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棋心烦意乱,把它从肩膀上提下来,按在胳膊上固定住它别乱动。小鸭嘴兽抬起小毛脸一看,气压前所未有的低沉,空气几乎都被压缩了,眼见回天乏术,小鸭嘴兽奋力一跃,扑棱着在他下巴上用力啄了一口。方棋吃痛,低头看他,小家伙闷头钻进他怀里,蜷着尾巴开始装死。
方棋捏了捏它的尾巴尖,奇怪它又开始抽什么风,转过身背对鸿元往前走。没走几步,天地蓦然变色,方棋四下一看,不由大骇,周围的景色像是被打破了平静的水面,熟悉而刺眼,迅速变得扭曲起来!
方棋刹住脚步,想起当日在千尸谷外的小城镇里,他依稀见过这么一幕!
想到这里,方棋蓦然回过头看,难以置信的看他。鸿元站在不远处,明明没有风,衣摆却飘扬飞动,目光沉沉的看着他。
大地轰然剧烈的震颤起来,花草树木、百里绿田化成虚影,方棋差点没站稳,脸色瞬变,直觉大事不好,立即抬起头看,只见天地万物像是摔破的镜子,裂成千千万万片。方棋一口气没顺上来,差点喷出一口血来!万万没想到鸿元一言不合,居然就要破除梦境!
这是谈不妥了就不谈了,用暴力解决问题?!
脑袋传来炸裂般的疼痛,小鸭嘴兽安静的伏在他怀里,方棋低头一看,愣了愣,大声道:“不要!等等,我鸭嘴儿是不是真的啊!你冷静啊!”
他没有等到回答,两人相望,鸿元眼神更为坚定。下定决心打破梦境,横手劈下来,梦境碎在一瞬间,天昏地暗,耳边传来爆炸一般的巨响。一道身影在最后时刻移到他面前,捂住了他的耳朵,待分秒过后,巨响平静,才有湿热的口气呼在他耳边,吐出两个字来。
方棋呆了半秒,再想说话为时已晚,两人的身影同时变形缥缈,化成虚无,上空极速压下来,天地闭合,削成了一道比纸还薄的亮光。最后薄光飞快地归于一点,消失在半空中。
梦破了。
头疼……
像是摔下万丈深渊,一直往下坠落,身体旋转轻飘飘的没有踏实感。睁眼看去,没有一丝亮光,黑暗像是无边无际的深海,把他淹没溺毙在其中,脑仁缺氧似的涨疼。
方棋艰难地吸气,眼皮灌铅一样沉重。他困难地睁开眼睛,眼前白玉石壁,似乎是打着一层柔光。
心口痉挛似的抽疼,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闭上眼睛,指尖刺进手心里,疼痛让他彻底清醒过来。再次睁开眼睛,还是清怪的会发光的墙壁,是他在梦外,第一次醒来时看到的场景。
方棋盯着同样白花花的房顶看了半晌,什么也无法想,模模糊糊的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他甚至不知道什么是梦,什么又是真实。
鼻子发酸发涩,提醒他身体还有知觉。方棋抬手遮住眼睛,才刚刚相聚就又别离,那个偏执疯狂的男人,他还没有好好看看他,他甚至……
还没亲口告诉他,我没有死,你不要怕。
他没说归他没说,可鸿元怎么能说破梦就破梦!连个招呼都不打?!
方棋躺在床上,迟钝僵滞的看着房顶。
难道真的就这么结束了?猝不及防,毫无前兆的斩断两人之间的所有羁绊,鸿元是怎么想的……他到底在想什么?他们在一起多久,几个月……有几个月吗?脑海里不断地晃过那张脸,似有千面。一会是男人笑盈盈的眼睛,托着小鸭嘴兽低头看他;一会是高大的男人一手端锅一手端菜,给他盛饭布菜,平凡温馨;一会是他平平淡淡的眼睛终于稍稍迷乱,撑在他身上布满薄汗潮红的脸;最后……
定格在那一眼。
他手段强硬,步步逼来,先是血光梦境,后是恋|尸|怪癖,他只不过是问了一句你怎么了你不该是这个样子,他三两句话噎了回来。
他本来就是这样的,这一年来的亲善敦厚,乐善好施,都是他带着面具的伪善。他付出的一切都徒劳无功,他以为他温和柔软,都是他一厢情愿。
真讽刺。
可这么长时间以来,他是用过心的,非常的用过心的……方棋喉咙滚动,咽下咸腥的水。他怎么能在上一刻还是无家可归的小狼狗,转眼就变成藏着尾巴的大野狼!
方棋恨得咬牙,恨男人的不争气,恨他自己的自作多情,恨他……恨他冷血无情,也不知道小鸭嘴兽怎么样了,它是不是早就料到鸿元破梦,所以才在那时候拼命挣动提醒他?最后它啄的他那一口可真用力,真有点诀别的意味。
方棋摸了摸下巴,头疼欲裂,鼻头和眼睛都红彤彤的。他翻身脸朝下,把自己埋了起来,说打破梦境,轰的一声就打破了,连个招呼都不打,这人怎么能这样?变脸太快了吧!他是小鸭嘴兽的娘啊,哪有家长不顾自家小孩死活的道理?
方棋趴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四面都是墙比,没有门也没有窗。
他就需要这么一个封闭又安静的地方,自己一个人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脚步声和对话声,紧接着白色墙壁涌动,穿进来两个青衣弟子。看了看在床上趴着的人,轻易弟子摇了摇头,似是不能苟同他的睡姿,随后稀奇道:“他怎么还不醒,师尊说早该醒啦。”
“就是,要不然再去问问?”另一个小弟子道:“这都过了两个多时辰了。”
“还是去问问吧,师尊特意交待过,得好生招待这位客人,不能出一点差池。”
“嘿嘿,师尊不说咱们也得好生看好他。”
……
方棋趴在床上不说话,这些人还把他当做要挟鸿元的棋子,怕是要失望了,他和鸿元你不能说服我我不能说服你,在梦里掐了一架,几乎撕破了脸。
他情绪又上来,肩膀颤了颤,声音较脆的那个弟子眼尖的发现,矮身一看,欣喜道:“你醒啦!”
方棋看也没看他,侧过头去,留给他们一个后脑勺。
青衣弟子道:“我叫雁文,他叫雁武。没想到你修为平平却这么厉害,蒲江山上上下下都欢喜疯了!梦境终于破了,我们都对鸿元神君那个大魔头无计可施,你这么轻松就搞定了,要不然不知道每天平白死多少人。”
方棋蹭地抬起头来,不悦道:“什么叫大魔头?就你好是吧,我告诉你们,别胡说八道啊!”
雁文撇撇嘴,道:“鸿元神君是近年来最大的变数了,短短几年,几乎动摇了修真界大半的根基,这还不叫大魔头呀?”
方棋又恼又怒,从床上坐起来,两眼冒火。诚然两人现在关系晦暗不明,但他护犊子的毛病又上来了。他说鸿元变态神经病是他说,他说行,别人说就不行,你们凭什么说他,搞成这样难道不是你们自己作的?
他变了脸,雁文全不理他,笑嘻嘻道:“好多弟子在底下传,你和鸿元神君什么关系呀?他怎么那么听你的话,梦境石虽然在师尊和其他掌门长老手里,但鸿元神君封梦以后,他们想侵进梦境多次,都没有成功,你倒是好,进去才几个时辰,梦境就破了。你怎么做到的啊?”
方棋面无表情看他,心道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