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贵妃的最后一项要求,还是让老王爷背后凉了一阵。
说实话,在这件事上,王爷没有黛瑾那么天真,就轻易毫无保留的相信贵妃,说王御史打算带着都察院捏造谢家贪污的罪证。
王御史在朝堂上行走这么多年,如果只是看不顺眼新贵,那不知道要打击多少人呢,更何况坐在都察院里面,想弹劾谁都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但是王御史向来名声倒是也还不差,从来不是那种诡计多端,偷奸耍滑的人。
所以说,谢贵妃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还真不一定。
现在又加上贵妃特地吩咐,不仅仅是要知府把证据销毁,而且是要王御史正式上了弹劾的奏章之后,再销毁证据。
眼下,除非王御史肯耐心的等到所有证据都安安稳稳的拿到手再上奏章,只怕是要不好。不仅弹劾不成,反倒要给自己惹一身的麻烦。
而贵妃娘娘那边,只怕是不会容许王御史有这样的耐心的。
王爷按照贵妃的吩咐,写了信给正定府的知府把事情说明,总之一句话,王妃之前所有的指示都不算数,顺王府对于此事的态度就是要进一切能力阻止都察院的弹劾。
柳知府好似被一个大棒闷声打了一下,头脑晕晕不知发生了什么。难道自己之前尽心竭力殚精竭虑工作了那么些时日,竟然都是跟王爷对着干的?
额,不对不对,意思是说,王妃和王爷是对着干的?
王妃胆敢瞒着王爷,以王爷的名义,给封地下指令?
这,怪不得人都说,侯门深深深似海,原来果真是如此的难以捉摸。
只是这王御史实属忠良,谢贵妃家里贪污的事情,也是证据确凿,难道就在我手上,不仅惩治不了坏人,还要坑惨了好人不成?
嗨,管他去呢,与我何干,既然王爷信写了来了,那就按照他老人家的意思去办,
总之在正定府这块地盘,是升官发财,还是削官贬职,那还是得取决于有没有讨好顺王爷吧?
得嘞,柳知府就照着王爷的意思,一边还是照常应付着王御史,一边慢慢准备怎么处理这些卷宗。
这天下了早朝,王御史一脸严肃的赶至顺王府,打听说王爷果然不在家,便吩咐手下人谁也不要告诉,悄悄走进内院来寻熙云。
家里人看到王御史,都是满心的不解,天底下哪里有父亲偷偷探望出嫁女儿的道理?
更何况还是做了王妃的女儿?这让王爷知道了,或是传出话去,可成何体统?
王御史似乎顾不得旁人的眼神,急匆匆的冲进熙云的院子。
“爹,您,您怎么,您怎么就这么着进来了?”熙云也是被父亲吓了一跳。
“王妃,为父找你有要事相商,快,快关门说话。”王御史走得急,喘气还有些不匀。
熙云明白,这一定是为了弹劾谢家的事情,父亲看来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爹,喝口水,这可是怎么了?”
“王妃,之前说的弹劾谢家的事情,为父心中,还是有些担忧啊。”
熙云一听这话,登时不悦。
“爹爹之前,不是已经胸有成竹?再说,女儿已经写信给那柳知府,听说,他也极为配合。虽然现在还只是暗中调查,但似乎已经有了不少那谢家的罪证了,爹爹怎么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开始担忧起来了呢。”
“哎,王妃啊,今日早朝,皇上突然无端端宣布,下月宫里要开始准备过年,除了腊月初一再有一次群臣集会,一直到出正月,都不会再审什么奏折了。”
“竟有这样的事情?”
“可不是么,以往过年休朝,也不过是半月,最多一个月。今年皇上说,小皇子长大了,父皇陪伴的时间太少,趁着欢度佳节,也要一享天伦之乐,所以今年,要足足休朝两个月之久。王妃,你看,这会不会是谢氏捣的鬼啊。”
熙云点点头,“倒是有些道理,小皇子长大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拿那小皇子出来说事,那一定是谢敏给皇上出的主意了。”
“可不是,现下若说提交奏章,还有些时机不成熟,那大量的卷宗,还没有整理完全,更何况没有皇上旨意,一切也都只能是暗访。可是如果下月初一之前不把奏章呈上去,那这两个月里面,只怕是夜长梦多。”
“爹爹说的不错,谢敏既然要拦着皇上处理政事,想必是已经探听到都察院的动静了,那么如果我们行动慢上一步,也许就被她从中阻隔了。”
“为父这次前来,就是想与王妃商议,若是现在立刻就写奏章呈上去,倒也还赶得及初一的集会,只是不知没有什么证据在手,这奏章,是不是写得?王妃觉得,那柳知府,可是个靠谱的人么?”
熙云沉吟,这倒确实是个难题。
一面来说,如此没有充分胜算的时候,急匆匆的上奏弹劾一员大将、当朝贵妃的父亲,还是有失稳妥。
不知柳知府那里到底能不能凑集足够的卷宗,虽然他一直的回应都很积极,可毕竟不是知根知底儿的老人儿,万一有半点儿差池,不说弹劾不成,更重要的是失去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另一面来说,再等上两个月,真的不知谢家能有什么通天的本领,
更何况,没有皇上的圣旨,也不能光明正大的查访,还是要先行动起来再说。
“爹爹,依女儿看,不如就赶在初一之前,先把折子递上去。怎么都是有风险,还是这样的风险小一些。我看柳知府还算办得了事情,到时候若是再有什么差池,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没有足够卷宗,有那么一星儿半点儿的,也够让皇上琢磨半天的了。”
王御史听到女儿如此说,觉得似乎也是有些道理。
“王妃的意思,为父明白了。也许是我们多虑了吧,不过不论怎么说,谢家军治军不严,是有一些铁证的,万事俱备,只等柳知府那边,把卷宗汇总送来,就算是东风助我了!”
其实柳豫确实仍旧是勤勤恳恳的汇总着栾城驻军的卷宗,不过现在的汇总,只是为了方便销毁,完全没有打算给王御史和他的都察院,留一点儿可用的证据。
王御史的奏折一递上去,朝中就是一片哗然大惊。
多半人都是惊讶,王御史是哪里吃了熊心还是喝了豹子胆,竟敢与当朝贵妃娘娘的娘家作对?
至于贪污军粮军饷,治军不严,扰乱百姓么,其实众臣反倒是不怎么意外。
这样的事情,哪里没有,只是看谁被揪出来罢了。
也许满朝之中,对这份奏折,只有谢敏和谢正则、谢攸,是最为开心不过的了。
如果都察院不上折子,虽然少了风波,不过有个御史成为了自己的政敌,从此以后都得提心吊胆。
这折子上了,谢家反倒是安心了。
当然在皇上面前还是要好好演一番的。
紫宸殿内,谢敏早已哭的泣不成声,小皇子景舜站立一旁,茫然无措。
“好了好了,爱妃不要哭了,只是个折子罢了,又不是什么定罪文书,无需如此伤心欲绝。朕本心,也是愿意相信谢家军清白的,只是如今有人拿出来说事,朕不得不理会一下。”
“皇上明鉴,我父兄若是那等贪污克扣之人,军中又怎能容他二人从兵丁升至大将军?皇上,这分明是朝中有人眼红谢家,只是谢家虽然出身低微,如今的荣华富贵皆是拜圣上所赐,并不敢有非分之举啊,皇上!”
谢敏一边说,一边拭去两行清泪。
自从做了贵妃以来,每次见皇上,谢敏无不是盛装打扮,首饰华贵,妆容精致。今天却穿的十分简单,只带了一个白色的珠钗,略施粉黛,哭红的眼睛格外显眼。
皇上倒是看得颇有意趣,不怪白乐天写杨贵妃说“梨花一支春带雨”,果然是有另一番颜色。
谢敏见皇上眯着眼睛不说话,心里便大概知晓了一二,于是走近前两步,伏在皇上的腿上,接着哭道,
“臣妾本来感念皇上隆恩,这次的年,可以大操大办的好好庆祝,也是让景舜多跟他父皇亲近亲近。谁成想闹出这样一通来,皇上,臣妾可怎么欢天喜地的与您庆祝新春呢!”
皇上听到这话,不由得心内软了三分。
年龄越来越大,也就越来越看重有家人的这些热热闹闹和和乐乐的场合,一听说此事闹得贵妃不安乐,小皇子估计也不安乐,皇上不由得对王御史有些恼火。
明知道是牵扯到朕家人的事情,就不能等到过完年么!
现在这样,搞得一家人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
“爱妃,那你说,这可如何是好?其实爱妃不必慌张,此事想来并无大碍的……”
谢敏依然愁眉不展,“陛下,陛下本来今年休朝长达两月之久,是为了能与后宫姐妹以及各位皇子公主共享天伦之乐。然而出了这样的事情,臣妾只得冒昧恳请皇上,限都察院在年节开始之前,要么拿出证据坐实了我父兄的罪名,那样臣妾也着实无颜立于这后宫之中了,要么就撤销对我父兄的指控,让大家都欢欢喜喜的过安生日子!”
皇上对这个想法,还是十分赞同的。不论如何,让大家悬着心过年,总是下下策。
能出个结果,也好在过年前了解此事。
“好,朕就依了你罢。只是有一点,你是朕的女人,不再是谢家的人了,无论你父兄出了什么样的事,朕都不许你说什么无颜立于后宫这样的话!都是有孩儿的人了,也要为景舜考虑考虑才是。”
谢敏听到这里,心知此事已经解决,父亲哥哥是不会出什么样的事的,自然也就轻松了很多。
规规矩矩的给皇上磕了个头,“臣妾叩谢皇上隆恩,臣妾日后定当更加全心服侍圣上,不再妄自菲薄。”
皇上大笑,“哈哈哈,这就是了嘛,不要哭了啊,来来来,来到朕的身边。”
“是,臣妾多谢皇上给解了这一桩大心事,让臣妾终于止得住这泪水了。”
“还说呢,再哭,眼睛快成桃儿了,就不好看了。”
“皇上可是嫌弃臣妾了不是。”
“哪里哪里,朕爱还爱不过来呢。”
“哈哈哈……”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