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里到达灯会，尚有一段距离。

　　楼靖租了一个画舫，船家带他们滑到了湖中心。

　　涟漪泛起，湖面被一盏一盏的灯给照亮。陆菀的小脚摇呀摇，船桨也摇啊摇。

　　不一会儿，一个清雅的萧声吹起。

　　陆菀忍不住回头，夜风吹到他的脸上，柔和的萧声快要融合在里面。

　　这画面太美，陆菀也随声附和起来：“既见君子兮，云胡不喜……”

　　她的声音清亮，随萧声一起响彻在湖边。

　　楼靖微微一怔，萧声就停了下来：“你知这句话的意思吗？”

　　“知道呀，以前教我开蒙的先生曾同我说过。我听你刚才的曲子，就莫名想到了这一句。”

　　楼靖颇有些头疼，原来陆菀是在唱他的心情。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不过也为陆菀能听懂他萧声之中的话而感到高兴。萧声重新在寂静的湖面上响起，显得悠远。调子轻缓，伴随着风吹云动，意境深长。

　　等画舫靠岸，这边就是灯会了。

　　陆菀看向那边，眼底满是兴奋和震惊。

　　真的好美！

　　她快要朝那头栽去，忽然想起楼靖还在身后没有跟来。便朝身后的楼靖伸出了手。

　　楼靖站在灯火照不到的黑暗里，脚步已经停止。

　　却没想到，欣喜于眼前美景的陆菀还是发现了他不再，在灯火阑珊之处朝他伸出了手来。

　　她和他之间中间仿佛存着一道线那样，这边是无穷的黑暗，而那边却被灯火照得犹如白日。

　　楼靖对那种热闹感到排斥，他更喜欢一个人待在孤独里。

　　然而，终有一人，朝他伸出手来。

　　楼靖朝她走了过去，用自己的指尖触碰到了她的指尖，仅是这样的相扣，已经欣喜万分。

　　若不是回眸看了她一眼，怎会知道这重重的黑暗里，还有她站在那灯火阑珊之中。

　　楼靖不由勾起了笑容——

　　相见欢，自难忘。

　　上次的花灯会陆菀玩到一半就喝了酒，再次醒来的时候什么都结束了。

　　这一次，怎么也要玩个痛快。

　　“郎君，要报名猜谜吗？”

　　楼靖拒绝的话语正要说出口，却看见陆菀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怎么报名？”

　　“只要在这里填写一下，并交纳十个铜板借口。”

　　老板人很好，看着刚才两人牵着手，还和蔼的笑了笑：“郎君很疼爱自己的妹妹啊！”

　　楼靖手中的笔忽然被掰断。

　　老板：“……”妈耶，他说了什么？

　　眼看着楼靖的态度变了，陆菀连忙上来打哈哈：“要不我们去放花灯吧，猜谜没什么意思。”

　　楼靖的动作一顿：“好吧。”

　　不过楼靖还是留下了那十个铜板，那是赔笔的钱。

　　两人各自买了两盏花灯，站到了河边。陆菀那盏上画着的是垂丝海棠，她想了想，双手合十的许下了愿望。

　　楼靖问：“许的什么？”

　　“我许了一个想让你晚点去南华的愿望。”

　　“……为何？”

　　今日的事情，让陆菀深刻的体会到了楼靖在楼家有多么不容易，她朝楼靖解释：“当然是因为你身体不好，而且南华……又凶险。”

　　“你不喜欢南华？”

　　陆菀无奈的笑着：“准确的说不是不喜欢南华，那么繁华的地方谁不喜欢。”

　　楼靖抿着唇：“那是不喜欢谁？”

　　陆菀朝他招手，楼靖便弯着腰，把耳朵覆了过来。

　　“其实是大王，我有些害怕他。”

　　她轻柔的声音就贴近自己的耳朵，刻意压低的声音显得软糯，还有从陆菀身上传来的香气……

　　楼靖忽然……有点被萌到。

　　他重新站好，轻咳了一声：“这种话大逆不道，以后莫要再说了。”

　　陆菀抬起头，看见楼靖脸上的表情颇为不自然。

　　陆菀觉得疑惑，直到他脸上的浮现起淡淡红晕，陆菀才睁大了眼。

　　他……害羞了？

　　一想起猎屋自己强迫他上药的事，陆菀发现楼靖似乎对一个女子稍微亲近一些的动作都会面红耳赤。

　　他这样脸红，简直艳若桃李，害得原本没多想的陆菀也有些害臊了。

　　楼靖将自己写的花灯递给了她。

　　陆菀有些疑惑，才听见楼靖淡然的说了句：“交换。”

　　她把自己那盏花灯也递了过去，还有些微愣。

　　“子归，你许的愿望是什么呀？”

　　楼靖微微一怔，无奈的朝她笑：“你觉得呢？”

　　在满天的繁星之下，陆菀看见楼靖拿着她的花灯放远，那场景，让陆菀骤然想到了一个句子——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她低头看向手里的花灯，上面有小纸条写着劲挺的字迹。

　　只有一句话。

　　百岁之约。

　　陆菀忽然猜不透其中的意思，还是随着楼靖一起把手里的花灯放远。

　　在黑暗的河面上，花灯点缀着湖案，星星之火燃于上面。

　　楼靖永远忘不掉，自己用纸笔写下的百岁之约的圣旨，到最后沾染了陆菀的血。他没机会把那封情信一般的圣旨交于陆菀看，今生的他会用自己的法子保护她。

　　如今映景，难免想起一些东西。

　　陆菀问他有什么心愿的时候，楼靖便写下了这四个字。

　　这是他，唯一的奢愿。

　　夜风吹起，楼靖知道若是自己一个人站在这里一定会觉得凉。而现在却有年幼的陆菀陪着他，他的心也忍不住柔和了下来。

　　“今日在楼家的那些话，你不必挂在心上。”

　　“哪些话？”

　　楼靖咳嗽了一声：“便是那些养幼女的谬言。”

　　陆菀心里还一阵失落，不断劝自己，楼靖如斯翩翩君子，怎会真的喜欢她一个才十岁的孩子？

　　无论她表现得再成熟，可身体的年纪做不得假。

　　陆菀不知不觉竟然抓紧了宽大的袖子，笑容也暗淡了几分。

　　楼靖是真的很感激她的救命之恩，所以才这样对待她的。

　　要知道，光是叫他子归，就已经很失礼了。

　　正当此时，陆菀一抬头，忽然看见对岸的楚姬。似乎注意到了她，楚姬也朝她露出了一个笑容，别具深意。

　　奇怪……楚姬怎么会在这里？

　　陆菀有些疑惑，便看见楚姬袅袅的朝她们移动过来。

　　“楼世子，陆女君，好巧。”

　　陆菀朝楚姬微微颔首，无论再怎么不喜欢，礼仪方面没有失。

　　毕竟对方可是，楚公主。

　　对于陆菀来说，罗雪同她没什么关系，可楚姬就不一样了。

　　上次在登风台，两人结下了梁子。

　　“公主今日是一人而来的？”楼靖的语气显得很冷淡，只剩下疏远和客套而已。

　　楚姬笑容加深：“正是，等今日后，楚姬便要上山看望兄长楚询了。听说今日有灯会，这才按耐不住出来了。世子和女君也是出来逛灯会的？”

　　楼靖点了下头。

　　“原来如此，不日之后世子大约要启程去南华了吧。以后都极少有机会见到家乡的灯会，冠礼之日出来看灯会……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知道是不是陆菀的错觉，楚姬的眼神一直都落在楼靖身上。

　　只是不像罗雪那样，刻意而带着嫉妒。

　　“说起麓青书院，我听蔺山长说你兄长陆云夏担任了采买之职，一月可下山一次。”

　　这事儿陆菀还没听说过，她的眼神一亮：“可真？”

　　楼靖便喜欢她笑：“然。”

　　陆菀十分想念陆云夏，毕竟一年一次的探假陆云夏都没回来。

　　如今担任采买，陆菀心里可是高兴了。

　　因为楚姬来，今日的气氛已失，陆菀也有些累了，有些想早点回家。

　　天色已晚，楼靖也点了点头。

　　等他唤来专人送陆菀回去，上马车的那一瞬间，陆菀似乎听见楚姬不经意似的走到马车前，冰冷的丢下了一句话：“我喜欢他，不日便要向父王要赐婚了。”

　　马车在那一瞬间开走，陆菀坐在里面，狠狠的睁大了眼。

　　心已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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