嘴里去了?”
方儿被骂得摸不着头脑,呆呆看着主子。
詹衡熠冷哼一声,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詹家虽已是一方巨富,可离富可敌国仍相差极远,世上比我詹家有钱有势的人多了去,一座矿山又岂能与之比肩!她既懂得堪矿,在此座矿山开挖出来后,我不信她不会再去寻找别的。”
方儿犹如醍醐灌顶,献媚道:“还是公子英明,看得深远,小的学到了。”
詹衡熠淡淡道:“你的资质有限,圆儿就比你聪明得多,你好好跟圆儿学吧!”
方儿不服,道:“圆儿除了话比我多,看不出他哪比我强。”
詹衡熠拿起桌上的折扇,站起身敲了一下方儿的头往外走,“圆儿的脑子比你强。”
方儿揉着被主子敲痛的地方,抬腿跟上。
詹衡熠来到父亲的住处,詹雍与夫人方雅茹正在闲谈。
詹雍虽有几房妾室,然子女凋零,除有一个小妾生了女儿外,其他妾室一无所出。
是以,方静茹正室的地位稳固如山,后宅安宁祥和。
詹衡熠进来先向爹娘问安。
”熠儿,今日怎地得空来瞧娘亲了?平时里可是难得见到你一回。”方雅茹看着儿子,满脸都是慈祥的笑容。
她年近四十,但因保养得当,看起来才三十出头,肌肤光洁柔润,风韵犹存。
詹衡熠在一旁的座椅上坐好,笑着道:“母亲可是责怪孩儿少来跟前尽孝?不过此事不能全赖我,都怨父亲安排了太多的事儿让我去做,母亲若要责怪,就责怪父亲去。”
詹家的园子大,詹衡熠成年后就自有住处,一年在外的时间又多,因而少有时间与母亲相聚。
詹雍闻言,肃然道:“男儿志在四方,身为詹家长房嫡长公子,身上责任重大,岂能日日稳居家中?想当年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四处奔波得不比你少。”
“老爷,熠儿只是跟咱们开个玩笑,你平白地教训他做什么?”方雅茹忙替儿子叫屈。
“慈母多败儿。”詹雍瞪了妻子一眼,也不再过多训斥詹衡熠,只问他来有什么事。
詹衡熠面上现出些许得意,挑眉道:“父亲,孩儿来是有一件关系到咱们整个詹家荣辱的大事向你禀报。”
詹雍听了没开声,看了眼一侧坐的方雅茹。
方雅如赶忙起身,嘴上抱怨道:“熠儿难得来一回,人都还没看上几眼,就要赶我这个当娘的走了。”
抱怨归抱怨,可人还是即刻进内室去了。
因这是詹家的规矩,男人商议大事时,内宅妇人不得在一旁干扰。
詹衡熠将榴花来说的事详细讲给詹雍听。
“熠儿,往常为父是怎样教导你的?你怎会还出现这样的疏漏?”詹雍听完经过,神色严厉地训斥詹衡熠。
詹衡熠面带愧色,道:“父亲的教导我时刻铭记在心,对那位榴花姑娘也一直以礼相待,实在未曾想到她居然还懂得堪矿。”
詹雍深思了片刻,叹道:“算了,人有失足马有失蹄,你毕竟还年轻,需要多历练才能担当重任,此次就当个教训吧!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后续的事你总算处理的不错,往后好生相待那位姑娘,将来对我们詹家有大用。”
“爹的教诲,孩儿记下了。”詹衡熠恭敬地说道。
“这座矿山怎样合伙,你一切听从那位姑娘的,务必将她的心笼络回来。往后么,便由不得她了。”詹雍交代道。
詹衡熠点头,果决道:“孩儿明白,明日我就启程去陶家村。”
詹雍道:“你多带些人去,只管盯紧那边的事,官府这边一切有我打点。”
接着,父子俩又商讨了一些后续细节上的事。
辞别父亲,詹衡熠立刻回住处吩咐下人整理行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