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快到了。
外面人越来越多,大表姐已经装扮好,一身红彤彤的,还画着浓妆,又是羞涩又是紧张的在那里坐等。
孩子们嘴里嚼着喜糖,围在大姐身边,这倒是让钟小荷省了心。
不一会,隐隐传来喜乐声,有人在外面喊着,“来了、来了”大点的孩子还有一些大人一窝蜂又往院外去瞧热闹。
表姐夫长了一副大骨架,眉眼长得粗犷,肤色黝黑,虽年龄不及弱冠,却明显已经有络腮胡子的架势,跟邻居周二那种一看就是读书人的形象大相径庭。
这人眼神正,第一印象还不错。
一阵吹吹打打,热热闹闹,把大表姐给接走了,结亲的送亲的都走了,大舅母抹完了泪,不提心里有多空落落的,强打精神也得和几个妯娌一起忙着准备喜酒。
娘家这头也是得摆酒的,请的自然是村里的亲朋好友和左邻右舍。
家里几个孩子,不一会就从跟大姐的离别难过中走出来了,尤其是今日来的小客人也不少,更是有些人来疯,几个孩子东窜西窜的,钟小荷看着都眼皮子发跳。
一不注意手里的二妮也跑了,吓的钟小荷赶紧追。
三妮一直跑到大门外,钟小荷也没捞着人,她这体重能走都不错了,根本跑不起来,尤其是人这么多。
这回没在眼前就更急了,手里捞着三妮紧个往前赶,就要一脚跨出门外,冷不丁的,差点跟进来的人撞个正着。
来人是个年轻人,看打扮,是个书生。钟小荷第一眼,就看到对方满脸的青春痘,第二眼就觉着这人有些面熟。
对方也愣了一下,不过很快转而一笑,道:“原来是钟家表妹。”
钟小荷脑门上有个大大的问号,不过没关系,认识她可她不认识的多了,现在找二妮子要紧。她傻笑一下,“您里边请,我得赶紧找孩子。”说完也不等对方说话,错身跨出门。
来人:……都不问下自己是谁的么?
钟小荷一出大门,就一眼看到二妮,谢天谢地,孩子们没乱跑,她正跟几个哥哥在捡小炮仗。
院里人多,她也快要透不过气来,正好先由着孩子们在这边自由玩会,她也喘口气。
院里二舅母一眼就看到她亲侄子,也见到他跟小荷说了句话,看小荷跨出门外她才招呼了一声她侄子找了一个桌子坐下。
要说她这个侄子,是她们老朱家唯一的一块宝。
她只有一个亲哥哥,哥嫂这么多年也只生了正文一个孩子,这孩子从小脑瓜就灵,是块读书的料子,家里境况虽然一般,但咬咬牙,还是能供他读书。
今年本来十拿九稳考上秀才的,哎,可惜了,就差一名。
她也心疼侄子,这下没考上就有些麻烦,孩子差不多二十了,家里一来有钱财压力,二来,唯一的一根苗苗,传宗接代也压在他头上,她爹娘经常为这个上火。
大妮多好啊,漂亮,性格也好,干活也利索,要是文耀娶了大妮就好了。大妮也可以留在村里,大嫂更放心些,再者,银钱上也多少有个保证,毕竟公爹还能眼瞅着困难不帮一手?一举三得的事儿,家里就是不同意。
别以为她不知道,侄子和哥嫂的打算,等着考上秀才攀高枝,看不上村姑呗。
这下好了,没考上秀才,今年的差徭也免不了,这又是一笔大开销。
这些想法不过在脑中转了一瞬,她早就思量过的,作为一个外嫁的姑姑,她只能建议,却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
刚刚看文耀跟小荷说了一句话,要是……打住,小荷岁数太小,再说她也太胖了,又傻了那么多年,除了她家有钱,真就什么都没有了,还不如大妮呢。
朱氏摇摇头,撂下侄子的烦心事,继续忙叨去了。
老钟作为杨家女婿,那也算是有头有脸了,忙着待客,村里人也愿意跟他套近乎。没办法,有钱人么。
朱文耀此时就在隔壁桌,眼看着那位小本生意人(老钟)被人拱卫着,心里既鄙夷又嫉妒。
自从落榜,他肩上的压力倍增。家里什么情况他知道,也知道爹娘也在上火,可他也没法,谁让前面的人是周二呢?
要不是周二……想到这里,他就使劲做了一下拳头。
没错,他怀疑周二走了后门,硬生生把自己挤下。
周二什么成绩,自己什么成绩?至少比他好,可结果却打自己一巴掌。
恨吗?当然,所以他不能放弃,一定要考出来出人头地。
至于没银钱,至于传宗接代,总有办法的,至少要熬过一年,以他的基础,下次院试考中的几率只会更高。
不得不说,这朱文耀想的有点多,秀才考试要经过府试和院试,周主簿虽然是个小芝麻官,可他上面真没啥人,要钱没钱要人没人,他怎么左右考试结果?不过是这次周二发挥超常,朱文耀发挥失常些,此消彼长罢了。
闹闹吵吵,吃过喜酒的人陆续走了,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的,朱文耀还是临走前来到老钟面前,跟他打招呼。
“贤侄呀,叔是个大老粗,就羡慕你们这种有学问的。”
“叔您真是抬举我了,哎,惭愧呀。”
老钟当然知道这小子这次没考过秀才,俩家要说亲戚也不远,忙安慰道:“别泄气,不是有那什么,天将降大任什么必先苦什么的么,哈哈,咱再努力下,下次再考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朱文耀拱拱手,一脸感激道:“借您吉言了。”
老钟哈哈一笑,拍拍对方肩膀,虽然对方有点衰,就差一名没考上,可下次可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羡慕啊!
朱文耀走的时候,又看见钟小荷像是赶小鸡子进圈一样,把几个娃子赶进院里。
痴肥,穿着俗气,尤其是那几个大银圈子,怎么看怎么辣眼睛。
不过,
“你怕是不记得我了,我是你二舅母的亲侄朱文耀,你也可以叫我表哥的。”
钟小荷眨眨眼,原来如此,难怪看起来有点眼熟。
这弯弯绕绕的亲戚关系她真是不懂,谁让她原来没亲戚呢。这人还有点自来熟,笑容温和热情,只是对人有距离感的钟小荷,略微有些不适应。
来而不往非礼也,她也冲人家礼貌点头道:“我以前记不得人,现在记得了,朱家表哥好。”
“没关系的,现在记得就好了。”
朱文耀看钟小荷脚步不停往院里走,也没继续搭话,也微笑告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