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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7 第437章 坛城圣祭

我不成仙 时镜 10597 2022-11-04 11:57

  早在当年误入杀红小界的时候,见愁就领会过西海禅宗这一位“小慧僧”了空的本领了,旁人过不去的关卡,他莫名其妙就过去了,而且运气总好到令人发指,跟他相比,什么她的本事、谢不臣的天赋,那都不值一提。

  她其实有些没想到,禅宗会带了空来。

  此刻反应了半天之后,才一下笑起来还礼:“了空师弟,许久不见了,看样子该是伤势已经好了?”

  “好了好了,运气好醒过来了。”

  了空也是参与了上一次在雪域圣殿之上那一场争斗的,当时不欲看见愁与谢不臣在大敌当前的情况下拼个你死我活,所以开启了须弥芥子,将两人纳入,哪里料想为女妖见愁暗算,结果硬吃了宝瓶法王一击,伤重昏迷,足足二十年没醒。

  见愁上次去看他的时候,他还毫无意识。

  那时一尘和尚说,了空是已经脱离了危险,伤势没有大碍,只是因为宝瓶那污浊恶气所伤,陷入了迷障之中,不知多久才能醒过来。

  没料想,眼下没过去多久,就已经看见人了。

  见愁听了,就放心了不少。

  了空却还怕她担心,摸摸自己光秃秃的脑地,解释道:“小僧感觉自己就好像是做了一场大梦,真是佛祖保佑,非但没睡死过去,醒来之后修为还暴涨了一截,一下就从元婴到出窍了。到现在小僧都还没缓过劲儿来呢,这涨起来的境界也不知道要怎么用。”

  旁边几人一听,都默然了。

  二十年前这西海禅宗的小慧僧了空也不过才元婴初期的修为,现在一看真是境界飞涨,已经是出窍初期了。

  说出去让人知道,这小和尚怕不得被人打死?

  便是修炼进度本来就很逆天的见愁见了,也忍不住心生一阵感慨,想人与人的确有些分别。

  倒是雪浪禅师很平静。

  他乃是禅宗三师之一,性情又不像是无垢方丈与一尘和尚,所以甚少理会俗务,只是此时此地他又偏算个前辈,该开口解释的还得开口解释:“央金道友到禅宗时已经说明过了原委,一尘师弟从星海传了雷信回来,说让我等务必带上了空,所以便带上了。”

  还是一尘大和尚点明要他们带的,见愁瞬间了悟了,心里也轻松了不少,一当然是因为了空这运气极好的福星的到来,二却是因为禅宗三师之中修为与战力皆最强的雪浪禅师也与他们同行。

  第一次见雪浪禅师的时候,是在西海禅宗的后山,她从烬池归去,雪浪禅师则从山下来,打了个照面,但当时的她还看不破对方的修为。

  到了如今,她也还是感觉不出来。

  这只能证明一点,雪浪禅师的修为比现在的她还要高,甚至透出一种圆融通达来,隐隐和横虚真人给人的感觉很像。

  横虚真人是什么修为?

  见愁若没记错的话,横虚真人的名号高高地排在西海广场九重天碑第八重第一,乃是实打实的有界大能!

  西海禅宗的实力,确如一尘大和尚所说,留存最多,积累最厚。

  一念及此,她却又忍不住想起崖山九头江支流的河滩上,那荒草丛生的千修冢,心底慢慢压抑起来。

  但这时候,曲正风却已经开始与他们交涉雪域这边的情况了:“这一趟我们也算是有四个大能修士一道奇袭,再加上一位应该颇有用处的了空小师父,怎么说也该万无一失。明日星海的修士我已经调遣妥当,只等我们在雪域内部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设置下传送阵,便能过来支援。崖山这边,见愁……道友,也已经安排好了。不知禅宗与旧密这边如何?”

  空行母央金经历过的事情太多,其实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大约是因为早见过了雪域的污秽,所以眼底其实透着几分死寂。

  她跟谁也不熟,说话也显得生疏。

  此刻只回道:“我旧密在二十年前便与新密争斗不休,实力损耗严重,几位法王都已陨落,大能修士只剩下我一个。如今剩余的寻常修士寄身于禅宗,一旦奇袭发动,金丹以上修士三百余人,将尽数前来。”

  雪域本就是密宗的地盘,只是新密势大,且已经与旧密水火不容,他们这一派才会避祸离开。一旦这一次奇袭真将新密一网打尽,雪域自该交由旧密来执掌。

  央金抬首,看着那高山雪原连绵的影子。

  “此一役,我旧密已经是孤注一掷,不能存,便只有亡了。”

  新旧两密的争斗由来已久,见愁等人也是早有耳闻,也知道他们早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听得央金此言,也颇觉沉重。

  雪浪禅师倒是平静如初。

  世间纷纷扰扰似乎都不入他眼底,就连开口说话都没半点情绪的波动:“禅宗这边因要预备东极鬼门那边出事,可能要与雪域这边同时进攻,所以只分出了三分的力量到雪域,但数百人皆是元婴以上修为,再算如今新密残余势力,配合诸位调派的人手,该足够应付了。”

  “那剩下的,便是我等如何计划了。”见愁琢磨了片刻,便主动先问央金,“央金前辈在雪域待过很长一段时间,对雪域最为了解,不知可有什么建议和打算?”

  “一边走一边说吧。”

  央金不欲在此处浪费时间,辨认了一下,便先为众人指了个方向。随后五指一张,掌中竟然出现了一只巴掌大的学雪白法螺,灵力一催,便散开了两丈柔白的光芒。

  “如今整个雪域之上都覆盖有阵法,我等从外界进入,恐为其所知,所以还请诸位行进之时都在我法螺光芒之中,待进了雪域有人的地方再撤不迟。”

  众人便依言而行。

  见愁上一次到极域的时候曾见过类似的法螺,只是看上去比央金这个还要华丽一些,但并没有央金这一枚法螺雪白的光泽和莹润之感。

  想来在雪域,这该是一种常见的法器。

  央金在中,西海禅宗雪浪禅师与了空在左,见愁与曲正风则自然地在右,五个人一路趁夜向雪域深入。

  半道上,央金便为他们讲了雪域如今的形势。

  “新密法王如今就剩下宝瓶、宝印两个,宝瓶法王见愁小友该曾见过其实力,还没什么,可宝印法王手中却执掌着后土印,实力强悍,算是我们这一趟的变数之一。另一个变数便是消失了二十来年的圣子。原本圣子在许多年前便站在我旧密一边,如今却寻不到踪影。有传言说是新密的人已经控制了圣子,所以他才无法出现。可我心里觉得,并非如此。”

  圣子寂耶!

  这无疑又是一个让见愁印象深刻的名字,只是她听央金最后那一句话还有些不明白,道:“央金前辈为何觉得传言不实?”

  “圣子乃是百世佛子,从非凡人,新密当年千辛万苦才将其从轮回之中唤出,在数位法王全盛时期都无法抵御他的力量,在他手中吃了大亏,我旧密这才能有机会与新密分庭抗礼,争斗上很长的时间。”

  央金说起那一位佛子里,心底有些复杂,但又有些掩不住的忧心忡忡。

  “圣子若会被他们控制,便不是圣子了。只是他长久不出现,必然是有了些许变故。你们来自外域,或恐不知,雪域虽大,派系争斗虽多,可真正的普通信众原本大多数供奉的都是圣子,只是后来新密倒行逆施,供奉邪佛,便削弱了这一部分信众。据传圣子依赖香火信仰之力而存,谁也不知道如今是什么状况。”

  她说着,又将这个话题打住了,转而详尽地为他们解释雪域新密各方面的规则与势力分布,以及真打起来他们支援的速度。

  总结起来就四个字:速战速决。

  一场奇袭,若打成了持久战,一则可能被坛城圣殿周围诸方庙宇的僧人赶过来围攻,二则泄露了行迹让他们为极域通风报信,让极域提前有了准备,都是得不偿失。

  一行五人,就这么一路前行着,商谈着,很快就在天明之前,神不知鬼不觉地抵达了一座小镇。

  倒是有些凑巧,是见愁以前到过的。

  上一次她与谢不臣来,便是在这一座小镇中的客店投诉,然后遇到了那个叫做桑央的小姑娘,又被圣殿甄选明妃的新密僧人挑中假扮明妃进了圣殿。

  只是见愁没想到,故地重游,竟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原本虽有些破落但好歹算得上安宁祥和的小镇,已是满街狼藉,萧瑟冷清。

  人走在大街上,像是走在鬼镇之中。

  周遭除了他们五个,居然一个人也看不到了。屋舍铺面的门有的打开,有的闭合,街道上风卷着落叶,有些店铺内的桌椅肉眼可见的残破,角落处更偶见鲜血。

  众人走了没几步,便已经发现了异常。

  曲正风在街角处一滩干涸的鲜血边停下了脚步,垂首仔细地盯了半天,便道:“已经是一座空镇了。打斗的痕迹有,但修为都不很高,更像是低阶修士与凡人之间的争斗。血迹不多,人没死多少,应该都是被抓走了。剩下的更大一部分,却都像是自己走的。”

  见愁他们并不知这意味着什么。

  央金在见了此镇情况,又听了曲正风这一番颇为笃定的判断之后却变了脸色。

  只是她并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带着众人一道,飞快地前往下一座城镇。

  一座。

  一座。

  又一座。

  没有一个人!每一座都是空镇,都是空城!像是前一刻还有人居住在城镇中,下一刻就凭空消失了一般。

  每走一座城镇,央金的面色便白一分。到得第十三城,也就是雪域十大城池之一时,她终于走不动,整个人都颓然了下来,秀美绝伦的面容如一张白纸,竟透出一种荒芜的绝望来。

  “他们动手了……”

  偌大一个雪域,至少已经深入一般了,可竟然找不到一个活人,甚至连尸体都没有一具,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

  众人早看央金神色不对,只是前面都没打扰。

  然而现在却是不得不问了:“央金前辈,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圣祭……”

  央金就站在这一座空城之中,向着雪域更深处望去,唇边却挂上几分嘲讽的笑意,眼底的泪一下涌了出来。

  “他们疯了。”

  见愁修炼的时间还不到百年,纵使见多识广,也从未听说过“圣祭”二字,但本就出身佛门、与新密颇有渊源的了空与雪浪禅师二人,却是一下皱紧了眉头。

  就连曲正风眼底都不由露出几分骇然来。

  他虽然与佛门没什么关系,可修炼的时日长久,更亲历过当年阴阳界战,是曾亲眼见过圣祭的场面的。

  只是,那时候不过区区数百人。眼下,却是整片雪域,无论修凡,尽皆牵扯其中!

  雪浪禅师修为最高,向远处已经能瞧见一点轮廓的雪域圣山看去,显然已经隐隐察觉了事情的严重,当下顾不得解释,只道:“先去坛城看看吧,事情应该才出没两日,或恐还能赶上。”

  坛城乃是雪域圣城,就在圣山脚下,人站在城中,抬首便能望见雪白的圣殿。

  这地方,见愁也是去过的。

  她虽然不知道这“圣祭”是何等样的存在,可看其余众人的脸色就知道,这件事发生的消息,对众人而言该是一种噩耗,不会是什么好事。

  相反,这是一件让雪浪禅师都生出了忌惮的坏事,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整个去往坛城的路途中,见愁都在心中思考“圣祭”这两个字,可在翻越了最后一重高山,亲眼看见那场面时,依旧被震得站在原地,动也不能动上一下。

  雪域凛冽的山风,吹动了众人的衣袍。

  五个人都站在这高高的山崖上,望着下方,谁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片宽阔的冰原上,三面都是孤高的雪峰,圣山便是最中间的那一座,恢弘的圣殿建造在山巅,卓有神鬼之造化,巧夺天工。

  巨大的坛城,便匍匐在它脚下。

  站在高处往下望去,这一座城池的街道与建筑,完美地构成了佛经上所绘的“坛城”图案,本该喻指着佛门无上的正觉,可此刻落在众人眼底,却是一派森然的邪气!

  无数消失在雪域诸多城镇中的人,都出现在了这里,在坛城的中心,每一条街道上,每一座广场上,太多太多了,密密麻麻犹如潮水一般,将整座城的空隙填满……

  甚至就连城门外,都满布着人影!

  一眼看去,望不到尽头。

  人人都跪倒在地,像是早已经消无了自己的意识一般,双手合十在胸前,数日未进米水的干裂嘴唇里,却还吟诵着不知名的佛经。

  成千上万,十万百万!

  无数细小的声音汇聚到一起,竟然在这天地间奇异地凝成了一股,玄奥而晦涩,宏大而广博,冲击着人的耳膜,回荡在众人心底。

  他们相信,即便此刻他们站在这高高的山崖上呼喊,下方也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听到他们的声音。

  不是因为他们声音太小——

  而是因为,所有这些跪在地上虔诚吟诵的信众,都已经成为了一具没有自己意识的行尸走肉!

  每一个人的头顶,都有一道金色的细线冒了出来,像是线香点燃时那一线袅袅升起的青烟一般,朝着高空中一座与地下坛城图案一模一样的阵法汇聚!

  金线的颜色,随着高度的攀升而变化。

  初时是纯粹的金,越往上,金色便越消退,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抹诡谲到令人心惊的血红!

  高空上整座阵法,都被这无数的金线,染成赤红!

  昔日雪白的圣殿,在这一座阴森可怖的阵法的映照之下,不复往日的纯粹与干净,反而透出几分狰狞的阴邪!

  恍惚间,见愁竟觉得,盘踞在那高处的,不是一座没有生命的圣殿,而是一尊逐渐苏醒的、即将择人而噬的庞然大物!

  “已经开始了。”

  央金的声音都变得有几分无力,天空上那一座大阵映照在她眼底,照得这是一双澄澈的眼眸也变得血红。

  “除非圣子再现,否则此阵此祭,无人可破……”

  到此刻,见愁哪里还能不明白这所谓的“圣祭”是怎么回事?

  分明是强行聚集所有信众的香火之力,通过阵法周转搬运,届时无论是开启阴阳之门,还是借力于己身,都会达成极为恐怖的结果!

  可参与圣祭之人,怕将成枯骨一副了。

  空行母央金在雪域多年,对新密这些手段岂有不了解的?且她这话出口后,不管是曲正风还是雪浪禅师,竟都没有反驳,便已经证明了这所谓“圣祭”的棘手之处。

  见愁虽通阵法,可眼前这一座又不仅仅是阵法那么简单,它所汇聚的是这无数信众虔诚的力量。破去阵法容易,可要破去这力量,便是有十个她也未必能做到。

  这一时,便紧紧皱起了眉头。

  “东极鬼门异动频繁,雪域又在此刻发动圣祭,必定是心怀不轨,要在这两天做点什么了。”她几乎已经能清楚地嗅到那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只问央金道,“圣子寂耶如今神秘消失,踪迹全无。可见愁往日也曾听闻,圣子乃是佛子,不死不灭,只要力量足够,便可设祭将其从百世轮回之中请出,降临雪域。不知,央金前辈可知道这请圣子重临之法?”

  “没有用的。”央金苦笑,几乎已经不含有半点希望了,“见愁小友有所不知,圣子降临雪域也有时限,越接近时限,力量越弱。但时限未到,除非殒身,否则不能回到百世轮回之中,自然也就无从请出。如今圣子只是失踪,时限未到,便是我知晓请祭之法,也无法请佛子重临雪域。且每一世圣子,都是新的圣子,再请来的圣子未必就是如今这个支持旧密的圣子了。”

  “难道就没有任何寻找或者通传之法?”

  见愁实在是不甘心,眼见下方坛城这规模磅礴的圣祭仍在进行中,猜测着此刻圣殿中与极域勾结的新密僧人们的打算,只觉得心底一片凶杀的阴霾,无法消解。

  央金沉默了很久,才自嘲地一摇头:“确切的法子是没有的,只有数千年前流传下来的一种说法,说是圣湖中寄居有神明,是神明孕育了圣子。见到神明,便能找到圣子。但根本就是个传言罢了,我在圣殿中居住数百年,从未见过什么圣湖的神明显灵。还是想想,眼下如何能拦下新密的计划吧……”

  圣湖?

  央金后面的话,见愁都听不见了,只有“见到神明,便能找到圣子”这一句,不断在她脑海中盘旋,最终轰然如流水一般汇聚起来,凝成昔日月下圣湖上——

  那梦幻般的一幕。

  她安静了很久,而这样的安静,在此时此刻,显得是如此地不平常。

  央金不知她怎么了,唤她一声。

  见愁却是眨了眨眼,转眸注视着这一位眼底还含着泪意的空行母,慢慢地、一字一字道:“如果,我见过这神明,且还有办法让她显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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