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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信到达王府的时候,黛瑾吃了一惊,家里其他人更是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从奴婢爬上来的侍妾,不仅能让皇上亲自赦免了她的戴罪之身,还能有贵妃亲笔写来书信。难道,她还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拆开信来,黛瑾的内心扑通扑通直跳,丝毫不知谢敏到底有何意图。
“妹妹敏敏谨启黛瑾姐姐文几,见信如唔,一别经年,甚是想念,望姐姐别来无恙。”
好一个姐姐妹妹,这一称呼,似乎又将黛瑾带回那日在宫中等待面圣的时刻,那时的我还是小姐,你也不是贵妃。今日再这样的称呼,我一个王府侍妾,如何担当得起?
“姐姐不知深宫幽幽,何其愁苦,妹妹居于宫内,虽有圣上体恤,却无说话解闷之人。想起当日姐姐所言,进宫内可一齐嬉笑玩闹,不由得感怀伤情。”
这话倒是不错,虽然我不曾入得宫去,从来也听说过不少后宫之内嫔妃苦闷无解的痛处,想来谢敏虽然有了一个孩子,仍然是没有什么知心知底的人可以说说话,就连父母家人,也是不能常见到的吧。
“别的也罢,唯有一事,让妹妹至今都耿耿于怀。当日姐姐家门不幸蒙难,妹妹初入宫内,低如草芥,丝毫不敢打听半点,只知姐姐被降为奴婢之身,恨自己毫无相救之力,每每想来,不由得撕心裂肺一般。”
她对我竟有如此的情谊?其实说来,谁又会怪得到她呢?就如她自己所说,那时她不过一个刚刚入宫的小小贵人,怎么可能有胆量干涉前朝国政,就算知道了我为奴身,定也是无力改变什么的。
“后来听闻,姐姐母亲姜氏夫人入谢府为家奴,妹妹多番嘱托父母哥哥,定要以礼相待,多多关怀。只是姐姐也知道,家人虽有照看之心,却也只能谨遵圣旨,不敢过多善待。世伯母在妹妹母家如此境遇,妹妹无一日不是过得诚惶诚恐,心如刀绞。”
本来黛瑾对谢敏唯一的埋怨只是她家里不曾好好照顾自己的母亲,看到这里,似乎也不再过多怪罪她了。是啊,她便是有心,也不能让家人私自将奴婢身份的母亲封为座上宾,更何况,谁家又能这样平白无故养一个客人呢。
“妹妹一直打听姐姐的下落,然而不知为何,一直寻访无果,直至今日,才听到哥哥说姐姐在顺王府中。妹妹即刻相求于圣上,看在姐姐曾经入宫待选,也曾经是使得圣上龙颜大悦的美女佳人,无论如何要赦免了姐姐的奴婢身份,好让姐姐过上正常人的日子。”
原来,原来是她向皇上求情!
之前黛瑾一直迷惑,不知皇上为何突然赦免了自己的身份,而且只有自己,并没有赦免母亲和其他家人,看来并不像是打算给父亲翻案的意思。
想过可能是顺王爷对自己甚是喜爱,于是在皇上面前求了这份情,可是细想想,顺王爷从来不是那种愿意在皇上面前提要求的人,他早就恨不能自己是朝堂上的隐形人,怎么又可能为了一个婢女去求情呢!
原来,竟是谢敏,堂堂贵妃,竟然会在第一时间可怜我的处境,救我于水火之中。这给自己带来太多阴影的奴婢身份,原来是要多亏了曾经一面之缘的谢敏,才得以解脱。
想到熙云的羞辱,许晋的打骂,失去的孩子,黛瑾心中对谢敏产生了无限的感激之情。
“虽然此举并不能助姐姐过回曾经荣华富贵的生活,然而妹妹能力有限,也是千劝万劝,几乎惹恼了皇上,才得来的结果,还望姐姐不要怪罪妹妹无能才是。”
我的敏妹妹!黛瑾几乎要叫出声来。
何苦呢,为了我一个早就没有什么明天的苦命人,去得罪皇上?去将自己贵妃的盛宠置于危险之地?敏妹妹啊,难道后宫多日,你竟没有学会如何明哲保身么?还是你只是为了救我这个异姓姐妹,去以身犯险?
“不知姐姐在王府如今处境如何,只是但凡有为难抑或不开心之处,一定要来信告诉妹妹,妹妹虽无用,也可以陪姐姐打发打发心中抑郁。书信不要转交他人,只交给谢府中哥哥谢攸即可,切记切记。”
黛瑾暗自感叹,果然我当日是给错了人,白白花了三十两银子,什么结果都没有。我就说谢敏妹妹不会不念旧情,看来后宫门道多着呢,不是随便找个家人,就能送进信去的。
“另,妹妹打探听闻,姐姐在顺王府中,一直事事不顺,常常受人欺侮,归根结底的原因,还是为了那日在皇宫中得罪都察院御史王家的女儿。妹妹心内十分愧疚难当,姐姐不过是多年之前为了替妹妹说三两句好话,竟如今都要忍受善行所带来的恶果,如果这样妹妹都坐视不理,实在是难以为人。”
谢敏也还算是消息发达,竟然连顺王府里的家事,熙云欺辱于我,她都一清二楚。其实也都是我自己命里多苦多难,就算当日没有出言支持敏妹妹而顶撞熙云,也许今日也是一样的后果吧。
“更为巧合之事则是,王熙云本就出身一个阴险毒辣之家,都察院近几年来常常与妹妹娘家不合,虽然父兄在军中战功赫赫,朝中却总有人看不惯寒门子弟能在仕途上四通八达,因此,也时常针对父亲哥哥,让武将出身的他们,甚是心寒。”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一直以为谢敏在宫中如此得宠,那么谢家,她的父兄,在京城政坛,也自然是顺风顺水了。没想到,竟然有人因为看不惯别人的出身,就横加阻拦!
黛瑾心中既同情谢家,又更加恼怒王家。
因为父亲也是武将出身,自己从小就常常听父母哥哥讲将军士兵是怎样用自己的血肉生命打下这个国家的一寸寸土地,也时不时会听到父亲感慨武将们虽然在外辛苦征战,功劳显赫,却因为不善言辞,不善经营,被一些工于心计的小人抓住把柄,陷害、诬赖,以至于将军们的仕途常常很难顺顺利利。
也许,父亲最后被人戴上了谋反的帽子,也正是因为武将在朝内不得已重视,才导致再多的战功,也不敌某些人的三寸不烂之舌。
如果贵妃谢敏那战功累累的父兄都会无力反击,那岂不是这个国家之难!
黛瑾心中倏地充满激动之情,觉得对谢敏有说不尽的感同身受,似乎自己还是将门之女。
是啊,我本就是将门之女,也会一直都是将门之女,就像敏妹妹一样。
“如今眼前的一件大事,就是都察院即将准备弹劾妹妹的父亲和兄长,主要策划人,就是王熙云的父亲王御史。妹妹听闻说,这次是要诬陷父亲和兄长几年前在栾城驻兵时,有克扣贪污兵士们的军粮和军饷,并且纵容鼓动兵士们滋事扰民,抢夺财物等事。姐姐听听,这是不是极可笑的。”
果真是可笑之极,行军打仗的将军,哪一个不知道军粮军饷的重要,克扣贪污?谢氏父子要真做过这样的事情,那可是天大的罪过,怎么可能容得他们活到此时?
黛瑾又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父亲。谢正则曾经是父亲手下的偏将,细细数来,也算是父亲从普通兵丁中一手提拔出来的人才,跟在父亲身边多年,怎样用兵,怎样治军,都应该是深得父亲的真传。
那怎么可能,会做出贪污这样的事呢!
“原本妹妹并没有担心,想来这一起卑鄙小人无中生有造谣惑众是撑不了多久的,也是站不住什么脚跟的。可是没想到的是,栾城隶属正定府,而正定府的知府,是刚刚到任的新官,竟然伪造了大量军兵烧杀抢夺的卷宗,把一些当地没有破解的案子全部都推到谢家军的头上来,眼看着就要递进都察院了。妹妹不忍看父兄无辜被人冤枉,才想求姐姐出手相助。”
黛瑾先看到伪造卷宗时已是十分不齿,然而看到谢敏求助于自己,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就算我如今不是奴婢了,也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侍妾,别说是我,就算是这顺王府里的王爷,又能在这种政党相争中做什么?
“姐姐可知,这正定府,其实是贵王府的属地?正是因为此,贵王府的侧王妃以王爷之名,吩咐知府做了这所有事情,其目的,就是想让妹妹的娘家一败涂地,好利于她们这样家底深厚的世家平步青云。姐姐,一旦此计得逞,那么朝堂之上,自此岂不成了所有世家公子的天下,哪里还容得出身贫寒的人们有一点点抱负国家的机遇?”
敏妹妹所言极是。没想到,在后宫多年,果然养成了看事情眼光远大的能力,她不仅仅是担忧自己的父亲兄长,而更多的,是在为整个朝中局势考虑。
虽然黛瑾也是出身家底深厚的世家,但是父亲一直教导他们要礼贤下士,并且常说,出身贫寒的人们,本来就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有抛头露脸的机会,富家公子小姐们,从来都没有资格看不起任何人。
原来王熙云的野心,绝不仅仅是在这府中闹天闹地而已。
“妹妹深知,顺王爷向来忠厚仁义,是不会做这样卑鄙之事的,只是他老人家年纪渐大,也许对侧王妃行事少有过问。妹妹不愿为难姐姐,只请姐姐在老王爷面前言讲一二,请老王爷劝导属地内的知府不要无中生有,也就是了。”
黛瑾点点头,如果只是跟王爷好言相商,自己还是能做到的。
王爷虽然时不时会残暴的虐打自己,但一般都是酒后,如果白天碰见,王爷还是很愿意对自己好言好语的说话。
“黛瑾姐姐,唯有一事千万记得,嘱托王爷不必让知府立刻行动,还像以前一样就好。要等王御史上书弹劾,圣上下旨清查时,再销毁所有卷宗。姐姐不要怪妹妹有心计,妹妹只是希望可以确保家人万事平安。”
黛瑾细想一阵,倒也明白了谢敏的意思。
如果现在就让知府停止配合都察院的行动,那么王御史最多只是放弃这一次弹劾而已,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更多的诡计呢。
然而如果他大举弹劾,却拿不出证据,那么构陷大将军的罪名,至少可以让此人以后在皇上面前再也没有什么信任可言。
敏妹妹真是不同凡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