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冲天的火焰撕裂了大地的绿色长袍。呻吟的国土使英格兰人的心情格外沉重,既然战火已经烧到麦西亚深处,约克的命运到底如何了呢?各种可怕的念头不断折磨着所有英格兰领主,埃德加国王尤为忧虑。
“上帝啊,拯救我们脱离北方人的怒火。”一些教士开始祈祷,他们环绕着国王的旗帜,那场景就像昔日阿尔弗雷德大王出征时一般。
整支英格兰军队大约有三千多人,全部在马背上,除了国王的近卫骑兵外,大部分塞恩和侍卫已经变成了南方的西撒克逊人,不过少数的诺森布里亚人却是全军中最心焦的那部分,他们故乡的土地已受到丹麦龙首的惊扰,荒野中无数自古栖息的精灵与异类都在为之颤抖,就像那些躲在城镇堡垒里的人类一样。
埃德加国王的身上披一件淡黄色羊毛织罩袍,肩头斜挂着白色貂裘装饰的披肩,脖颈之间有镶嵌琥珀的黄金链扣,他的铁甲在腿部分开,一直裹到结实的双胫。他腰带所佩剑鞘的海豹皮被磨得发亮,另一把系于鞍旁的“碎冰”银剑恰好被鞍底的浅绿色缀纹衬布所托,又为腿膝紧夹,护手斜指前方,与另一侧悬挂的盾牌相映,越发显出马背王公的精强干练。埃德加的侍从们则手持着一杆长矛,又在马鞍上悬挂长弓箭袋及数柄华丽刀剑,随时准备在战斗中向国王提供备用的武器。
将头盔脱下,悬于一边后,英格兰国王下令全军向火起方向进发,寻找敌人踪迹。此处位于切斯特菲尔德附近,西方就是峰区,英格兰人放缓前进步伐,直到他们四周为灰烬和废墟包围。
一群丹麦侍卫骑马靠近了英格兰大军,为首的是一个年纪很大的北方王侯,气势可以压过所有的雅尔,唯有面容似乎被巫术困扰一般充满了黑暗。
“奥斯比约恩大人。”英格兰国王立刻认出了对方。
“陛下,您终于来了。”这个丹麦王子的态度出乎意料地友善。
此时刀剑的光芒已经在炽热的空气中间闪烁起来,剑拔弩张的气氛非常明显,似乎只待各自领主一声令下,所有戴胄武士便会开始浴血厮杀。
“大人可以解释一下眼前的一切吗?”英格兰国王的声音中没有任何感情,他的眼神却如钢铁一般威胁着对方的头盔的空隙位置。
“这只是一点信号,方便陛下找到我们而已。”奥斯比约恩满不在乎地回答。
埃德加问道:“大人为什么想和我们见面?”
“因为我在梦境里看见了未来。”这个答案非常模糊,北方人却继续说道,“陛下和您的人民都是虔诚的基督徒,我们也在数十年前接受了这个被钉死的新神,可是我们的信仰或许并不完全相同。”
说着,奥斯比约恩从编织成小辫的胡须里面觅出一枚十字架,那造型却不同于英格兰常见的式样,有点像异教的索尔之锤:“在我们的土地上,旧神的圣泉依然受到祭祀,只是换上了新的主保圣徒,丹麦人的信仰或许发生了变化,但是古代的诸神依然活在我们中间。”
“大人难道是想要在这片屠杀的现场讨论信仰问题?”英格兰国王的语调有些不耐烦起来。
“在陛下的眼中,或许是屠杀,可是在我们丹麦人中间,这不过是旧神的愿望而已。”
“那么你们的旧神便是残暴的。”国王不客气地指责道。
“只是不同罢了,古代诸神——奥丁、提尔、索尔,甚至是狡诈的洛基——都是变幻莫测的,他们的方式更加悠闲,也不要求北方人侍奉他们,不像如今的新神。”
“那他们到底想要什么?”国王的语调中带着一丝好奇。
“他们想要大笑,所以希望我们取悦他们。”奥斯比约恩忽然叹了口气,“我们就像是演员,一切表演都是要取悦诸神,他们讨厌无聊,更厌烦不尽心的表演。”
看见埃德加国王有些震惊的表情,奥斯比约恩接着说:“可是他们已经没有未来,我不是我的兄长那样虔诚的基督徒,但是我看得出来,维京人的时代正在过去,我的哥哥斯汶虽然让一群教士围绕着自己,但是他仍旧活在古代的萨迦中间。”
“大人为什么要和我们说这些?”埃德加终于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因为斯汶病倒了,病得很重。”这个丹麦贵人的表情有些忧伤,但是随即便如阴霾消散,他灰白的胡须有些蓬乱,自胡须间传出的话音却异常坚定,“我的侄子哈拉尔德是一个聪明人,可是斯汶一直不信任他,现在斯汶后悔了,可惜哈拉尔德不在这里,所以他将失去斯汶的王冠。”
“难道大人想要成为国王?”埃德加听见对方的声音,却依旧不敢相信这个看似忠心耿耿的王侯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约克的战斗结束后,我对斯汶说,让我去麦西亚吧,我会带回足够的战利品,足以配得上斯汶王的声名,于是斯汶就让我带走了他最好的武士。”奥斯比约恩几乎是用怀念的口吻追述着这些事情,“他很早就瘸了一条腿,但是没有丧失英勇,就像奥丁瞎了一只眼,却获得了智慧,可是现在他的心已经瞎了,如果是过去,他绝不会让我这时离开。所以我来到陛下面前,向您承诺丹麦人将离开您的王国,从此不再返回,只要陛下支持我即将做的事情。”
“我们为什么要支持这样的篡位,而不是和哈拉尔德合作呢?”埃德加的嘴角有些上扬,随即恢复了平静,“毕竟他也完全可能答应我们更优厚的条件,何况大人刚刚还屠杀劫掠了我们的人民。”
“因为哈拉尔德太聪明了,他反对攻击英格兰,但是那只是因为他觉得目前丹麦人打不赢这场战争,要是某一天他觉得自己的力量足够,他还是会带着丹麦人来英格兰试试运气的。从这方面看,哈拉尔德甚至不如挪威的那个奥拉夫,他心底里还是渴望荣耀,而不是一个稳定的王国。至于我,我最好的日子早已过去,一切荣耀和胜利对我都没有太大意义,我的子孙也只会追求一个稳固的王座。更重要的是,我会告诉他们,维京时代一去不复返了。”奥斯比约恩的答案似乎是一种认输,那语调就像大殿里的诗人用低沉的嗓音歌咏着:Wyn-eal-gedreas!一切欢娱皆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