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呈弯钩挂在苍穹,像是谁微笑的嘴角。
刘燕脚步缓慢走出了天牢,回头又不舍的看了天牢一眼,她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接下来就是想办法搭救夜行欢了。
回到侍郎府,悄然的从后门而入,已经丑时,夜深人静,她想,大概都已经睡着了吧?
可刚走到院落里,便见自己厢房还亮着灯,心里不由的咯噔一下,连忙往房中走去。
刚走到门口,映入眼帘的却是骇人的一幕,只见地上散乱的全是陶瓷的碎片,而冬儿正跪在桌脚的那些碎陶瓷片上,膝盖上全是血迹,染红了白色的陶瓷,看起来惨不忍睹。
“爹爹,您这是做什么?”刘燕惊呼着,连忙上前作势就要将冬儿扶起来,裙摆上早已经被鲜血晕染成了一片,触目惊心。
刘隐之不以为然,懒懒的瞥了一眼她搭在冬儿手臂的手,厉色道:“你敢!”
刘燕微微一愣,错愕的看着刘隐之:“爹爹,你到底怎么了,无端端的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丫头是为什么?”
冬儿跟着她六年了,虽然总是笨手笨脚又总说错话,可是和她的感情一直都很好,比那庶女的妹妹还要好上几分。
就算冬儿做错了事,她生气也只是当下,从来都不曾罚过冬儿的!
“哼。”刘隐之冷哼一声,挑着眉眼笑道:“你自己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难道还要为父一一点明么?”
刘燕愣了愣,旋即明白过来,刘隐之说的是关于她去天牢的事情,没想到这么快他就知道了,想必,是那些侍卫通报。
“爹爹,再怎么说廉王也是女儿曾经的夫妻,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何况也有十多日,去探望他又怎么了?”刘燕伶牙俐齿,上过几天私塾的她,平素里不与人争辩,与人争辩之时也是炮语连珠。
她的狡辩只换来刘隐之的冷眼:“恩情,他写下休书之时可曾惦记过你这份恩情?”他瞪了刘燕一眼,不明白自己的女儿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窍,都这样了还帮着夜行欢说话,索性落下狠话来:“你急着,今日冬儿看护你不利,小惩大诫,若有下次,可不单单是罚跪这么简单!”
他太了解自己的女儿了,如果是惩罚她,她倔起来可以生死不顾,唯独对重视之人,分外的在意。
刘燕缄默着,瞅着刘隐之拂袖而去,赶忙将冬儿扶起来问道:“有没有事,我这就去给你拿药膏,你稍微坐一会儿。”
她将冬儿扶着坐到了椅子上,连忙就进了殿中寻找创伤药,冬儿疼得龇牙咧嘴,却一个‘疼’字也没说,反倒一边吸着凉气一边哭丧着脸道:“小姐,冬儿对不住你!”
说罢,眼泪汪汪,她想,若非是她多嘴,现在也不会被责罚,说到底都是咎由自取还连累了刘燕。
“说哪的话,不要哭了。”刘燕拿着药膏出来,便蹲下身,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身份挽起了她的裤管来,膝盖上鲜血还在汨汨的往外冒。
刘燕心疼的掏出丝绢来将血迹擦拭,轻轻的,生怕弄疼了她,心想,爹爹还真下得去手,对一个丫鬟这般。
“小姐,奴婢自己来吧。”冬儿哪能让刘燕为自己上药,弯下腰又疼得嗷嗷叫,还不忘去夺她手中的药瓶。
“乖乖的不要乱动,一会儿就好了。”刘燕没能让她拿走药瓶,稍稍擦拭着她的伤口,那些伤口并不深,但是却坑坑洼洼大大小小,整个膝盖都破了皮。
白色的粉末附上肌肤,不多时又被血染成了红色,刘燕皱着眉头,心里想着夜行欢的事。
其实,就算刘隐之不出言威胁,她也没打算再去一趟天牢,那种地方去一次也就够了,她差不多已经想到了救夜行欢的办法,但,把握不是很大。
“小姐,好了。”她想得出神,连药膏几乎全给抖完了也没发现,经冬儿这么以提醒才回过神来,连忙将她膝盖周围多余的粉末抹了去又将药瓶盖好。
“等等就可以止血了,稍微忍一下。”刘燕说完,拿着药瓶往内殿走去。
冬儿将她失神的样子全都看在了眼里,这一日她忙忙碌碌,愁眉不展,到现在还不曾合过眼。
“小姐,你不用管奴婢的,下次若还要去天牢,奴婢帮小姐挡着!”冬儿如今肠子都悔青了,如果时光倒流的话,她万万不会自作主张在刘隐之跟前说出那番话来。
刘燕叹了一口气,拉开柜子的抽屉将药瓶放下,扭头看了眼乖乖坐在椅子上的冬儿道:“现在去天牢也没用了,明日去一趟皇宫吧,现在恐怕不止我一个人在担心。”
依照苍凛尘、夏吟欢往常和夜行欢的关系,想必现在也急得团团转,夜行欢他不想活,可是他有没有想过,还有这么多人在担心他?
她想到的办法,只能放手一搏,至于结果如何还是全靠夜行欢。
如刘燕所料,经过了整整一夜,凤栖宫中二人,一个坐在美人靠上一个坐在椅子上,面目憔悴,都彻夜未眠。
“陛下,娘娘,喝点茶提提神。”琉璃也陪同着没有歇息,天刚蒙蒙亮,便去沏了一壶新茶来。
苍凛尘接过杯盏,轻抿了一口,只感觉到温暖和清香,却起不了丝毫提神的效果,他现在脑子里千头万绪一片混乱。
“你到底想到法子没有!”夏吟欢拿着杯盏凑到了嘴边,眼看他又要上早朝了,这一刻不能解决夜行欢的事,她一刻不能安心。
苍凛尘愁眉深锁,深深叹气:“当下也只能铤而走险了。”顿了顿,他又继续说道:“今日应该会定下处决的日子,等到了那日偷梁换柱,只要无人察觉,蒙着头套砍了头,保行欢一命!”
他唯一能想到最好的方法就是如此,只怕到时候有人提出要亲眼见他砍头,那从中就做不了假了。
“就这样?”夏吟欢显然对他的办法不怎么满意,嘟着嘴站起身:“你就不能现在放了行欢?”
“不能。”苍凛尘看了她一眼,解释道:“如今满朝文武都在盯着这件事,若朕私自放了行欢如何服众,朝臣不服,你让朕如何执政?”
他也有他的难处,凡人都说天子好,掌握生杀大权,可是这生杀大权都是朝臣赋予的,黎民赋予的,若他一意孤行会引起轩然大波。
夏吟欢懂,他的话他的难处夏吟欢都很清楚,然而,她是太过担心夜行欢了,偏偏她又不能去看望。
若有所思的她,突然灵光一闪道:“不如这样。”猛地敲了下手心,笑道:“如果在斩首之日还没能想到更好的办法的话,就派人劫狱!”
苍凛尘眉头缓缓舒开,恍然大悟:“这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劫狱谁都可以劫,硬闯天牢的话,他安排落叶去必定能成功,就算文武百官心知肚明是他在从中做手脚,没有确凿证据他们只能敢怒不敢言。
“就这么定了。”夏吟欢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还带起了几分得意的笑来:“我聪明了吧?”
“聪明,普天之下就你最聪明伶俐。”苍凛尘也忍不住夸她两句,看着殿外的天色已经微微泛着蓝,站起身来搂着她的腰抱在怀里再松开:“朕去上早朝了,记得按时上药,调养好身子。”
说罢,他又摸了摸夏吟欢微微隆起的肚子,他们的孩子再过不久就能降生到这个世界上了。
“别摸,他在动呢!”夏吟欢分明感觉到,肚子里好像有东西踹了踹自己的肚皮,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真的?”苍凛尘双眼发亮,猫下腰附耳倾听,清晰的听到血脉跳动,又似乎好似真的有婴儿在踹着肚皮。
隔了一会儿,果真感受到了动静,苍凛尘也激动起来,抚着她的肚子喊道:“皇儿,叫父皇,父皇在这!”
“你死开,他哪能听得懂你说话,赶紧上早朝去!”夏吟欢一把推开他,看他兴奋得眉飞色舞的样子,忍不住也笑出了声。
苍凛尘不甘不愿的上早朝,每一天总是这样,朝堂之上不如意之事多半,也只有和夏吟欢在一起的日子才能得到片刻的安逸,可惜也是短暂的。
用过了早膳,夏吟欢有了困意,本打算去歇息一会儿,却听琉璃来报:“娘娘,廉王妃来了。”
琉璃还没能习惯发生的事,没能改过口来。
夏吟欢撩开珠帘的动作微微一顿,想到刘燕,立马又打消了歇息的念头,辗转到厅堂对琉璃说道:“请她进来。”
刘燕还是那样子,温婉得体,着装又大方,只是不难看出微微着着淡妆也掩饰不了的憔悴。
“臣女叩见皇后娘娘。”她欠了欠身,抬眼,眼角的乌青有些重。
“不必多礼。”夏吟欢想来,她应该是为了夜行欢之事,上次和刘燕之间虽然有些不愉快,但是,夏吟欢不计较反倒是很欣赏刘燕这个人。
刘燕点了点头,坐在了她身侧,直言不讳道:“娘娘,臣女此来是想问娘娘,可有救得了廉王的把握?”
她直接明了的发问,不是问的‘有没有办法’而是问‘有没有把握’,她猜想,夏吟欢多半已经有了应对之策,否则也不会这么平静。
“有八成的把握。”夏吟欢也毫不隐瞒,刘燕是真心喜欢夜行欢,她看得出来,将刘燕完完全全的当作了自家人,将计划和盘托出:“本宫和陛下打算,若无比别的办法,只好等着行刑之前劫狱,不管怎样,保住行欢性命最为要紧。”
“原来如此。”刘燕满意的点了点头,劫狱这种事,她办不到,但是夏吟欢和苍凛尘绝对是有能力去做的。
顿了顿,她想了想又说道:“臣女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娘娘可否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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