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年纪来算,宋玉兰今年十四岁,确实和张大户更合适。
赵小玲心里有病,就觉得淑媛这话特别不中听。不过,她还是干笑了两声:“四妹,这是给你介绍的!提玉兰干啥?玉兰那模样,哪能跟你比!”
“咱庄户人家讲究啥模样?人品好,能干就行了。二嫂,你再说我长的好啥的,我可不当你是在夸我。”淑媛立刻就说。
“你这孩子。”赵小玲有些摸不透淑媛的心思了,只得又干笑着说道,然后就去看宋存义和自己的公公婆婆。
宋存义张张嘴,啥也没说出来。
“这事……人家张家没啥缺儿。四弟,你先前都答应了。咱爹这……也都点头了。咱是本分、实诚的人家,十里八村都知道。人家也是冲着咱这名声来的。现在要反悔,那……可不是咱这样人家能干出来的事。”
宋存义和赵小玲的眼睛就都亮了起来。
宋春山这话,正好说在宋老爷子的心坎上了。而且他们也了解宋逸山。宋逸山也是个实诚,注重诚信的人。
“……就是口头的,说相中了。啥礼都没过,我爷我奶,还有我爹我娘都没见过那个人。这算啥反悔!”淑媛立刻说。
而且,她从来就没点过头。
“爹,媛儿的话,也有道理。”宋逸山沉默片刻。“这是孩子终身大事……”接下来的话他没说出来,但是宋老爷子却懂了。
宋逸山的意思,淑媛的终身大事,觉得不妥了,就是反悔,那也就反悔了。
“咱啥东西也没拿人家的,这事,咱不亏心。”宋逸山又说。
这就是更为坚决了。
“老四,你在外头干了几年,有点不像以前了。”宋春山笑着说,然后还意味深长地看了宋老爷子一眼。
宋老爷子沉吟起来。
“爷,我不嫁。”淑媛说。
“我姐不乐意,谁乐意谁去。”小存孝跟着大声说。然后,他还抱住宋老爷子的胳膊撒娇耍赖,“爷,你别聘我姐行不?我不要借我姐啥光,我往后想要啥,我自己挣去。”
这是宋家最小的孙子。宋老爷子不可能不稀罕。
“谁也没说要借你姐啥光!咱家不是那卖闺女的人家。……这事,跟人家不太好说啊。”
这话说的就很有活动气儿。
“有啥不好说的。我看我二哥二嫂嘴那么巧,这事还是由他们去说,保准稳当,啥事没有。”淑媛立刻说,脸上也有了笑模样。“那就麻烦二哥二嫂了。”
宋老爷子没说话。
赵小玲就想再说些什么,被宋春山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宋老爷子的态度已经明显偏向了四房。现在再坚持定这门亲事,只能让宋老爷子态度更坚决。
那样的话,事情就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那……就让存义和他媳妇去说说。”宋春山依旧笑着。
宋老爷子欣慰地点头,觉得大儿子果然最为通情达理。
宋存义和赵小玲都有些坐不住,他们和宋春山、武氏交换了眼色,就都下炕走了。这件事不能就这么定,他们得好好商量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宋老爷子和宋逸山却觉得这事算是解决了。
“当时你没在家,我听你大哥和存义他们来说,确实挺好。老武家小三在外头闯荡,他也认识这户人家,也说挺好。”宋老爷子还跟宋逸山继续念叨了几句。
“人家肯定是挺好。”宋逸山附和,一点不说宋家长房有什么不妥,“就是媛儿还小。小丫头,去人家大户人家,那也不一定就是福。咱还是稳稳当当的好。”
“也对。”宋老爷子就点头,然后就跟宋逸山说起家里要收麦子的事来。
淑媛就不再听了,而是和小存孝一起出了上房。
淑云在院子里等她,约她一块去抓蚂蚱回来喂鸡。
对于家里养的鸡来说,蚂蚱是极好的蛋白质来源。多吃点蚂蚱,这些鸡还能多下几个蛋。
下晌宋家的人都不用下地。抓蚂蚱对于小孩子来说,既是玩耍也是劳作,能够帮到家里的。
“好。”淑媛点头。
淑云又叫上了淑娴,三个小姑娘带着小存孝出了宋家的大门。
淑慧陪宋老太太串门去了。宋玉兰在家。这两个小姑娘都裹了小脚,地里的活就去的少一些,不像淑媛这几个,大脚满地跑。
村头一座大院子,和宋家的差不多大。院门口两溜大石头,还种着好些个槐树柳树杨树,这是里正的家。不论春夏秋冬,里正家大门口的人都不断。
此刻,里正的老父亲正在门口坐着,跟一群半大孩子说话。
淑媛路过,就站住了。
武家老爷子正在说一桩悬案。
听了一会,淑媛才理出来事情的来龙去脉。
武家老爷子说的是前些年,县城西南某个镇子上发生的一起灭门惨案。
那是户日子过的正兴旺的人家,小儿媳妇产下第一胎,亲朋好友都来祝贺。他们这地方的风俗,叫做下奶,一般都送些鸡蛋、布头,最多的是送一两斤面的。
这户要办下奶宴,头一天下晌就用收到的面蒸了几锅馒头,明天宴席上要吃的。第一锅馒头出锅,正好这家人下地回来,一家子就都吃了。
然后,就都毒发身死。
这件事,自然惊动了官府。仵作验尸,没有任何疑问,就是砒霜中毒,那些馒头里的。
有人送的面里,掺了砒霜。
这一户送一两斤、两三斤的,送来人家也不会把面袋子留下,这些面就都混在一处了,就是没都蒸成馒头,也分不清楚谁送的是有毒的。
官府的人查了很久,也没查出什么头绪来。
“……一家人都死了,就那个还没出月科的孩子,没吃那馒头,活了下来。太惨了。”
“现在也没查出来吗?”淑媛忍不住问。
“四丫头啊。”武家老爷子看着淑媛就笑了,“好了?这就好,这就好。”然后才回答淑媛的问题,“没查出来。早就没人查了。那户人家都没了。”
“三爷爷,你不是说他家还有个孩子活着?”淑媛又问。“那孩子呐?现在在哪儿?”
“月科里的孩子,听说后来让亲戚给接走了。”武家老爷子就说。
“那孩子现在得多大了?”淑媛又问。
“十几岁了吧。”武家老爷子掐着指头,似乎在计算。
“爷,你上次还说那孩子活到现在,得四五十岁了。”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嚷嚷道。
“啊?我不记得了。”武家老爷子露出有些迷茫的眼神。
他今年七十岁了,经见过的事情多,一肚子里故事,真真假假的,有时候也互相矛盾,但这都不妨碍小孩子们爱听。
“这世上的事啊,有时候说不清的,说不清的。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淑媛就走开了,活着当然好,但是有些事,还是要搞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