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爷得了啥病?”听到这里,宋老爷子焦急地追问了一句。
栾长宏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不过既然都说了这么多了,也不差都说出来。他就告诉宋老爷子,栾绍唐得了富贵病。
富贵病是好听的说法,民间还有一种不好听的说法,叫做馋痨。
要是穷人得了这种病,那可惨了。若是富贵人家,可能这病人还能少遭一点儿罪。但最后的结果,都是差不多的。
而如果只是富贵病,那还算了。
栾绍唐还染上了花柳病。
他这一路南下,虽然想着要躲避宋老爷子甚至是官府的追查,但他可一点都没有亏待自己。
穿衣吃饭上不算,他每到一个地方,必定会访问明白当地最有名的烟花地,还专挑那些最有艳名的,诸如花魁之类的嫖宿。
他媳妇和儿子们都管不了他,就这么一路嫖下来,就染了病。
这病来势汹汹,到了涿州地界的时候,栾绍唐都走不动路了。
他们只能在涿州安顿下来,因为身上的银子已经不多,还要给栾绍唐看病,他们居住和生活的条件不可能太好。
这一家子骗了那么大一笔钱,远离故土,结果安顿下来,过的一点都不比在家乡的时候好。
栾绍唐很快就病死了。
宋老爷子听栾长宏说的,自己掐着指头算了算。栾绍唐携款潜逃后,还没到一年,就病死了
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他本来想着,他这表弟骗了他的银子,是跑到什么地方隐居起来,从此世世代代过的都是富足的日子。
这么想着,他不由得唏嘘起来。
他记得当时栾绍唐正当壮年,身体也很结实的,俗话说的车轱辘汉子,就是躯干强壮,四肢短小粗壮的那种。
如果栾绍唐不骗他这笔银钱,他到兴隆庄住下来,肯定也会帮助栾绍唐的。那么栾绍唐不仅会长寿,而且日子也会越过越好。
“当年,我本想着,买了地,分些给你的祖父。我们兄弟隔壁住着,一起下地,一起喝酒。哎,天意弄人,天意弄人啊。”宋老爷子对栾长宏感慨道。
“是我爷他走错了一步。”栾长宏就说。
“你祖父就埋在了涿州?”宋老爷子问。
“是。”
“你祖父过世之后,你祖母为啥没带你爹和姑姑回来?”那之后的日子,他们又是怎么过的呢。
宋老爷子盯着栾长宏仔细的询问。
埋葬了栾绍唐之后,这一家已经很穷了。他们根本无力再从涿州返回兴隆庄,也没脸回来,更加没胆回来。
犯了那么大的事,即便栾绍唐死了,可栾绍唐的儿子还在。
父债子偿,他们害怕宋老爷子不肯善罢甘休,更害怕官府把栾绍唐的父亲抓起来。
涿州没人认识他们,他们只说是投亲不着的,就在那儿住了下来。
栾绍唐的父亲已经到了成亲的年纪,不过他们的条件,也说不什么好人家,就说了当地一个身子有些残疾的女子,成亲过起了日子。
然后,就有了兄弟几个。
“你姑母呢?也聘在当地了吗?”宋老爷子问。
“我从没见过她老人家的面。”栾长宏回答。原来栾绍唐养病期间,这可怜的姑娘出了天花,没几天就夭折了。这种夭折都没成年没出嫁的女孩子,一般也入不了家人的坟地,都是随便捡个山旮旯,就浅浅地埋了,可能连个坟包都没有。
“这可怜的孩子。”宋老爷子不由得滴下泪来。“我还记得她。长的可周正了,见人就爱笑。要是能活到现在,那……”
宋老爷子就哽咽住了。
“我也常听我奶,我爹他们说,我这姑长的好看。要是没得病,能给家里挣一大笔银子。”栾长宏就说。
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宋家的人都没有附和,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冷。
栾长宏却好像一点都没察觉。
“你祖母,你爹娘,还有你说你有兄弟……”宋老爷子继续问着。
栾长宏就告诉宋老爷子,他祖母也早就过世了,就埋在他祖父的旁边。他娘身子不大好,连续生下他们兄弟之后,身体就更加虚弱。他的兄弟们,没有一个站住的,也都夭折了。
“活最长那个,也就活到十岁。”栾长宏说。
他的几个兄弟夭折之后,他娘也跟着走了。
“孩子,那你爹还在吗?”宋老爷子还存着一丝的希望。
栾长宏就咧嘴笑了笑:“我爹十年前也走了。”他爹在临走之前,总算凭着多年老实巴交为人积攒的人品,为他安排了一桩亲事。
“家里太穷了,也没啥人。当时买的就是破房子,到我那时候,都没法住人了。”所以他,他爹就安排了他入赘。
他爹没的时候,他已经入赘到了别人家了。
宋老爷子听完,就是一声深长的叹息。
栾家这些年的遭遇,实在是有点惨。还是那句话,谁能想得到,栾绍唐卷走了几千两银子,最后自己和自己的一家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呢。
这是造化弄人啊。
宋老爷子就说。
淑媛并不赞同,她觉得这并不是什么造化弄人,而是冥冥之中,还有天理这个东西的存在的。
虽然说,因果报应这些都是封建迷信,但是做人还是得心存善念,堂堂正正,对得起天理良心。
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要活的光明,活的硬气。
栾绍唐在逃跑的路上穷奢极欲,肯定是一朝暴富,自己把握不住了,同时也未尝没有那种私心知道,这银钱不是正道来的,怕哪一天就被人拿回去了,所以,能花的时候,就使劲的造了。
当然,这可能也是淑媛的主观想法。毕竟这世界上什么人都有。
栾家就剩下栾绍唐一个,栾长宏就一心一意地依傍着老丈人家生活。这么多年,总算吃顾了个温饱。
“其实也不算倒插门。我们还是分开过日子的。”栾长宏跟宋老爷子说。“山沟沟里,也没啥出路,日子过的还是难。”
栾长宏是个心思很灵活的人。他觉得在那个地方生活,实在是没啥盼头,然后就想到他祖母还有他父亲以前总跟他说的话。
那对母子早就后悔跟着栾绍唐离开兴隆庄了。
栾绍唐说这是苦寒之地,可他们到了涿州,日子过的还不如以前,就觉得兴隆庄其实土地肥沃,民风也很淳朴。
“我小时候,我祖母总跟我说以前的事,总提到你老。说你老是世上最和气,最慈善、最大方的人。她后悔当时没拦住我爷。她总跟我说,让我长大了回来,给你老磕头谢罪。她说你老肯定不记恨从前,肯定会照看我,跟照看自己亲儿子一样。”
说着,栾长宏就呜呜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