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声摇了摇头,见那乳母依旧死性不改,也就真不打算再给她留下余地。“本福晋先来说说你错在何处,省的你不服。”
“奴婢自认一心小心呵护小主子,哪儿来的错处?就是偶然有些说话不合适的地方,也不算是什么错处吧?”乳母只当念声要说自己今晚言行欺上的事情。
谁料念声依旧是摇了摇头,“这是你自己说的,你一心小心呵护大姐儿,那本福晋倒要问问你了,你是怎么小心呵护的,才能让大姐儿在那院儿里就染上了痘疹的?”念声见乳母想要分辨,便摆了摆手,“你想说许是回来这边染上的吗?”
乳母没想到念声会把自己要说的话先说出来,只能气鼓鼓的瞪着念声。
“大夫这会儿就在里头,等会儿你大可以自己去问问看,看看这痘疹是不是一朝染上就等当即病发的。”念声知道那乳母出身不高,想来对这些也是知之甚少,索性就和她说个清楚明白。“而且大夫也说了,姐儿之所以现在高热不退,也是因为痘儿没有发出来,毒气火气都憋在了内里的缘故。依你之见,这毒气火气也是一夕之间就能憋出这么大症候的吗?”
乳母被念声说的一时哑口无言,但又觉得心里不甘,所以只能狠狠的朝地上啐了一口。
海亮在旁边看着,上来就要掌她的嘴。
反倒是被念声给拦下了,“你这会儿着急打她做什么?等着一会儿,本福晋说完了,你看看她自己还有没有脸活着了。”
念声这话倒是激起了胤祥极大的兴趣,口诛笔伐他是知道的,朝堂之上也不乏这样的能人,可是后宅之中,自己的福晋也能做到如此,还真让他有些好奇了。胤祥少不得坐的端正了些,等着看后头的好戏。
念声居高临下的看了坐在地上的乳母,“你不服?没关系,那就往后听。姐儿出痘,许不是你的错儿,可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小小的孩子,从染上痘疹,到现在这几天的时间里,你作为乳母,却一直都没有发现丝毫的端倪,这又算不算你失察呢?”
“那姐儿也不过是闹人了些,小孩子闹人本就有很多的原因,哪儿就能什么都想到是出痘上去?”不得不说,这乳母也是有些心思的,念声不过一句话,就被她揪住了反驳的机会。
念声出人意料的点了点头,“对,你说的没错。不能事事都想到是出痘儿上去,可你又是不是每个可能都排除过?长牙?没睡好?着凉了?你没有!你若是真的一样样的细细想过,你就能把那些不对的都排开,从而知道姐儿是不舒服了,如果不舒服了,自然是要和你主子说了,请大夫来看的。若是姐儿看过大夫,就算当时诊不出是痘疹,也总能吃些调理的药,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毒火都发散不出来了!”
念声说道这里,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心酸,一想到自己刚才在里屋看着的,那么个小小的孩子,又不会说什么,只能靠哭来发泄自己的不适。想着这些,再看了眼前地上的乳母,念声突然就很想亲手抽她两个嘴巴子。
“你是姐儿身边的乳母,也就算是除了她额娘意外最贴心的人了,可你就是这样的不经心!怎么?你是欺负姐儿还小,说不出苦处呢?还是盘算着,姐儿的额娘没有什么奔头了,倒不如早早祸害了姐儿,也别妨碍你另攀高枝了?”念声已然把话说的尖刻,听的胤祥在后面都觉得背上一凉。
“没有!”乳母突然惊恐的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人都还没站稳就扑向了念声,“你胡说的!你血口喷人!我怎么可能有那样恶毒的心思?!”
念声没躲也没闪,反而像是再等着乳母扑上来一般。
海亮在乳母身后瞧见她的暴起,虽然飞身去拉了,可到底还是慢了一步,只能惊恐的看着那乳母扑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念声脚一抬,竟学着胤祥平日的样子就踹了出去。幸而晚间出来的匆忙,念声脚下不过是双软底鞋,这一脚也并未用上多大气力,所以那乳母只是一下被踢的后退了几步而已。
不过这一幕却把在场的胤祥和海亮主仆两个给看了个目瞪口呆。
念声却和没事儿人一样,略退了半步站稳身子,“之前见过爷踹人,还说怎能如此。而今拿你试过了,本福晋才知道这里头的妙处,还真是解气的很。”念声说完走嘴角噙起了一丝笑意,冲着那乳母说道,“你方才还说你顶瞧不上瓜尔佳氏格格的为人?那本福晋现在就告诉你,瓜尔佳氏迟早都是这府里的侧福晋,你藐视贝勒爷的侧福晋,还背后议论自己主子,你知道这是什么罪过吗?单单是一条背主求荣,就是打死你都不亏!本福晋倒是很想知道,若是瓜尔佳氏格格知道你这样说她,待她的孩子,她究竟还会不会把你留在身边?”
念声的这一番话无疑是戳到了乳母心底的痛处,只有她自己再清楚不过了,眼前的一切,上好的衣裳,家里难得吃到的肉食,别人对自己的客气,都不过是因为自己是十三阿哥长女的乳母,就算是瓜尔佳氏在不得宠,有了这个孩子,她就总还有一席之地。而现在,念声正做的就是当着她的面,把她所拥有的一切,一点点的,慢慢的从她手里抽走,这无疑于是拿了把钝刀子,一下下的在剜她的肉,刮她的骨。
念声从乳母的眼神里看到了她的不甘正在一点点的转变成恐惧和恨意,这让念声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她之所以非要激怒这乳母,就是想在今夜让胤祥彻底见识一下后宅的阴暗,也让这个堂堂皇子阿哥明白,不是只有他在的朝堂才有尔虞我诈,阴谋阳谋,小小的后宅亦复如是。
“或许你还能希望瓜尔佳氏格格慈悲,给你一碗饭吃。可你别忘了,还有本福晋在。”念声可以端出一副高傲的架势来,盛气凌人的气势是胤祥根本不曾见过的。“这里是十三贝勒府,本福晋是十三爷的嫡福晋,这后宅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林林总总人,都得本福晋说了才算。而现在本福晋就告诉你,不管瓜尔佳氏格格怎么想,本福晋都不会留下你!一次不忠百次不容,这就是这府里的头一条规矩!”念声说着冲海亮问道,“挂蟾去找人还没回来吗?”
海亮早就听过小太监的回报,说挂蟾带了好几个利索的仆妇都在廊下候着,现下被念声问起,忙不迭的就回话道,“回福晋的话。挂蟾已经挑好了人,都在外头候着呢,只等福晋问话。”
念声扬了扬脸,随即吩咐让人都进来。
挂蟾很快就带了七个仆妇进来,分成两排跪在了厅堂里给胤祥和念声行礼。
念声等众人都行过礼,才开口道,“今儿晚上为什么找你们来,想必你们都已经知道了吧?”
众人纷纷答“是。”
念声这才指了指胤祥,“贝勒爷和本福晋的意思是,这痘疹呢是会人传人的,可得过的人呢也就不会再得第二次了。既然这样,便要选些出过痘儿,又知道分寸,细心妥帖的人来照顾大姐儿。你们能跪在这里,想来都是出过痘儿的了。可本福晋还是要再问一遍,你们是都出过痘儿的吗?性命攸关,还希望你们别贪图几两银子,到时候丢了命就不值得了。”
这里头的人刚刚在外头多多少少都是听见了念声说话的,知道府里的这位福晋年岁虽然不大,可也是颇有主见和手腕的,加上贝勒爷疼爱,府里上下现在没有不服帖的,所以一个比一个的谨慎。
右起头一个跪着的一个看着约有四十岁上下的妇人先开了口道,“福晋容禀。我们都是府里的奴才,前头也都挺挂蟾姑娘说的明白,若不是想的清楚明白了,自然不敢轻易道福晋跟前来。别人奴婢不好说,但是奴婢敢和福晋立生死状,奴婢是出过痘儿的,自愿来服侍姐儿的,若有不好,便是奴婢自己的过错,与福晋,贝勒爷和府里都没有任何干系。”
念声笑盈盈的点了点头。“好!”随即看向了众人,“那么你们呢?”
有了带头的,后面的也就纷纷表白,说自己绝对不会欺瞒。
“很好!”念声又点了点头。“挂蟾,带了他们下去,分班,分点,安排了轮流照顾大姐儿。一人先赏五两银子,从本福晋的体己里出。”
挂蟾应声,就要带了人出去。
念声此时喊了海亮近前,“你去把这个女人扔给索多图,不管他怎么处置,横竖只有一条,别让本福晋再看到她就是了。”
这话说的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惊,尤其是那些还没退出厅堂的仆妇们,无一不是背后一凉,因为这几乎已经是断送了那乳母的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