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子墨仰着小脑袋,等着蓝子昊的回答。因为他的身体原因,他的脸色一直很苍白。嘴唇也有些乌青,不过他那双乌黑的眼眸里满是对未来美好的憧憬。
蓝子昊看着他的眼眸,淡淡的扬唇,一边继续喂着陶纯,一边回答他,“可能子墨是误会隔壁那个阿姨的意思了,隔壁那个阿姨说妈妈很喜欢叔叔,可不一定要跟叔叔结婚啊。妈妈对叔叔的喜欢,就像是子墨对叔叔的喜欢一样,就是亲人和朋友间的喜欢,不一定要结婚的。”
冯子墨听了之后,想了想,似懂非懂,又问,“那蓝叔叔喜欢陶阿姨吗?蓝叔叔跟陶阿姨结婚了,是很喜欢陶阿姨吗?”
蓝子昊眸底闪过一抹黯淡的苦涩,抽出纸巾帮陶纯擦拭了一下唇角,坦诚的道,“曾经喜欢过吧。”是啊,曾经他喜欢过她,也想过要跟她结婚好好的过一辈子的。虽然那种喜欢没有达到爱的层次,也没有那种痴迷,可终究是有些喜欢的。
冯子墨又趴在床前点头,“那现在不喜欢了吗?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对陶阿姨这么好?”
有时候小朋友固执起来,是没法阻止的。小朋友不会看大人脸色和心情,只会随心所欲的问出心底的疑问。
蓝子昊看着面前披头散发的陶纯,轻轻的帮她整理了一下发丝,“也还是因为曾经喜欢过。”也正是因为曾经喜欢过,所以才不会在她疯掉的时候,选择离婚。
冯子墨对于这个答案是真的听不懂了,毕竟他才只有八岁,确切的说才七周岁。不过,他很执着的关心着自己的妈妈,漆黑的眼眸看着蓝子昊,夹着一丝恳求,“那蓝叔叔你可以不可以曾经喜欢一下我妈妈啊?我妈妈很辛苦的,我想有个人能对我妈妈好。就像你对陶阿姨这样的好,行不行啊?如果你跟我妈妈结婚了,有了小宝宝,我还可以帮着你们看宝宝的……”
蓝子昊,“…………”
冯小暖刚好端着洗好的衣服从洗手间里面走出来,听到儿子的话,又惊讶又尴尬的她,差点拿不稳洗衣盆。
冯子墨看着妈妈好像拿不稳洗衣盆,连忙想要上前帮忙。
冯小暖反应过来后,连忙低声道,“子墨,你在跟叔叔聊什么?小孩子不能跟大人聊那些乱七八糟的内容的,记住了没有?”
冯子墨一脸的无辜,“没有,我没跟叔叔聊乱七八糟的内容,我在跟叔叔聊……”
冯小暖尴尬的打断他,“行了,子墨以后不准聊这些话题。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懂。子墨只需要乖乖的补好在课堂上落下的功课,乖乖的养好身体,妈妈流很开心了,知道吗?”
冯子墨见妈妈说的很认真,这才点头,“好吧,那蓝叔叔再见,子墨回去复习功课了。”
他离开病房后,冯小暖连忙尴尬的道歉,“对不起……这孩子有时候有点早熟,总是会像个小大人一样的说话。其实他才只有七周岁,所以说些没轻没重的话,你也不要介意。”
蓝子昊温润的看了她一眼,也不介意,“没什么,小孩子嘛,我不会介意的。”
冯小暖被他看了一眼,下意识的低头,“那个……我先去晾衣服了。”
等她晾好了衣服,回到病房的时候,蓝子昊已经喂完了陶纯,他想把陶纯扶着躺下休息会。
可陶纯并不配合,只是坐在病床上,咿咿呀呀的嘀咕着……
蓝子昊也只好随她去了,他从病房的衣柜里重新拿出一件西装换上,就准备去上班了。
他之所以心安理得的接受冯小暖的帮忙,那是因为他有定期支付给她一定的报酬。虽然并不丰厚,可是他能力范围内的。这两年,他陪着陶纯天天住在医院里,无形中就承担了两个病号。他自己的母亲身体也一直不好,每个月都需要他支付调养费。虽然这两年他兢兢业业的工作,赚的并不少,可医疗费用就像是一个无底洞一样怎么也填不满。
陶康和傅京芸在最初的颓废之后,慢慢的也开始接受现实了。
事已至此,日子还是要过下去,女儿还住在医院里需要大笔的资料费用。
故而,陶康找了一份公司职员的工作,从头开始。
傅京芸在傅家老太太的暗中资助下,自己开了一个水果店,生意还算不错。就是要整天耗在水果店,忙活着生意。自然没有太多时间去照顾陶纯,照顾陶纯的重担就落到了蓝子昊的肩上。
蓝子昊白天也需要上班的,他不可能辞职的,他需要工作的那份收入。
他只能下班的时候陪在病房,偶尔有些工作需要加班完成的,他也会带到病房里面完成。
起初的时候,他聘请了护工白天照顾陶纯,可偶尔有一次他提前下班回来碰见的就是护工虐待陶纯的画面,他只能辞掉护工。
直到有一次,他在楼下缴费的时候偶遇冯小暖。
冯小暖说她的儿子在住院,她白天也正好在医院病房当护工,一边照顾儿子,一边赚钱。于是,一拍即合,他拜托冯小暖帮着照顾陶纯。
这样一照顾就是一年半,冯子墨身体好转不需要住院的时候,冯小暖白天还是会来帮着照顾陶纯。
冯小暖对陶纯的照顾很是尽心尽责,很多次被陶纯情绪失控的时候伤到也不计较。不但是这样,她还经常研究食谱,给陶纯煲各种能够缓解她病情的汤。
蓝子昊去上班的时候,温润的看着冯小暖,叮嘱了一句,“辛苦你了,她今天情绪可能不太平稳,你多留心点,小心别伤到你。”
冯小暖点头,“好,我知道了,你快去忙你的吧。”
蓝子昊离开后,她重重的松了一口气,刚才子墨说的那些话太过直白了,差点叫她尴尬的无处遁形。还好,蓝大哥只是随便那么一听,并没有当真。
深吸了一口气后,看着双眸呆滞的陶纯,有些感慨的道,“其实啊,有时候还真是羡慕你,什么都不用多想,每天只要吃好睡好就行了。哪像我?总是想的很多,可又都是空想罢了。”
冯小暖转身走到陶纯身边,拿起梳子帮她梳头发。虽然陶纯疯了,不懂打扮自己。可她每天还是会很用心的帮她梳各种各样的发型,会给她编出很多花样的西辫,帮她洗脸洗澡,给她整理的干净利落些。
显然,陶纯大多数时候是不会领情的。她刚编好的发型,马上就会被她扯掉,洗干净的脸颊也会被蹭的脏兮兮的。
更有些时候,会抓伤冯小暖的手臂,她的小臂上已然是伤痕累累了。有抓伤,也有咬伤的牙齿印,还有被硬物砸到的淤青……
冯小暖也不介意,疼痛忍一下就过去了,她还是很有耐性的照顾着陶纯。
前些天隔壁病房的一名护工阿姨跟冯小暖聊天,她说其实对神经病病人不用这么周到,反正他们也没什么感觉,大多数一辈子都治不好了,只要不虐待就行了。
冯小暖只微笑着说,“我做事只想尽心。”
中午,她在给陶纯喂饭的时候,有些伤感的羡慕道,“陶小姐,其实你很幸福。你遇到了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大家都看得出来我喜欢他,他是我这些年来唯一一个心动的男人。可我心里也清楚……我跟他是不可能的,我也没想着要去拖累他。我只想他能过的轻松点,能帮帮他,也就心满意足了。他说你是她的责任,所以我想帮着他照顾好她的责任,他轻松了,我也就满足了。”
陶纯很麻木的吃着午餐,机械的嚼着,眸光空洞,手指微微的用力。
冯小暖平时是个内向的人,也没什么朋友,所以把疯掉的陶纯当成了聊天的对象,她又喃喃的道,“我这个人很笨,也没谈过什么恋爱。可我心里明白爱其实不一定要占有,我只想蓝大哥能过的轻松点,我希望他能够幸福。我每天看他穿梭在病房和公司之间,看见他疲惫的脸色,我都会好心疼,可惜我又不能真的分担点什么,我只能默默的对你好,默默的照顾好你,好减轻蓝大哥的负担。其实爱一个人,就是看见他幸福,哪怕他的幸福跟自己无关,也会觉得幸福满足。”
陶纯嚼着米饭,仍然是面无表情,盖在被子里面的手指不由的又用力了几分。
傅野醒来后差不多有半个月了,大概是年轻力壮,又大概是因为被某个女人照顾的好,他恢复的很好。已经勉强能撑着身子,站起来挪动几步了,说话自然是利落多了。
这一天是周末,蓝子昊没去公司。
曹偌溪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傅野来看他们。
傅野看见呆滞的陶纯时,面无表情,良久才无声的叹息了一声。在来之前,他傲娇的觉得即使看见陶纯再怎么凄惨,再怎么狼狈,他都不会有任何感觉。因为陶纯这个女人整出来的一系列事情,足以证明她没救了。可当他真的看见她疯了,凄惨的模样,他心头还是隐隐的惆怅。
其实,小时候他跟她这个表妹的感情其实挺好的。一起疯玩,一起嬉闹,他买了第一辆单车的时候特地骑行了十几公里去接陶纯放学。
曹偌溪是真的对陶纯无感,她压根就跟陶纯没任何感情。朋友?同事?都没感觉!她只是很心疼蓝子昊,心疼她的蓝哥哥。陶纯这样一辈子不清醒,他就要这么耗尽一生吗?那他这一生还有什么快乐和幸福?
她带傅野来,只是想要两人一起对蓝子昊说声谢谢。如果不是蓝子昊挺身而出,那最后被刺伤的不是她就是傅野,亦或是两个人都会受伤。所以,他们真的欠蓝子昊一声谢谢。
她说,“谢谢。”
傅野说,“谢谢。”
蓝子昊只是风轻云淡的扬唇,“都过去两年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我已经忘记了。”
曹偌溪轻笑,试着让病房内的气氛轻松点,“我两年前跟你道谢过了,这一次重点是傅野,他欠你一声谢谢,欠了你两年多了。”
傅野不习惯煽情,加上唯一的表妹变成这样,心情惆怅,沉默着。
蓝子昊轻轻摇头,“客气了。”
他又问,“傅先生身体恢复的挺好的吧?”
提到傅野的身体,曹偌溪就有些抑制不住的眉飞色舞,“当然,他现在已经满血复活了,昨天居然跟我说他好怀念可以开车的日子,好想念他的方向盘。”
蓝子昊看着她抑制不住的幸福,温润的眸底淡淡的释然化开,他有由衷的道,“这样便好,人都说有所经历的爱情和婚姻才能更加美好,祝福你们!”
傅野和曹偌溪离开后,蓝子昊静静的盯着他们的背影,良久嘴角微微上扬,眸光温暖而诚挚。
冯小暖来的时候,在走廊上遇到了曹偌溪。因为在同一家医院,所以最近经常遇到,只打了招呼后,她就来病房了。
她站在门口,看着蓝子昊对着门口的方向怔然,但是他的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
她的心底微微的触动,突然有些情不自禁的问了一句,“偌溪对你来说,是个不一样的存在吧?”
蓝子昊看着她,扬唇,“对,她是个特别的存在,也是个特别的女孩子。我现在看见她这么幸福,这么满足,我终于觉得可以放心了。我真心的祝福他们!”
冯小暖很理解这种心情,她自己何尝不是这样?只要他幸福,她也可以放心了,也会真心祝福他的,即使他的幸福跟自己无关!
已经躺下来的陶纯,眼角却流出了一滴泪,两只手紧紧的握成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