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出弥含所料,谢敏派来的人,哪里是为了探望她和小公子,完全就是为了给她传话的。
趁着代璋不在的功夫,来人嘱咐弥含道,贵妃娘娘说了,此次三皇子的死,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一青楼女子谋财害命,但是其中必有更多的故事,也牵扯到了代璋和黛瑾兄妹两个,让弥含多多留心。
虽然没说很直白,弥含是明白的,姑母尚且没有掌握到什么切实的证据,但是她已经心中有所怀疑了。
绾绾自缢而亡,弥含还是有些意外的,不过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也许现在姑母就不只是怀疑,而是早就把代璋、黛瑾,甚至还有自己,投进大牢了。
想到这里,看了看怀中的孩子,弥含还是有些感激绾绾的。
此刻,她更加明白黛瑾之前所说,一个女子,一旦有了孩儿之后,他的姓氏,他的家族,就是做母亲的人最在乎的家族。
就差那么一丁点儿,这孩儿就会一出世便没了父亲,弥含又怎么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家庭中呢。
哎,真不知道姑母是什么心思。
也许在谢敏的心中,从来没有一个真正的归属吧。
她虽然久居后宫,可是身为嫔妃,无法真的把皇家当作自己的家,更何况,自己在皇家的地位,还要仰仗着娘家,因此,她会以为,弥含和她一样,时时都还是把出嫁之前的那些亲人,看得头等重要。
弥含在心里对自己摇了摇头,既然景舜已经死了,所有为争储所计划的那些心思,也该算是尘埃落定了。
不管怎么样,只希望自己和代璋,连同这刚降生的孩儿,可以平平安安的生活下去。
至于姑母所交代的那些,弥含统统当做耳旁风了,反正姑母一日没有找到什么证据,这件事也就只会一日这样拖下去。
然而谢敏可并非弥含想象的那样消极,等了些日子,见弥含对自己仍旧是不冷不热的,也没有什么反应,更别提拿出来什么有用的线索了,谢敏心中对晚晴所说的话,也多了好几分相信。
“宣她进宫!”谢敏心说,弥含不过小小的年纪,凭她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就不信了,难道她还有本事当着自己的面儿,在景舜的事情上说谎不成?
在姑母面前,弥含倒是没有说谎,一问摇头三不知,她说的,倒也不算是违心话。
“三皇子出事儿了,全京城都轰动,估计就算是除了京城,连边疆外邦,都该听到消息了,大小姐天天的呆在家中,竟会一点儿没听说?”看着弥含波澜不惊的样子,连晚晴都忍不住了。
“晚晴,不得无礼。”谢敏使了个眼色,转头对弥含道,“不过含儿,也怪不得晚晴多嘴,景舜自小跟你最是要好的,他出了这样的事情,你不说关心关心,竟然推说不知道?”
“姑母,含儿确实是刚刚才知。”弥含脸上还是没有太多表情,“之前在孕期里面,夫君特地嘱咐下人,好生伺候含儿,为了不动胎气,一应大小事儿,连家务都没有操持过半点儿,这个,凌霜是知道的。”
一旁的凌霜连忙上前来说道,“姑娘这话,可是替楚将军遮掩呢。不瞒娘娘说,我们姑娘前几个月,跟楚将军拌了次嘴,是因为咱们家里的事儿,所以就把楚将军惹急了,给姑娘关在院子里,闲杂人等也不让进,所以姑娘才什么都不知道的。”
“什么?”谢敏吃了一惊,没有想到,弥含一直在自己面前说跟代璋过得多么恩爱,居然是假的么?
晚晴在谢敏耳边耳语了几句,弥含被关的事情,晚晴派出去的人也在楚府里面打听到了。
“哪里的话。”弥含申斥了凌霜一句,“在贵妃娘娘面前胡说什么,早知道就不该带你来。姑母放心,夫君没有亏待含儿,是我的错,惹了他生气,他不过是罚我静静心罢了,也是为了孩子好。”
谢敏一边听一边摇头,没有想到,小时候看起来那么有主意的弥含,如今居然嫁了人后,成为了贤良淑德任人欺负的小媳妇。
“不管怎么样,景舜的死,我还是觉得跟那淳王府里面有关系。因此,叫你进来,也是想让你多上上心,那毕竟是景舜啊。”谢敏现在已经确定,弥含是不会为了自己母子两个,跟楚家过不去了,不过还是说出了这句,为的就是想看看弥含的反应。
“嗯,姑母若是疑心,含儿打探打探就是了。”如此不轻不重的回答,倒也让谢敏拿她没办法。
“罢了。”谢敏话锋一转,“你刚生了孩子,还是好好照看孩儿吧。再说,让你三番五次的为我做事,姑母心里也有些不忍啊。”
弥含不知谢敏话中何意,只得勉强接到,“姑母说的哪里话来,姑母有吩咐,弥含照做就是了。”
“哎,含儿已经做得很好了,比如上次药方的那件事吧,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这古灵精怪的药方子,到底是哪儿来的……”
谢敏之所以提到这件事,是因为她从害死景舜和顺王爷的毒药那里,又想到了当初弥含偷出来的神奇药方。
都是跟药有关的东西,谢敏琢磨着,也许这里能是一个突破口,也未可知。
“这个,我也只是听到一些七七八八的话,也并不真切……”弥含不知道谢敏到底想问出些什么,一时间有些慌了手脚。
若是说多了,又怕会间接伤到了夫君,说少了,又怕姑母多疑。
“那你又听到了什么呢?”谢敏知道,这些侯门王府里面,越是底下人一传十十传百的闲话里面,越有可能隐藏着什么不为外人所知的大秘密。
“只是说……这方子好像是……淳王府太夫人在旧物里面翻出来的……”弥含说的小心翼翼。
“旧物?她有什么旧物?”谢敏心中犯疑。
当年楚家出事了之后,一应人等全部充军的充军,入奴的入奴,戴罪之人,除了身上一身衣服之外,还能留着什么旧物?
再说,就算是从楚家带出来的,以前只听说楚家是名将世家,也没听说过有哪个人擅长医术、炼丹、草药这些东西的。
更何况,谢敏虽然在后宫里面,也从四方打听过,当年黛瑾刚入王府的时候,被王熙云怀恨报复,没多久就赶了出去,这种情形下,她又从哪里留下的什么旧物呢?
谢敏步步紧逼,弥含也不得不一点点的越说越多,“听说,听说……重回王府之前那两年,她是嫁过人的,好像那人是岭南来的,所以对那边的气候、风土,都懂得多些……”
在弥含心里,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应该是不会造成什么严重后果的,既然姑母咄咄逼人的问,大不了就说一些,让她满意了,也就不再追问了。
“哦?不对呀,我怎么听说,她还在什么青楼里面待过一些日子呢?若是嫁过人的,又怎么会落到青楼去?”
谢敏盯着弥含看,好像弥含知道这背后所有的故事,故意不说似的。
“这个……具体的,含儿真的不知。”弥含连忙解释,“只是听说,好像那男的意外死了吧,然后,就不知道了……”
谢敏吸了口气,这么听起来,这楚黛瑾,还真是命途多舛呢。
稀里糊涂在外面就跟了一个男人?然后还莫名其妙的死了?
这里面,还指不定有多少文章呢。
若是以往的谢敏,对于这些多少年前的旧事,也不会有太大的兴趣。
堂堂的贵妃娘娘,第一关心的,是儿子的储位,第二关心的,是皇上的恩宠,第三关心的,则是娘家的势力。
可是现在,景舜死了,一切都不存在了。
皇上宠爱与否,谢家强大与否,都跟未来没有关系了。
看不到明天的日子,谢敏宁愿活在过去里面。
景舜的死,一天没有搞明白,她一天都放不下心。
所以人常说,走火入魔四个字,在一件事上,抓太紧了不放,如谢敏这般,自然就是会走火入魔了。
她现在几乎已经可以肯定,楚家的兄妹两个,就是害死景舜的背后之人,或许还有淳王爷景承在其中。
不过,要找证据,还得一点儿一点儿的来。
这个当年黛瑾嫁的人,是不是什么精通草药的高人?谢敏对当年的事情,一下子就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虽然时隔多年,想查访旧事,并不容易。不过贵妃娘娘毕竟是贵妃娘娘,她将这个任务交给了谢攸,又指派了好几个得力的人一起帮衬着,到底让谢攸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只是,查访的结果,并不十分让谢敏满意。
谢攸查到,当年黛瑾确实同一个岭南来京赶考的书生同住过一些时日,至于嫁没嫁,则是不得而知了。
那张关于岭南病疫的药方,确实极有可能是那书生的。谢攸打探到,这个书生,家里面是岭南一代的行医世家,所以有几张祖传的方子,也不稀奇。
不过,没有任何人听说过,这书生手里面还有什么不得了的毒药,而他本人,看起来也不像是会钻研草药的奇人异士。
这结果甚是令人失望,谢敏无奈的摇了摇头,心中又有些埋怨谢攸,他生的女儿不争气,他自己,也还是一如既往的没用。
“哎,说起来啊,这楚黛瑾也是命挺苦的。”不知为何,谢攸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
谢敏听着就心烦,“兄长这话从何说起?”
“我这次去打探消息的时候,大部分的信儿,都是从一个人口里听来的,这人以前跟许书生……啊,就是楚黛瑾跟的那个男人……他们常常一起喝酒赌钱的来着。”
“喝酒赌钱?也是,要不是这种书生,也不会在街边捡个女子就过日子。”谢敏一脸的嫌弃。
“哎,听这家伙说啊,那许书生逢赌必输,一输就喝酒,然后就回家跟家里的婆娘要钱……啧啧啧……”谢攸一边说,一边摇着头,“后来啊,就是因为欠人钱太多,在家里面,就让要账的给活活打死了。”
“打死了?”谢攸不经意说出的这些,让谢敏心里又开始翻来覆去的嘀咕。
“嗯,可不是,本来就文弱……”
谢攸接下去的絮叨,谢敏根本没工夫听。
她坐在那里,脑中一时间转的飞快。
“兄长,你能找到当年打人的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