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尔哈赤随手指了指地上的燕肖霖,淡淡道:“把她扶到一边吧,好歹也是个郡主,如此落魄……想来清河郡王看见这一幕,也不会开心的。”
努尔哈赤和清河郡王并没有太多的交集,但这并不妨碍努尔哈赤对于清河郡王心生好感。
清河郡王一生戎马,战绩虽然比不上有儒将之称的镇国公三子顾戟,但也算是同时代中有名的一名猛将。
真正让努尔哈赤钦佩的是,清河郡王在最艰难的时候都绝不轻易放弃手下士兵,绝不允许在军营之中搞特殊化。
在那样一个视人命为草芥的年代,清河郡王能有这般至死不渝的坚持,尤其让人感动。
只可惜,清河郡王一生功绩无数,最大的败笔却是自己留下的这个唯一血脉。
谋害王室姻亲、破坏宗祠,光是这两宗罪,燕肖霖这下半辈子就别想好过。
易天霞看着明显已经陷入了沉思的自家主子,再看看边上被捆着却还不忘自救的一群下人,再次硬着头皮上前:“主子,你看这些人……”
这些仆人并非全然没有利用价值,以燕肖霖的愚蠢和大胆,想来是宁愿将人带进府中来商讨如何破坏努尔哈赤的亲事、顺便搞臭冰若痕名声的“大事”,也不愿在这档口抛头露面。
这些仆从只要还活着,就是证人。
努尔哈赤的视线在这群下人之中转了一圈,随手指了指一个稍微有点眼熟的圆脸丫鬟,冷冷道:“你说说你都知道些什么?”
那圆脸丫鬟在燕肖霖住在贝勒府中的时候就跟着燕肖霖了,当时努尔哈赤就看出来这丫鬟有点心机,忠心什么的也不差,想来是燕肖霖的心腹,知道的事情该比旁人多一些吧?
侍卫立即上前,将塞在露儿口中的布条取下来,只依旧让她跪着。
露儿艰难地咳嗽了两声,刚想和努尔哈赤讨些恩典,一抬头,就撞进努尔哈赤深沉冰冷得如恶魔深渊一般的瞳孔中,当即吓得惊叫了一声。
努尔哈赤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来。
易天霞恨不得上前踹死这个不知所谓的丫鬟——叫什么叫?你他娘的想死别拉人下水!不知道自家主子最讨厌一惊一乍的人了吗?
露儿低头抽噎了两声,是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却也想着最后为燕肖霖做点事情,便有气无力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努尔哈赤只是淡淡一点头:“充作军妓。”
露儿瞬间睁大了眼睛,反应过来之后,面色惨白,慌不失迭地不住磕头,嘴里叫道:“不……不!奴婢什么都知道,奴婢愿意为殿下当牛做马,求殿下开恩!”
努尔哈赤微微挑起嘴角,笑容冷酷又残忍:“先前你不还什么都不知道么?现在,本王也不需要你知道了。”
说罢,不等那露儿再次挣扎,一直守在边上的侍卫眼疾手快地重复着易天霞之前的动作,一记手刀就把人给劈晕过去了。
有了露儿在先,努尔哈赤露了一手漂亮的杀鸡儆猴,剩下的那些仆从都挤在一起瑟瑟发抖,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探出身子,呜呜叫着,深怕慢了一步就被努尔哈赤认为是无用的人给弃了。
努尔哈赤对于这一幕很是满意,让侍卫各自带着人随便去哪一间客房之中审问。
所有人在被询问的时候都是隔开的,结束之后侍卫互相对消息,只要有人的口供不对,就单独拎出来继续审问,保证没有假消息混进来。
而努尔哈赤自己,则在易天霞的保护之下,在府邸之中四处走走。
这府邸还是清河郡王还在世的时候安置下的。
清河郡王有自己的封地,也不常在京城居住,会买下这一处宅子,还是因为性喜繁华燕肖霖缠着要在京城有一处自己的容身之所。
宅邸修葺一新之后,努尔哈赤也曾经来道贺过。
“物是人非啊……”
从前院往里走,就会经过一个小花园,但残花满地、枯叶成堆,萧瑟的风甚至带着丝丝缕缕的霉味,已然不复努尔哈赤印象中繁花似锦的美好景色。
当努尔哈赤将燕肖霖捉拿归案的同时,冰若痕得了北辰王的手令和光王写的书信,直接去了瑶姬府上拿人。
冰若痕是孤身前去瑶姬的府邸的。
她的武功师承天下第一剑客齐扶雪,只要手中握着一把剑,天下就没几个人能奈何她。
瑶姬这天正如往常一般在府中玩赏作乐。努尔哈赤和冰若痕的行动太过迅速,现在还没几个人知道他们已经行动了。
十来个身形高大、容颜俊美的面首正围着瑶姬伺候,陡然间就听见外面传来几声闷声惨叫,几乎就在下一刻,寝殿的门被人一脚踹开。
瑶姬惊得差点跌落在床下,撑着身子爬起来一看——冰若痕正顶着漫天风雪站在门口,冷风从她身侧灌进屋内,不多时就将屋内的温香旖旎散了个干净。
瑶姬和面首们为了寻乐方便,身上只围着薄纱、穿着丝质外袍,几乎可以说是衣不蔽体,在冰若痕如剑锋般锐利的眼神逼视下,在场之人所剩无几的羞耻心发作,面容紫涨,偏偏又不敢动弹,不多时,各个冻得嘴唇青紫、瑟瑟发抖。
冰若痕瞧见屋内众人的狼狈模样,嘴角微微勾起,神情却没有丝毫柔和:“瑶姬殿下,跟本官走一趟吧。”
瑶姬这才反应过来,缩进床帏之中,随口呵斥了个面首给她拿衣服来,末了,笑着转向冰若痕,道:“这不是若痕妹妹吗?真是稀客,来来来,快进来坐。”
冰若痕侧身,让瑶姬看清楚门外那一众倒地喊叫、半天起不来的打手,眼见瑶姬变了脸色,这才慢条斯理地进了寝殿:“本官奉王命,调查命帖被烧以及王室祠堂纵火一事,还请瑶姬殿下配合调查才是。”
话是这么说,但冰若痕抱着剑的姿势可一点都没有请人不要为难的意思,反而强横冷硬,不近人情。
瑶姬到底心虚,接过那面首拿来的厚厚的外袍,也不要人服侍,低头专心穿衣服。
冰若痕毫不在意她这种躲避的动作,不疾不徐地上前一步:“瑶姬殿下这是……穿好衣服就和本官走的意思吗?”
瑶姬被冰若痕步步紧逼得几乎要破口大骂。衣服穿好了,身上不那么空荡荡了,瑶姬也有了底气,冷笑道:“若痕妹妹这说的是什么话?本宫何曾就和那些案子惹上关系了?”
冰若痕敢来,就不怕和瑶姬撕破脸,见瑶姬有意拖延,直接上前将她从床上拖下来,正要劈昏她呢,就听耳旁一阵破风声。
冰若痕腰肢一扭,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弯腰,抬脚——当众人回过神来,那对冰若痕动手的面首已经砸在了墙上,连惨叫都发布出来,口吐鲜血地晕倒在地上,而冰若痕的手还按在瑶姬肩膀上。
瑶姬见这一幕,眼睛都红了:“冰若痕!你欺人太甚!”
“本官只是奉命行事。”冰若痕不卑不亢,让瑶姬气得牙痒痒也没处挑嘴。
冰若痕已然用行动表明了自己不会手软,其他的面首面面相觑,迟疑了片刻,还是从瑶姬身边让开了。
他们本来就是靠着脸和身体吃饭的,就算瑶姬被抓了,想要他们的人也多得是犯不着为了一个即将失势的金主和自己的前程过不去。
瑶姬左右看看,知道现在和冰若痕作对只是自取其辱,便站起来,轻笑着整了整衣衫,一举一动皆是柔媚:“既然若痕妹妹这么恳切,我这个做姐姐的,也不好太过推脱。”
冰若痕点点头,不用她押着走自然是最好的。
傅如歌回到了府中,怎么都没琢磨出来这毫不矫揉造作的定王妃到底哪里不对劲呢,屈非就拿着一张密信进来了。
慕容逑因为有事,先行离去,只嘱咐了屈非在将密信翻译出来之后,也要告知他一声,就离开了。
屈非和傅如歌回了琉璃院的琴房,坐在桌边,让傅如歌认真看着,亲自将密信之中的暗码一字一字地翻译出来。
墨色九连环虽说很有用,但毕竟只适合于两人互相看得见对方的时候,隔着十万八千里的时候,这明码暗码的密码系统,就不可避免地被用上。
像此前傅如歌往贝勒府传递消息,在凌霄阁情报探子眼中,那都是不入流的法子,让人偷看都不屑于,人家只要使点手段,都能光明正大地知道那上面的内容。
傅如歌边看着屈非翻译,边听着他数落,面上又是尴尬又是忧伤——她在现代好歹是个事业有成、懂得十八般武艺的女子啊,怎么到了这里,就成了废柴一个了呢?
很快,屈非就将密信翻译出来了,只是看着另一张纸上寥寥的一句话,屈非的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傅如歌探头一看,不由也愣住了。
从密信翻译出来的那句话是:傅如歌不可成婚。
但慕容遥王令都发出来了,傅如歌和定王夫妻也见过面、一起吃了家宴了,等于是定亲礼已经开了个头了。
都说开弓没有回头箭,若是没有你死我活的意外,这场婚事是一定要进行下去的,努尔哈赤这命令……不太合理啊。
屈非快速将密信原件收起来,随手将那写有那句话的白纸撕了,塞进小暖炉中,有用碳钳子细细地搅到没有任何残留,才站起来。
傅如歌有些不知所措:“这……这定王府有什么问题?还是辛睿翼曾经得罪过月王?”
屈非轻嗤一声:“得罪月王?辛睿翼最远只到过双离,连金国的边境都没有踏入,如何能得罪月王?”
傅如歌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屈非想起之前薛如燕的叮嘱,说是在傅如歌没能功成身退之前,努尔哈赤的命令和他薛如燕的命令在凌霄阁中的地位是一样的,也就是说,努尔哈赤的命令只要不和薛如燕的命令相冲,他屈非就必须要遵守,哪怕这个命令再怎么荒唐。
但这个命令也未免太荒唐了啊。
屈非头一次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沉默片刻,对傅如歌道:“我要离开几天,届时你要和凌霄阁联系只管找朝尘就好。”
傅如歌赶紧跟上去:“你要去哪里?”
屈非拍了拍胸口,那是藏有密信的地方,道:“我要弄清楚这个命令因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