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熙云让丫头给王爷草草通知了一声,便自作主张叫来了车马,匆匆赶回自己娘家。
熙云在王府这几年的得意,让她越来越不顾及礼仪礼法的约束。按理,毕竟是钦赐侧王妃,规矩上虽然不比宫里娘娘回家省亲那样大操大办,但这不年不节的,也应当至少是提前十天半月就开始通知准备。从没见过王妃回娘家,连王爷都没有允准的情况下,可以当天兴起,收拾一个包裹,只带两个贴身丫鬟,就自己这么回来的。
所以王家人发现熙云的时候,上上下下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又是惊又是怕,不知出了多大的事情,赶紧通知老太太、夫人迎接。
谁知熙云完全不打算与母亲姐妹等一众女眷叙话,吩咐下人,谁都不要找,也谁都不想见。只打算跟父亲说话,说是,有要事相商。
熙云的父亲都察院王御史这天正好在家休息,看到女儿就这么冒冒失失的赶回家来,大吃一惊,第一个反应,还以为是她在王府惹了大麻烦,被王爷赶回了家来,登时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听到熙云气冲冲的一通抱怨和发泄,王御史先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接着不禁哭笑不得。听来听去,原来是为了贵妃赦免了一个与熙云争宠的丫鬟奴才,她就要打算让贵妃娘娘的母家好看。
这么看来,好像只是小儿女家吃了醋,想让自己娘家给出出恶气罢了。虽然事情不大,不过居然要惹到当朝的贵妃和如日中天的谢氏父子,王御史不由得心里暗自感叹,这个女儿,还是一如既往的任性。
不过话又说回来,王御史所在的都察院,确实一直对谢家有弹劾之意。
本来谢正则谢攸父子俩借着谢敏在宫中得宠势力大涨这件事,就已经让很多朝中重臣看不惯,再加上武将出身的谢正则得势之后并不懂得谦逊为人,跋扈之气日渐增长,因此王御史和几个都察院的官员,早就想在他们身上找出些漏洞,也好灭一灭他们的气焰。
所以女儿说的,虽然缘由可笑了些,倒也不失为一件可行之事。
王御史看着累的眼眶乌青气的满脸通红的熙云,心知这个女儿气性火爆,遇事怕是沉不住气,如果要是与她联手,一定要劝住她,不然也许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王妃莫要急躁。王妃所讲的这件事,为父倒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切记,这朝堂之上,臣子间互争互斗的事情,千万不可操之过急,不然,恐有弄巧成拙之险。”
熙云哪里听得进这些话去,脑子里只想着如何让谢敏吃亏,好像已经可以看到谢家倒台的时候,谢敏伤心欲绝的模样。因此急不可耐,
“爹爹年纪大了,行事也真是越来越小心谨慎了。只是有些事情,偏偏缓不得,以我们王家现在的权势,还是能斗得过那谢家的,如果任由他们如此猖狂,踩到我们头上来,再加上贵妃身边的小皇子一天比一天大,那过不多久,只怕爹爹也没有能力拿他们如何了。就算女儿在王府还是王妃的身份,也帮不到爹爹了!”
“王妃说的是,快不要如此急躁,看动了肝火,伤了身子。坐下先喝口茶吧。”
“哎呀,爹爹怎么这样磨磨蹭蹭,叽叽歪歪?我这么急的跑回家来,就是为了跟您商议这件大事!难不成,我在顺王府里没有上好的茶喝么!”
王御史听到这里,才又想起女儿仓促跑回家,只怕是没能征得老王爷的同意,于是问道,“只是不知,王妃回家探亲这件事,老王爷可怎么说?王妃来前,是否有征求过,老王爷对谢家的态度?可不要为了一点小事,伤了夫妻和气才是。”
熙云不自觉翻了个白眼,想起最近与王爷的关系,不禁更加来气,
“并没有征得他的同意。女儿现在,与王爷之间的夫妻感情并不是很好,这些大事,还未与他商量。爹爹可知,我们夫妻感情,就是被谢贵妃所扶持的这个旧友,楚家的女儿,所伤害的!如果不打击贵妃势力,进而除去楚家罪女,女儿在王府,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王御史点点头,“王妃与王爷不和,为父倒也听说了一二。那奴婢被赦免,朝中也是有些议论之声的。只是,若要真打算动谢家的势力,咱们还是需要王爷的鼎力相助,不然怕是不大好办。王妃今日回娘家,想来已经会惹王爷老大的不快,还是先回王府,好好伺候好王爷,才是最正经的。”
“爹!”熙云跺一跺脚,“爹爹糊涂,怎的做事越来越胆小!难道没有了王爷,我们王家还斗不过一个谢家了!他们不过是军中的小兵丁爬出来的,能有多大的本事了。这次,我倒是想让王爷看看,我们王家的本事有多大,不需要靠他一个有名无实的王爷。这还真是一个让王爷重新对我们王家产生忌惮的好机会呢!”
王御史心里虽然有点气女儿不懂事,可毕竟是王妃,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好言相劝,
“王妃息怒,为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王妃现下伤了夫妻和气,就算是打击了谢家,也不见得就能唤回王爷的心,如果能一面讨好了王爷,一面让王爷相助弹劾了谢家,岂不是两全其美?”
熙云沉吟片刻,似乎父亲说的有道理?不,不行,想起王爷近日来为了黛瑾冷落自己,连不能生养这样的话都扔到自己的脸上来,还是不愿就这样回去低声下气的讨好。
“女儿认为爹爹还是太看轻咱们王家。不瞒您说,女儿头几年能在王府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靠的可不只是年轻貌美,而是有父亲您作为一个不倒的大靠山。如今要是想缓和夫妻感情,还是要让王爷看到熙云娘家不好欺负才是正经。”
“王妃说的是,只是王妃有所不知,为父现下想弹劾谢家贪污军粮军饷这件事,还是与王爷有很大的关联。当初谢正则驻军、贪污这件事,发生的地点主要是在栾城附近,也就在顺王爷的属地之内,现下证据不全,都察院不好明察,还是要靠当地各级官员一齐搜集罪证,所以如果有王爷相助,那岂不是事半功倍。”
熙云拍掌大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爹爹不早说。若是要暗查那栾城内的事情,谢家岂不是已经在我们鼓掌之中了!爹爹莫慌,顺王爷的属地之内,除了王爷,就属王妃大了,栾城太小不足一提,那正定府的知府,可是顺王爷手下的人。不需要王爷相助,我只要动动手指头,就可助爹爹这最重要的一臂之力!”
“你?你行么?”在父亲眼里,熙云还是当年那个年幼不谙世事的小女子。前朝风云变幻,连皇上都不愿他身边的女子卷入其中,熙云这样冲动冒失的女子,可能行么?
“爹爹,女儿这几年在王府持家,早已学了不少周全应对的本领,若是需要正定府那边的知府相助,一纸书信过去应该就无大碍。他们懂些什么,只会当时王爷的家事,定当尽心竭力的办去。反倒是现下王爷眼里并不怎么看重女儿,若是求他,只怕先走漏了风声,也做不出什么大事来。爹爹放心,女儿这就回王府去周旋此事。”
王御史虽然还是有些犹疑不决,然而看到女儿如此信心满满,也不好再说什么。在都察院这些年,也经历过了不少了风风雨雨,如今女儿进了王府,还算多了一条臂膀,如果事情真如想象的那样发展,那么面对皇上最在乎的贪污型案件,心里大概也有十拿九稳的胜算。
最初,王御史是很不愿碰这件案子的。若想证明谢家曾经贪污军粮军饷,那么靠军中士卒指证是几乎不可能的。谢正则一向善于笼络人心,他旗下的将士们忠心护主是出了名的。
刚开始,也只是通过一些栾城内士兵做的鸡鸣狗盗的案子,都察院才发现兵卒们得到的钱粮与申报记录中相差甚远,越查越发现,案子的数量远远超过想象。
然而这些案子每个看起来都不大,很多都是当地知县看在将军的面上调解调解也就过了,再加上时过境迁,都察院这样查,很难可以拿出什么有力的证据。
谢家势力一天天变大,谁会愿意冒险去得罪呢?
然而如果王妃能够跟正定府的知府说上话,这新到任的知府柳豫,应该不会放过新官上任烧三把火的机会。由他出面把所有兵士抢劫的案子调查汇总,数额之大,到那时候,军粮军饷发配中的问题,想来是皇上一定不愿意放过的。
退一万步,就算是谢贵妃的面子比天大,治不了他们贪污的罪名,那如此庞大规模的士兵扰民也够谢家栽个大跟头了。
真是妙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