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必须陪你
傅行野很快就赶到了,看到他的那一刻,聂长欢的心浮气躁很快就没了踪迹。
也是到这一刻,聂长欢才发现,傅行野于自己来说,竟是这样举重若轻的存在。
可惜,感情在人命面前,不值一提。
在等待的过程中,傅行野还让附近的星级酒店送了餐过来。
柳懿还没出来,聂长欢根本没胃口。
见聂长欢不吃,傅行野就示意人将东西撤下去。
聂长欢看了傅行野一眼,心里想着傅行野跟着自己一路奔波过来,也定是水米未进,所以她又反悔:“别,太浪费了。咱们……一起吃吧。”
傅行野轻勾了勾唇,让人找了附近休息室的位置,跟聂长欢一起坐下。
几菜一汤,几乎全是聂长欢喜欢吃的。
傅行野先盛了一碗粥端到聂长欢面前:“我试过了,不烫。”
聂长欢心头一暖,可眼睛却有些发酸:她何德何能,得傅行野这样。
见她不动,傅行野神色微黯:“你放心,我记得你说过的话,在唐斯淮醒来之前,不会再考虑个人感情。可就是一碗粥而已,不算逾矩,伸手。”
“我不是这个意思……”聂长欢赶紧伸手接过,双手捧着温热的粥,不敢看傅行野,低着头往嘴里喂,可她嘴巴里是苦的,根本尝不出什么味道。
傅行野见她愿意吃了,自己也拿起筷子,挑拣着夹了筷子菜送进嘴里。
他昨夜为了一个投资项目熬了通宵,今天从早上开始又一直在开会,早已疲惫的不行,根本没什么胃口。不过就是想陪着聂长欢,让她多吃几口。
见聂长欢一直低着头喝粥,傅行野原本下意识地想用自己的筷子给她夹菜,但怕她又多想、又有顾忌,就换了双筷子,用一个小碟子夹了一些菜后,推到她面前,并且抢了她手里的粥。
聂长欢的眼睫颤了颤,乖顺地将他夹的菜都吃了。
谁也没有多余的话,直到有护士在走廊里叫柳懿的家属,聂长欢才将筷子一丢,赶紧出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的郑舒英和聂悦山却已经先一步迎了上去。
聂悦山问:“人怎么样?生了没?”
护士答:“虽然惊险,但是顺利生产,不过产妇痛到没有力气了,是顺转剖的,遭了两次罪,加上产妇身体底子弱,她……”
“孩子呢?”郑舒英满脸喜悦,忍不住往里面张望,“是个男孩儿吧?”
虽然之前柳懿也通过B超查过性别了,但很多人都说这种检查有可能不准。
护士见怪不怪地盯了郑舒英一眼,没答,转而看向聂悦山:“你是孩子父亲吗?”
“是是是,里面是我老婆。”聂悦山顿了下,“我儿子呢?可不可以先抱出来我们看看?”
护士像是被震惊了,但公事公办地答:“我之前看到有个年轻女孩子一直等在外面,很着急的样子,所以先出来跟你们说说情况。孩子等会儿会和产妇一起出来的,等着吧。”
聂长欢越过郑舒英和聂悦山,问护士:“我妈妈她怎么样?”
护士见是她,笑了笑:“高龄产妇总会遇到些问题,不过都不是大问题,放心。”
聂长欢松了口气,恰好傅行野走到她身边,她偏头望了他一眼,情不自禁地扬唇一笑:“谢谢你,傅行野。”
要不是傅行野,柳懿不会这么顺利到医院的,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傅行野被她的笑晃了晃眼睛,一抬手,就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
柔软的发丝穿过指间,他不由想起有些夜里,他情难自控时、临近爆发时,也总是爱将手指穿进她这一头青丝里。
聂长欢没察觉到傅行野这个小动作,眼巴巴地望着大门,等着柳懿被推出来。
倒是聂悦山,陡然见到傅行野,一双眼睛就黏在他身上挪不下来了,但上次两人之间的氛围不算愉快,这会儿他没有贸然开口。
大约十几分钟后,柳懿被推出来了,聂长欢赶紧过去,结果还没走到柳懿身边,就被郑舒英抢先一步,她甚至差点被郑舒英给撞得磕到墙上。
郑舒英笑得咧开了嘴,伸出双手就要去抱柳懿身边的那个小小婴孩儿,结果她的手还没碰到呢,虚弱不已的柳懿抬手将孩子护住了,与此同时,那小小的一团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声音之嘹亮,让聂长欢不由睁大了眼睛。
郑舒英的脸都僵了,盯了正在哄孩子的柳懿一眼,讪讪地缩回了手,自己给自己找台阶,跟聂悦山说:“刚出生,咱的手也没消毒,是不好直接抱。悦山,还不赶紧来看看你儿子。”
聂悦山搓了搓手指,立即喜笑颜开地往柳懿身边走。
然而柳懿朝聂长欢招了招手:“长欢,到妈这边来。”
聂长欢立马过去了,并且挡在了郑舒英和聂悦山面前。
她看着柳懿苍白的脸,瘪了瘪嘴,但最后没哭。
柳懿朝她笑笑,偏头去看自己护在臂弯里的那小小一团。
这个孩子,是聂悦山强迫她怀的,一开始她对待这个肚子里的小生命,是抵触的。但后来,也不知道怎么,每日就想着怎么让他得到更多营养,也开始替他考虑未来,甚至为了他,一直在聂家忍着熬着。
想起自己怀孕到生产以来所遭受的种种,柳懿终于有了一种苦尽甘来的感觉。
聂长欢这才跟着去看那个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了一张小脸出来的小小婴孩。
然而……她被丑到了。
刚出生的孩子都这么丑吗?
还是只有她的弟弟这么丑?
柳懿轻声问她:“可爱吗?”
“……”聂长欢笑笑,问她,“妈,您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去给您买。”
见她转移话题,柳懿失笑:“你刚出生的时候,比你弟弟还丑呢。”
自己的心思被拆穿,聂长欢没有尴尬,笑出声,又去看了眼那个皱巴巴的小老头一样的一团。才看第二眼,对他的喜欢好像就明显多了很多。
她忍不住伸手,用指腹轻轻地挨了挨他的小脸。
触感并不好,没有传说中的软软糯糯的感觉。
聂长欢在心里发誓,以后一定要竭尽全力护床上这两个人的周全,于是矮下身,轻声跟他说:“以后你就较小丑丑,小丑丑你好呀,我是你姐姐。”
柳懿也看着那小小的一团,像是哭又像是笑地说:“以后咱们就要相依为命了。”
聂长欢当时听到这句话,还以为柳懿说的是他们三个人以后就要相依为命了。
郑舒英和聂悦山听到这话,瞬间就垮脸了,要不是有医护和傅行野在场,聂悦山差点发火。
最后他站在柳懿的床尾,压着火气道:“你刚生产完,先回去休息,别说那么多话。”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在关心柳懿。
柳懿闻言,脸上的笑意顿时没了,跟一旁的护士说:“麻烦你推我去留观室吧。”
聂长欢跟一直站在不远处的傅行野说了声,就陪着柳懿去了留观室,后来直到柳懿被送回单人病房,聂长欢才有了空,准备问问傅行野在哪儿,结果聂曼霜打电话来,聂长欢通过她才知道,原来还有月子中心这种地方。
聂曼霜早就通过之前在华城的朋友,为柳懿定了一家价格不菲的月子中心,也就是说柳懿出院以后,就可以直接去月子中心,而不是必须得回聂家了。
这让聂长欢终于松了口气。
聂长欢在跟柳懿视频的时候,郑舒英和聂悦山找到了病房来,见没人注意,郑舒英解开了孩子的襁褓,捏起他一只小脚提起来,看了看那个位置,终于确定了性别后,这才不动声色地露出满意的笑容。
不过当她听到柳懿要去月子中心时,立马板着个脸说:“家里那么大的地方不够你住?你要住月子中心,别人知道了,指不定还以为我们聂家亏待了你,以为我郑老太婆苛责了你。不行,你必须得带着我孙子回家里住,家里那么几个保姆佣人的,还不够伺候你月子的?”
本来在逗孩子的聂悦山帮腔。
柳懿一直没说话,像是房间里根本没这两个人。
视频那头,十几年没跟郑舒英联系过的聂曼霜实在忍不住了,呛她:“到时候回去,佣人保姆伺候的到底是你的宝贝孙子还是柳懿,你心里不清楚?你要是真对儿媳妇好,就别插手,她乐意在哪儿坐月子就在那儿坐月子。”
郑舒英的脸直接黑了。
聂悦山夺过聂长欢的手机,呵斥了聂曼霜几句:“你不知道妈有高血压,不能怄气?”
“你不知道你老婆刚受了大罪生了孩子,经不起你们折腾?聂悦山,你给我闭嘴,听到你声音我就冒火!”聂曼霜气得不轻,直接掐断了视频。
聂长欢注意到,在几人争吵的时候,柳懿原本随意搭放在被子上的手,五指紧紧地攥着被子,在极力隐忍。
原本安睡的小丑丑被惊扰,突然开始大哭。
柳懿突然就忍不住了,眼泪从眼睛里滚出来的时候,她压抑着沉声说:“你们能出去吗?”
郑舒英和聂悦山看了眼大哭不止的孩子,忍了忍,还是出去了。
柳懿花费了好一会儿才把孩子哄睡,正准备休息的时候,有一个中年女士戴着口罩进来了,自称是傅行野专程请过来的护工,在柳懿住院期间,专程照顾她和孩子的。
等病房里安排妥当了,柳懿和小丑丑都睡了,聂长欢立刻出了病房,去找傅行野。
因为身份问题多有不便,所以他没有跟着进病房,一直在楼层大厅里等着。
聂长欢找过去的时候,发现傅行野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正靠在身后的墙壁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聂长欢心口一紧,轻手轻脚地走近,才发现他微皱的眉眼之间全是倦色,眼底也泛着淡淡的青黑,显然是累到了极致。
聂长欢想起,之前从机场赶往聂家的时候,傅行野和陈焰川因为工作事宜通电话,陈焰川好像说过傅行野最近因为一个投资项目一直在忙,前一天晚上甚至基本没睡,然后今天一早又各种开会,再然后又陪着她赶往华城。
现在,已经半夜了。
也就是说,傅行野已经很久都没有休息了。
聂长欢控制不住地心疼他,可一心疼他,就免不了想起还昏迷不醒的唐斯淮。
她轻推了推他:“傅行野。”
傅行野缓缓睁开眼睛,刚醒的他眼底迷蒙一片,有些茫然地看着聂长欢,等看清聂长欢的脸时,他扬唇一笑,习惯性地抬手摸了摸她饱满白皙的脸蛋。
聂长欢下意识地想躲开,但最后忍住了。
倒是傅行野很快回过神来,立刻缩了手:“你妈妈怎么样?”
“基本没什么问题了,只要安心休养就行。”
“那就好。”
“谢谢你给我妈妈安排的一切,那个护工阿姨人很好,也很专业。”聂长欢站直身体:“已经很晚了,我陪你去找个酒店住下来,你休息会儿吧。”
“你呢?”问完,傅行野微抿了抿薄唇。这话,有歧义,像是在问聂长欢陪不陪自己。
聂长欢偏了偏视线:“我今晚得陪着我妈,应该就睡在沙发上了。”
傅行野未置可否,站起身,那一瞬间,他有些眩晕。
他的眼睛虽然复明了,但是有后遗症。
当时主刀的教授嘱咐过他,为了尽量避免后遗症的出现,切忌劳累。
聂长欢注意到他似乎晃了下,赶紧伸手扶住了他,担忧地看着他。
“没事,腿有点麻。”傅行野抽回手臂,转身往电梯走。
聂长欢立刻跟在他身后。
这楼层大厅是个圆形,要去往电梯口,得上几步台阶。
傅行野忍着那股眩晕感和想要呕吐的感觉,提步上台阶的时候忍不住闭了闭眼,结果一脚踩空,一下子就跪了下去,膝盖刚好磕在台阶的边缘,他脊背一颤,但一声没吭,单手撑地,立刻就站了起来。
聂长欢懵了两秒:“傅行野,你让我看看!”
傅行野往旁边让了两步,笑着道:“没事。”
聂长欢才不管他,立刻蹲下身子就去抓他的裤腿。
傅行野身后是墙壁,退不开了,只好低头去看她,只看到她的发顶和那一双正把自己的西裤裤腿小心翼翼地往上卷的一双手。
他的喉结滑动了下。
但他的西裤向来是定制的,很合身,只稍微宽松,但并不能做到完全把裤腿卷到膝盖以上。
他看见聂长欢停住了动作,是放弃了,其实是聂长欢已经看见了从膝盖渗下来的血迹。
她紧紧抿着红唇,缓了下后站起身:“我扶你,我们去检查看看。”
这里是妇产医院,聂长欢伸手去挽住他胳膊的时候,心里考虑的是该挂什么科,还是说得换家医院看看。
其实这点伤傅行野根本不放在眼里,但是那一下磕在关节,他的关节这会儿还有点发麻,这影响了他走路。
他瞥了眼聂长欢挽着自己的手,笑她:“怎么,看我太惨,连自己说过要保持距离的话也忘记了?”
聂长欢不想理他,满脑子都是傅行野渗血的膝盖,抬手摁了电梯,因为心里着急,她有些焦躁,连摁了几下。
她问他:“你那个跟我们一起过来的助理呢?我记得附近好像有一家挺不错的医院,可能得开车去那家医院看看。”
她不会开车。
傅行野却往后退了步,想把自己的手臂从她掌心挣脱开。
但没成功。
他便懒洋洋地靠在墙上,关节处的酸麻感稍微减轻了些,他好像一副漫不经心地逗弄她的模样:“你这样出尔反尔,弄得我都迷茫了?你再不松开,我可就要误会了。”
聂长欢犹豫了下,将他放开了。
傅行野神色微黯,笑容却没消失,反而还轻笑了声,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聂长欢见他这样,心里难受得厉害,有那么一刻,她想,反正唐斯淮受伤不是她导致的、完全是唐瑶瑶她们自己搞出来的,就算人命关天,她又凭什么要为了唐斯淮来这样伤害傅行野呢?
可这个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
唐斯淮还躺着,傅行野至少还好好的。
电梯上来,傅行野也缓过来了,自己率先进了电梯。
聂长欢瞥了眼他那已经明显被血浸湿的那一块西裤布料,赶紧跟了上去,但没有再伸手扶他。
主要是傅行野看起来似乎真的不怎么痛。
应该没有大问题。
傅行野给那个助理打了电话,很快,那个助理就和成釜一起回来了。
傅行野跟成釜说:“你不是有个女下属,让她去病房外守着,要是聂家人不讲规矩吵吵嚷嚷,就直接把人请出去。”
成釜立刻就去办了。
助理把车开到傅行野和聂长欢面前,聂长欢替傅行野拉开了车门,等傅行野坐进去以后,她正准备坐上去,傅行野阻止了她。
聂长欢没依:“我必须陪你去做检查。”
“现在已经凌晨两点多了,你跟着我过去,等会儿我还得送你回来。”傅行野挑眉看她,戏谑似的,“怎么,你后悔了,想多跟我待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