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蓁晕倒在严裕怀中,人事不省。
严裕这才发现她不止瘦了,脸色也有点苍白,额头上沁出细细的汗珠,一看便是病态模样。方才两人离得远,她又站在树荫下,是以他才看不到她的异常。
怎么回事?
严裕冷冽的眸子觑向双鱼,浑身散发着怒意,“她怎么了?”
双鱼和双雁也都唬一跳,刚才她们就觉得谢蓁脸色不太好,多次劝她进屋休息,可是她都说自己没事。她们两个拗不过她,以为她真的没什么大碍,没想到竟严重地昏了过去……两人神色慌乱,屈膝跪地:“王爷恕罪,是婢子照顾不周……娘娘刚才说头晕,想必是站得时间长了体力不支……”
严裕不听她们两个废话,打横抱起谢蓁便往内院走,冷冷地抛下一句:“去请大夫!”
双鱼双雁从地上站起来,不敢耽误,忙去叫人把大夫请来。
严裕抱着谢蓁走回瞻月院,把她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拿袖子替她擦了擦额头上汗。他轻轻叫她:“羔羔?”
可惜谢蓁听不见了,无论他叫什么她都没有反应。
严裕怎么也想不到回来后会看到这副光景,他才走了两个月,她怎么瘦了那么多?以前那个活蹦乱跳的小姑娘呢?是不是下人没好好照顾她?一想到她受了委屈,他就心疼得不行,恨不得把府上所有下人都叫过来罚一顿。
他为了尽快从兰陵赶回京城,这一路都没好好休息过,如今更是眼巴巴地看着她,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双鱼见他形容憔悴,显然一副疲惫极了的样子,劝他到侧室休息一会儿,他却连动都没动。
双鱼不敢再劝,走出屋外让人看看大夫请来了没有。
约莫一炷香后,一个丫鬟才领着大夫匆匆忙忙地赶过来。老大夫朱颜鹤发,被小丫鬟催得气喘吁吁,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儿,便被双眼一把抓过去带到内室了。
双鱼把大夫领到床边,对着严裕恭敬敛衽:“王爷,大夫来了。”
严裕坐在床边,没有挪动位子,只朝大夫点了点头便把谢蓁的手腕拿出被褥,“有劳大夫。”
老大夫知道两人的身份,来的路上丫鬟就跟他说了许多遍,目下也不敢含糊,坐在绣墩上认认真真地给谢蓁把脉。他眉头时舒时展,看得一旁双鱼心惊肉跳,生怕他说出什么噩耗,好在他最后展颜一笑,捋一把胡子道:“王妃的脉象往来流利,如珠滚玉盘之状,是为滑脉。”他不再拐弯抹角,直言道:“王妃是有喜了。”
他刚才故弄玄虚的时候,严裕一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现在听到他的话,狠狠地愣住了,好半响都没回过神来。
好半响才哑声询问:“你再说一遍?”
大夫站起来,笑容和煦地重复:“恭喜王爷,王妃已有两个半月身孕,府上要添新丁了。”
严裕怔怔地转头,看着床上睡容不□□详的姑娘,一时间百感交集,五味陈杂。既激动又惊喜,更多的不敢置信……她真的有了他们的孩子,他要当爹了么?
严裕转头问道:“她何时能醒?”
大夫掐指算了算,“王妃昏迷是因为近来思虑过度,又饮食不规律,王爷在旁边陪着她,想必傍晚就能醒了。”非但如此,大夫还叮嘱谢蓁醒来后要喂她吃点进补的东西,多多照顾她的情绪。“王妃是头一胎,应当更为注意才是。”
严裕颔首,把他的话都记下来,然后让丫鬟给他诊金,把他送出去。
待屋里的人都离开后,严裕这才好好地端详谢蓁的脸,方才的恐惧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穷的喜悦。他的手放在她的脸颊上慢慢摩挲,俯身贴着她的额头,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看不够似的,只觉得她怎么看怎么可爱,“阿蓁,快醒醒……”
他想亲口告诉她,告诉她她肚子里有了他的孩子。
这个小笨蛋,连自己有孕了都不知道?她是怎么照顾自己的?站在院子里那么长时间,有没有把自己累坏?
*
诚如大夫说的那样,太阳快落山的时候,谢蓁果然醒了。
她是被饿醒的。
她从早上起来就没吃什么东西,厨房熬了一碗玫瑰薏米粥,她在双鱼的劝说下勉强喝了小半碗,一直撑到现在,肚子早就饿得咕噜噜响。她缓缓睁开双眼,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正好对上床头坐着的严裕的眼睛。
她一呆,一动不动地继续看着。
严裕从她醒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一直默默地观察她的动静,这姑娘刚睡醒的样子还真傻,一点也没有平时的机灵劲儿。他唇边噙着笑,把她从床上扶起来,又在她身后垫了一块迎枕,“丫鬟说你今天没吃什么东西,饿不饿?”
她诚实地点了点头,然后终于反应过来有点不对劲,追问严裕:“我不是在院里等你么?怎么到屋里来了?”
厨房早就准备好了晚膳,只要严裕一句话,双鱼双雁便端着晚膳走入内室,放到床边的方桌上,再恭恭敬敬地退出去。严裕把她鬓边蓬松的头发别到耳后,捏捏她的小耳垂:“你昏倒了。”
她回忆了一遍,总算想起来了。
她好不容易等到他,还没投入他的怀抱,就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严裕端起一碗山药莲藕牛骨汤,舀一勺吹凉后送到她嘴边,“先喝点汤。”
谢蓁觉得他有点奇怪,但是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她盯着他左左右右看了很久,还是没看出什么破绽,他怎么突然这么温柔了?好像把她当成宝贝一样,跟他以前一点也不一样!她就着他的手慢吞吞地喝一口汤,眨巴眨巴大眼睛:“我为什么昏倒了?”
严裕又舀了一勺,薄唇微抿,慢慢地越翘越高,“喝完这碗汤我就告诉你。”
古里古怪。
谢蓁狐疑地瞅他一眼,还没见过他卖过关子。不过想来应该不是什么要紧事,否则他不会这么悠哉。所以谢蓁也没往心里去,就着他的手乖乖地把一碗牛骨汤喝完了,胃口还不错,另外又吃了两块萝卜糕和几口菜肴。她心满意足地擦擦嘴,歪头看严裕:“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严裕把碗筷放回八仙桌上,轻轻握住她的手,钻进被子底下。
谢蓁不解,“你干什么?”
他却不解释,握着她的手放到她肚子上,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愉悦,“这里有一只小羊羔。”
“……”
谢蓁呆住,眨眨眼,再眨眨眼。她只觉得手心下的皮肤格外灼热,隔着一层衣料,她能感受到肚子上的温度,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滚烫。
她磕磕巴巴,说话都不利索:“你,你什么意思?”
关键时候脑子就变笨了。
严裕弯唇轻笑,精致冷峻的五官笑起来明朗又柔和,让人情不自禁地看呆了,“就是那个意思。”他不再捉弄她,另一只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带着无限宠溺:“羔羔有了我的孩子,这一辈子都是我的人。”
谢蓁檀口微张,还沉浸在他带来的震撼中。
从没想过会来得这么突然,她一点准备都没有,怎么就忽然有孩子了?难怪前阵子她总觉得瞌睡,吃得也比以前少,是不是跟这有关系?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她掀开被子,低头观察自己还没有凸起的肚子,那么平坦,真的有一个小生命么?
她抬头,仿佛为了确认:“你没弄错?大夫看过了么?什么时候有的,我怎么不知道?”
严裕坐到她身边,把她整个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头顶一个问题一个问题耐心地回答,“大夫来看过了,没有弄错。已经有两个多月了,你对自己一点也不上心,如果不是突然晕倒,还不知道要迷糊到什么时候。”
谢蓁这才算有一点真实感,一双杏眼亮亮的,像夜空里璀璨闪烁的星辰。她蓦地扭头,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唇边含笑,傻兮兮的。
严裕亲亲她的鼻尖,“笑什么?”
她埋头缩进他的怀里,万分小心地护住肚子,“我高兴嘛!”
以前严裕说让她给他生个孩子,她嘴上说不同意,可是当这个孩子真正到来的时候,还是止不住地喜悦。她既欢喜又恐慌,因为从没当过母亲,不知道该怎么做,怕自己做的不好。可是她愿意去学,又不是什么难事,当初阿娘不是也把她生下来了?
这么一想,更加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
她跟严裕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的?
像她还是像他?
她一个人胡思乱想,把严裕抛在一旁。
严裕紧了紧搂住她的手臂,不满地问:“你在想什么?”
她没隐瞒,撑起身子环住他的脖子,与他平视,两只眼睛弯弯的好似月牙,“我在想我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像你还是像我?”说完自己沉吟片刻,得出结论:“还是像我好一点,你脾气古怪,像你肯定很不可爱。”
严裕薄唇一抿,“若是儿子,肯定要像我。”
说起这个谢蓁就不乐意了,嘴巴一撅,底气十足地反驳:“像你有什么好的?你小时候就像个小姑娘!”
这句话无疑戳中了严裕的痛处,他眼睛一瞪,如果不是看在她有身孕的份上,真想把她压在床上证实一下自己到底哪里像姑娘?
谢蓁见他生气了,嘿嘿一笑,讨好地啄了啄他紧抿的薄唇:“那是因为小玉哥哥长得漂亮,我就喜欢漂亮的人!”
他哼一声,“肤浅。”
谢蓁一点也不介意,反而理直气壮道:“你说过喜欢我,我也漂亮,那你也是肤浅的人?”
他一噎,居然无法反驳。
论起歪理来,严裕永远说不过谢蓁。好在他早就学聪明了,不跟她一般计较,就让她讨点口头便宜,她高兴就行了。
谢蓁继续构思了一下以后孩子应该像谁的问题,最后得出结论,眼睛和鼻子应该像严裕,嘴巴像她,这样无论生的是儿子还是闺女都好看。
不过他夫妻俩本就一个比一个好看,生下来的孩子必定也差不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