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曦兰上前,笑着拉起傅如歌的手,道:“你还不知道吧?你那狠心的大哥并不打算认你,叫你回来啊,也只是想把你嫁给定王的次子辛睿翼。”
闵曦兰的手柔软冰冷,这亲亲热热的一拉,傅如歌只觉得被某种两栖类的动物给缠上了,当即一激灵,下意识抽回手。
闵曦兰的眼神立即阴郁起来,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难得大度地笑笑,并未计较傅如歌的失礼。
与此同时,原王慕容遥的寝殿飞霜殿养心居之中,慕容逑眉头微皱,眼中一派冷然:“陛下可否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臣——怕是没有听清。”
坐在慕容逑对面的慕容遥眉头微皱,显然很不喜欢慕容逑这种理所当然的强硬态度,但又不得不忍耐:“孤的意思,正好辛睿翼官拜骠骑将军,也到了适婚的年纪,仪表堂堂,并不委屈傅如歌。”
“殿下连旼儿的名字都不敢叫了吗?”慕容逑冷笑一声,“辛睿翼是什么人,陛下比臣清楚。臣只想问陛下一句,之前陛下央着臣派密探接旼儿回来,许下的承诺,可还作数?”
慕容遥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王叔说的什么话,孤何曾央着王叔?君命臣行,可是天则。”
慕容逑眉头微皱,却是不愿意再说什么了:“既然陛下心意已决,本王这就去告诉旼儿,让她做好出嫁的准备。”
慕容遥有些意外,见慕容逑是真的抽身要走,也顾不得礼仪,倾身上前,一把拉住慕容逑的袖子,道:“定王和你亲近,你……你觉得让傅如歌以什么身份嫁过去更为合适?”
慕容逑已经站起来了,而慕容遥还坐着。
慕容逑不免要居高临下地看着慕容遥,眸色冰冷:“臣还以为陛下既然敢这么做,就已经想好了一切事宜。”
慕容遥有些讪讪的,他利用彻查当年荣贵妃的案子发作了不少高官贵族,也将王族分散出去的权力收回了不少。
和敛权相比,傅如歌虽是他的妹妹,却是要被推出去联姻的,慕容遥并不在意,只想等着一向向着冥族女子的慕容逑回来,让他来处理这件事。
见慕容遥并未露出任何反省的意思,慕容逑连冷笑都欠奉,手一动,将衣袖抽回来,敷衍地行礼,道:“臣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王叔……”慕容遥正想起身拦住慕容逑,却被他面上冰冷无情的神态给惊了一下,稍一迟疑,慕容逑就径自离开了。
“梵、王、原、傲!”慕容遥隐藏在宽大衣袖之下的手紧紧地握了起来,满是阴鸷,“迟早有一天,你对孤的不敬,孤会一笔一笔讨回来!”
慕容逑斥退了宫女侍从的跟随,满肚子火地离开了王宫。
慕容遥寻常出行的车架早已等候在宫门口,慕容逑的心腹侍女然晴见自家主子满脸铁青地出来,顿时有些惊骇,赶紧迎上去:“主子,先上车休息一下吧。”
等慕容逑上了车,然晴赶紧跟了上去,命车夫回府,这才钻进马车之中,跪坐在慕容逑身前。
“回府之后,准备嫁妆吧。”慕容逑单手揉了揉着眉心,无尽的疲惫涌上心头,再也没了平时的游刃有余。
然晴这次没有跟着去双离,因此对于黎仲之中的情报更是加紧收集分析,见慕容逑说了这话,知道傅如歌出嫁一事再也没有回环的余地,思虑片刻,道:“傅如歌姑娘以什么身份出嫁?”
慕容逑冷笑一声:“以屈非的师妹的身份。”
慕容遥既然不在意傅如歌,那么慕容逑又何必为他思虑汲营?
现在傅如歌无依无靠,又是嫁给辛睿翼那种风流浪子,若是顶着和慕容遥相关的身份嫁过去,难免不会遭到暗箭所伤,还不如一开始就给傅如歌一个不起眼的身份,安全又自在。
然晴点了点头:“奴婢晚些时候就命人准备。”
小心地看了眼慕容逑的脸色,然晴笑道:“奴婢也心疼小姐,到时候准备的嫁妆难免丰厚,主子可不许心疼啊。”
慕容逑这才露出一点笑来:“就你心疼那丫头不成?但大件的东西也不好太打眼了,礼多压人,于身份不符对傅如歌也不好。,你往精细里挑,女子用的小东西就算价值连城,想来定王也不好说什么。”
然晴笑眯眯地点头应是:“主子说的很是。只是,奴婢怎么不知道,主子什么时候也有那个精力,开始操心内宅的事儿了?”
“死丫头。”慕容逑笑了出来,心中那口郁结之气也散的差不多了,“就你嘴贫,府中没个女主人,本王少不得要多操心一下的。”
慕容逑妃在为慕容逑生下嫡女嫡子之后,于坐月子期间,被一场风寒要了性命,慕容逑伤心之下,为慕容遥妃厚葬,并遣散了侍妾,寡居至今。
然晴没想到慕容逑会主动说起这件事,还带着笑的,斟酌一下,道:“主子可是看上了哪家姑娘?”
偌大的一个慕容遥府,却没有像样的莺莺燕燕,然晴都觉得看不过眼。
慕容遥似笑非笑:“本来有一个,却被人捷足先登了。”
然晴面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忽视心中强烈的直觉,干笑两声,却是不敢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了。
慕容逑回到府中,沐浴休息了片刻,傅如歌和屈非还没有回来,慕容遥府也没有得到任何从宫中来的消息,便不等他们,独自用了晚膳,自去歇下。
傅如歌和屈非被留在麟趾宫中直到天色擦黑,闵曦兰也没有要让他们离开的意思。
跪坐在闵曦兰的身后,听着和他们对面跪坐着的一个尼姑讲解佛法,傅如歌听得昏昏欲睡,好歹在屈非的支撑之下,没有一头栽倒在地。
闵曦兰只微微一回头,刚好看见屈非的手从傅如歌肩上拿开,眉头微皱,冷声道:“佛祖之前,旼儿要自重啊。”
傅如歌头晕脑胀,又累又饿,耳中嗡嗡响,并没有听清闵曦兰说了什么,只是胡乱点头。
从未被人这般敷衍对待,闵曦兰的脸色顿时放了下来,那尼姑察觉到氛围不对,闭口不言,往后挪动了一段距离,显然是不想被傅如歌连累。
傅如歌眨了眨眼睛,有些艰难地将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的神智给拉回来,茫然地睁着眼睛看着闵曦兰:“我怎么了?”
“小姐又说错了,小姐还未出嫁,应该自称孙儿。”闵曦兰一皱眉,谢嬷嬷就对傅如歌道。
烦死了啊!傅如歌长出一口气,强压下心头不满,道:“孙、儿!,怎么了吗?”
闵曦兰冷冷道:“本宫念在你自小没有父母教养的份儿上,就不计较你佛前失仪,莫要再犯。”
卧……槽!这种话你一国太后也能说得出口?和乡野泼妇有什么区别!既然你不爱惜名声,姐又何必苦苦忍耐!
傅如歌心头的火再也压不住,噌地一下从垫子上站起来:“我自小没有父母教养?太后说错了,我自小没有亲生父母教养才是——但太后也不想想,这是为什么呢?”
屈非并未料到傅如歌会就地发作,但在傅如歌动作之后,立即从掌心翻出十几根钝头石针,快速而隐蔽地射出去,短时间内制住了边上侍女的动作。
“我的养父母从小让我熟读四书五经女戒女则,大言不惭一些,说自己饱览群书也不为过,太后所说的失仪,却是为何呢?”傅如歌越说越气,一步步逼近闵曦兰,恨声道。
“至于王太后……”傅如歌已经站在了闵曦兰面前一步之遥,眸中冒着火,“王太后早年也是有人教养的,但礼仪如何呢?可见王宫的教养,是真真好的!”
闵曦兰从未被人这般居高临下地看着,只是她心性阴冷,就算发火也并不习惯如傅如歌一般爆发出来,正想冷哼一声,说些什么,压下傅如歌的百般气焰,却见傅如歌陡然上前一步,气势汹汹的模样,就像下一刻就要把她从垫子上提起来暴打一顿似的。
闵曦兰怕得一抖,气势就弱了下来,在谢嬷嬷的扶持下,才从垫子上站起来,接连往后退了两步。
谢嬷嬷见闵曦兰眼中有些慌张,赶紧对左右侍婢喝道:“赶紧将这个泼妇拉住!惊了吓着太后娘娘,扒了你们的皮都不为过!”
侍女们一个个眉目苦逼,她们的手脚莫名其妙酸软无力,根本动弹不得,但又害怕谢嬷嬷,只能缓缓朝着傅如歌移动而去。
傅如歌冷笑一声,挥开慌慌张张想来拉着自己的侍女,看着闵曦兰和谢嬷嬷的目光锐利如刀:“嬷嬷不必如此着急着暴露你也无甚礼仪教养的事实,说到底,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要称我一声‘小姐’,日后可别忘了。”
闵曦兰由谢嬷嬷扶着,再加上身边侍女也聚拢了过来,虎视眈眈地看着傅如歌,心中有了底气,对上谭琰的眼睛,冷声道:“你的养父母?可惜,两个草芥贱民而已,若不是你对明月那贱婢有点帮助,你觉得谁会为你不顾生死?”
傅如歌咬牙不让自己泄出惊愕的神情,只当做是闵曦兰说的一切都是谎言,深呼吸两次,面上暴怒的神情已经被压下去不少。
虽然以傅如歌的身份,和闵曦兰彻底撕破脸皮也算正常,但不应该在这里,不应该在佛堂之中,否则她会失去来自平民的助力。
闵曦兰皱眉看着傅如歌,虽然怒火还又有残留,却已经能看出她的理智逐渐占了上风。闵曦兰突然间有点看不透眼前这个乡野出生的女子了。
屈非适时走到傅如歌身边,笑容清浅疏离,道:“天色不早,想必慕容遥殿下等不到小姐和在下回去,也该着急了。”
闵曦兰眼中的阴沉之色一闪而过,慕容逑虽然顶着王室头衔,平常行事却尽量避着王室,闵曦兰有心拉拢他都不得其法。
屈非算准了闵曦兰不会在这个时候得罪慕容逑,又看傅如歌发泄得差不多了,说提醒了这一句之后,便也不再开口,退推到傅如歌身后,静静等候。
谢嬷嬷小心地拍着闵曦兰的后背帮她顺气,麻木阴沉的视线扫过边上神情清冷、直直站立脊背挺直的傅如歌,眉头微皱,刚想为自家主子训斥傅如歌几句,却被闵曦兰摆摆手,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