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棋正愣神间,小二吆喝着端上来早好的热饭热菜,鸿元把碗推到他面前,从地上从从容容的捡起来筷子,重新给他换了一双,搁在碗上。好像丝毫没有被周围的言论影响。
赶了一天路,看着香喷喷的饭菜方棋却麻木的连一点吃饭的都没有,这时只听那魁梧大汉道:“我昨日去了一趟风瑶山。”
络腮胡道:“有什么不妥?”
那壮汉人高马大,神色凝重,仿佛对于他来说回忆都是一种剧烈的痛苦,艰难道:“人间惨事!站在山脚就能闻到浓烈的血腥气,登上山一看,满山是血,几乎整座山都被染红了。山上寒冷,血迹冻成了冰,血腥气仍然浓而不散,可是,最奇怪的并不是这个。”
在座也有许多因风瑶山一事而来到此地的散修,听到此言,不由纷纷看来。
壮汉环顾一眼四周,深吸一口气,慢慢的说:“山上山下,一具尸体也没有!桌上放着茶水,炉灶上架着饭锅,都保持生前的状态……这说明什么?说明没有人惊慌的奔逃过,意外是在一瞬间发生的,所以物件才保持原样不变,好像是……好像是这些人,同时蒸发了一样……风瑶派在极短的时间里变成了一座空派!那一千三百名弟子的尸体去哪里了?!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血,到处都是血,没有尸体!”
饭馆登时像是炸开了锅,七嘴八舌的议论。
“竟有如此怪诞之事?”
“我听着并不像是真的。若真如他所说,在整个风瑶派没有防备的时候,将人同时剿杀,必然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一个小小的风瑶派,上哪儿去得罪这样的大能?”
“此话有理。但此事本来就玄乎,是真的也说不定。”
……
络腮胡思索道:“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风瑶派怕是已经变成彻头彻尾的凶山了。我猜想,会不会是后山的恶鬼所为,也兴许是那些弟子外出游历,不在派中也有可能。”
“不可能,”久未说话的矮胖男子叹了口气,道:“近日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早就有人打听过了,据山下的村民和附近的门派说,那几日一点动静都没听到,更没有大批的近千人出入。这一千多人确实是凭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杀人并非难事,可要做到尸骨无存,绝非一人之力能做得到!”
络腮胡道:“莫不是哪个魔修大能?唯有这等宵小狠毒之人,才不问缘由乱杀无辜,下得了这个狠手!”
壮汉摇摇头,抬起手直接举起酒壶往嘴里浇酒,咽下烈烈的酒液,已然激得脸色通红,道:“可不见得。若真是这样简单,不至于连云淮剑宗真佛寺,这些顶级门派世家都惊动了,甚至亲自赶来察看。这些门派来的不仅仅是派中弟子,还有带队的长老大能,足以见得对此事颇为重视。”
这时候旁桌的几个人都微微侧过头来,显然在注意观察这边,其中一个蓝衣青年更是直接转过身来。壮汉道:“我猜想……那人屠派时,手法和一人有些相像,但明显手法更老到精练……”
络腮胡皱眉道:“何意?”
一旁的蓝衣青年肃容接话道:“这位大哥指的可是魔修崇云?”
崇云二字一出,在场众人均有点云里雾里,寻思片刻后,将前因后果联想一遍,有反应快的登然色变,失声道:“绝无可能!若真是如此,修真界岂非要重新洗牌?!”
洗牌?洗啥牌?!
方棋懵逼了,像是有大锤子对着他的后脑勺重重的凿。崇云是谁,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
血洗风瑶派的又是谁?什么叫重新洗牌……不是只有成神之后的鸿元才有让修真界洗牌的通天修为,现在冒出来这个也会洗牌的是什么玩意儿?又把鸿元这个独一无二的至高神置身何处?!
难不成因为离开了风瑶派,才引发的蝴蝶效应,引出来一个修为强横的……陌生神?
那这得是多大的蝴蝶才扇出来这样的后果?!他和鸿元离开风瑶派尚不到十天!
蓝衣青年讥笑一声,反问道:“不然你以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派,被屠了便被屠了,世上每天死的人何止万千,缺他们这几个么?凭什么值得让修士大能接踵而至,人心惶惶!各位就不觉得蹊跷?!”
喧哗的饭馆一下子死静一片。
蓝衣青年继续道:“当年崇云与其母走投无路,投靠父亲生前的好友楚鹤,那楚鹤看他们孤儿寡母,心生邪念,强行霸占了他的母亲。楚夫人知晓此事,上门滋事辱骂,逼其母饮毒自尽。崇云逃出楚家,此人虽年幼却心狠手辣,天生适合修魔,一心复仇,苦苦修炼,最终仅凭魔灵低段的修为,灭了楚家满门!”
谈及此事,一个沙哑的中年声音道:“没错。当时恰逢楚鹤六十大寿,那楚家也算是当地一霸,亲友坐满堂,那小魔头崇云就这样杀了进来。将楚家老小和楚鹤一同掳至街头,当着全城百姓的面杀人抛尸,手段极为残忍,但最骇人的是楚鹤和楚夫人的死状……”
蓝衣青年道:“崇云当日已有死志,明明快刀斩乱麻就能逃脱,却在了结楚家老小的性命之后,拼尽一身修为,用真气包括住了楚鹤的全身,从他的手指、脚趾开始,一点一点的碾磨。这样杀人,好处是能将其灵魂与身体一起撕成粉末,再无转世投胎和换身复活的可能性,但也极为耗损修为,也能最大程度的加大死者的痛楚。他对楚鹤恨之入骨,让楚鹤亲眼看着自己的手指消失、脚趾消失,身体一寸一寸的绞成碎肉,血流一地,骨头磨成齑粉。据说当时目睹全程的百姓吓晕了六成。”
方棋手颤了一下,这个他是在书里看到过的。
有一种叫昆仑兽的高级魔兽的血肉,配上某种特定的草药,炼化九九八十一天,有让人起死回生之效。有复活之法,也有永除后患之法。
修真界有专门容纳人和修士魂魄的容器,有的灵器养魂,有的则能将魂魄融成虚无,再无复活的可能。
就是因为有这样的容器。若是想要复仇,大可以先杀人,再收魂。
一般反其道而行,用自身修为充当灵器,将人身和魂魄一同磨成齑粉,彻底归于天地之间。敢这么做的要么是修为逆天,灵器是个可有可无的鸡肋,才无畏无惧;要么是穷困潦倒,买不起灵器,方破釜沉舟。
果然那魁梧壮汉道:“这位兄台所言甚对,崇云一事我也在场。正因如此,在前往风瑶山之后,我才猜测是某位大能用修为血洗的风瑶山。山上虽然没有尸体,但地上有一层极碎的肉沫骨粉!与当年楚鹤楚夫人的死状如出一辙。只是这次与上次想必,这次的风瑶派人更多,效果更彻底,直接被剿成了血雾!我现在想来……那山上气味怪异,恐怕不止有血腥气,还有强烈的人肉味!”
……
这下不光是方棋吃不下饭了,一大群人齐刷刷的撂了筷子。方棋撑着桌面,腹中一阵一阵的反胃。
这时人群中一个响亮聒噪的男子断然否定道:“绝无可能!”
蓝衣青年抬头看去,颔首道:“阁下有何见解?”
那人声如洪钟,道:“你们这话说的前后矛盾。那崇云小儿的事我也听说过,小儿是魔灵修为,品阶不高也说不上低,杀完楚家老小,用修为先杀的楚鹤,后杀的楚夫人。一前一后杀完以后,和死人无异,足以可见将人绞成齑粉,魂魄打碎,对修为有多大的损耗!当日附近的挽竹派赶来救人,崇云小儿没有丝毫的反抗之力,束手就擒!”
魁梧壮汉点头道:“确是如此。”
那中年人冷笑道:“崇云魔灵修为,先后杀了楚鹤和楚夫人,已然力竭,想来对他以后的修炼亦有损伤不利。而你们刚才说什么,风瑶派一千三百名弟子,没用功法灵器,直接用修为将一千三百名弟子,上到掌门下到弟子,连人带魂全部剿杀?!真是荒谬!还未分前后,同时剿杀?!哄谁呐你?!哪个超级大能连弑魂灯都没有?且不说弑魂灯,有这等强横修为的超级大能,我甄某还从未听说过,难不成那人已经成神了不成?!”
蓝衣青年待他义愤填膺讲完,才嗤笑一声,轻蔑道:“又有何不可?若非如此,为何这么多门派争先赶来?!修真界万余年来,除了那个大逆不道的长淮剑神,佛修、道修和魔修,可曾再出过新的真神?”
“成神谈何容易……”
方棋听他们七嘴八舌的讨论,愣的不能再愣了。
风瑶派被血洗,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神,《成神》书里的剧情特喵的偏到十万八千里取经去了吧?!话说这还是《成神》吗……方棋晃了晃,猛然转过头去,射向旁边的小孩。
鸿元低眉顺眼,脸色微微发青。
在这几人争论的期间,小孩声色不动的在体内重新流转了一遍真气,不出所料,仍是熟悉的干枯的老草一样了无生机。
他出神的看着桌面。
那股充沛旺盛、几乎无坚不摧的醇厚力量来得快去得更快,等他从躁动恢复平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他也被打回了原形。
怎么会这样?
云淮剑宗……长淮剑神,纯阳派……真熟悉,从哪里听说过?
小孩有些痛苦的蹙起眉毛,千种万种复杂纷乱的信息侵袭他的脑海。无数模糊混乱的脸从他眼前闪过,最后却归于一句话。
他和往常一样笑着,说:“我不会离开你,至少现在不会。”
小孩握了握拳头,失神的看着方棋的脸。
现在不会离开,以后会吗?
这几日,他不知有多少次想开口乞求他的否认,又怕得到的是肯定答案。
为什么?
为什么你总是想着离开?
小孩一遍一遍的运转真气,感受着依然空空荡荡的丹田。
一定有办法的,鸿元垂着眼睛想,有后山的第一次,前山的第二次,一定会有第三次、第四次,和以后的无数次。
他不再恐惧会变成一个怪物。
只要能把你变成我的,鸿元想,我什么都愿意做。
那几名修士唇舌战,吵得热火朝天,方棋在嘈杂中认真的端详小孩的脸。
这人是鸿元吗……剧情都崩裂了,不会是假人吧……然后伸手拽了拽小孩脸上的毛,小孩抬眼看他,带着一分疑惑。
方棋的动作很轻,并没有把毛拽下来。然后凑近了一看,对啊!不是黏上去的,就是长出来的毛!是真的毛!可他是鸿元……还是主角的话,怎么可能……会又冒出来一个陌生的神出来?
现在这年头成神都带的,便宜不要钱吗?
还是说剧情不可变更,这是对他们两个逃出风瑶派的惩罚什么的……方棋脑子乱的一塌糊涂,松开鸿元的毛,心乱如麻,要不要回去风瑶山去看一看,治病要治根,看看哪里出了差错?
还是说将错就错,现在要多快有多快的寻找千尸谷,麻利的继承修为,但千尸谷不是说找到就能找得到的,期间会不会又生出什么乱子……方棋愁的满脸黑,紧张极了。成神以后的鸿元不会打不过这个会洗牌的陌生神吧,到时候如果鸿元还被人压一头,他真的是罪孽深重啊!
就在方棋左右为难脸发蓝的时候,小手指被人拉了拉,方棋回过神来,愁眉苦脸的低头看。
只见鸿元搬着小板凳坐的离他近近的,脸红红的,展开他的手心,往里面放了一个轻飘飘的东西。
“???”方棋:“什么?”
小孩害羞的看着他,方棋展开掌心一看,不由囧了一脸,居然是一根毛……毛毛……毛……m……a……o……
卧槽……
小孩皱了皱脸,似是看出他不高兴,便又往前坐了坐,趴在他腿上,脸对着他,示意他自己挑好看喜欢的拔。
方棋哆嗦了一下,说不出的一言难尽。我不是想要你的毛啊!我要你的毛干嘛……我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
早知道他就抽自己一巴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