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罗家丫头生产后，我们去过医院的，我那大孙子裹在一张大红花的小被子里睡得香甜，我只看着，心里就软成一团了，恨不得立刻把他抱在怀里，好好的看清楚。”

　　可惜……

　　老婆婆抹着眼睛，“这些年，我看着电视上的新闻，总想起我那大孙子，就怕他遭遇不测。儿子不让找，又怪我们，干脆去了城里住不回来，平时连个电话都没有。我跟老头子都是老实人，实在过不了良心这一关，既然错误已经造成，儿子也不会原谅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找到那孩子，看看他过得好不好。”

　　一直未能如愿。

　　老婆婆叹气。

　　她也不知道为何会跟一个陌生人说这些。

　　可能是憋太久了。

　　桌上的面条已经凉凉，老婆婆陷入悔恨不可自拔。

　　思如听着老人充满悔意跟愧疚的话语，她内心复杂，想必周延知道还有亲人在牵挂他，也一定很高兴。

　　恩。

　　从老人家出来，坐上回城的汽车，思如给孙茜打了个电话，里面传来婴儿哭闹的声音。

　　她很忙。

　　问道，“找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回家？”

　　不是她催。

　　真的熬不住了。

　　周延才走没两天，她妈就喊腰酸背痛头昏的。

　　如今家里只她一个人。

　　孩子也闹，夜里要起来四五次，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思如：“就回来了。”

　　孙茜：“诶？”

　　一愣，忙问道，“这么快？你事情办完了？”

　　思如：“恩。”

　　孙茜：……

　　这下她是真的愣住了，原以为是要无功而返的，毕竟三十多年前的事了，哪知道真找到了。

　　也好奇了。

　　哄着孩子吃奶，一边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思如：“总之，一言难尽。”

　　孙茜：“那就，长话短说。”

　　思如看向窗外，抿了抿嘴唇，“等我回来再细说吧。”

　　她走后。

　　老婆婆也收拾好心情，在洗碗的时候发现菜板底下居然有一沓钱，家里是绝对没这么多钱的，除非……

　　越想越觉得熟。

　　院子里响起咳嗽声，老婆婆忙把钱揣到口袋走出去，就看到一个老头儿正把背篓放下。

　　“老婆子，给我倒点茶。”

　　一大清早就出去了，中午随便吃了碗米粉，又饿又渴又累，很疲惫，“今晚上早点吃饭。”

　　没回应。

　　抬头一看，就看到老太婆泪眼婆娑要哭不哭。

　　这……

　　“咋啦？你哭啥哭？”

　　“老头子……”

　　哽咽不能语。

　　老头儿急得不行，来回踱步，“到底是咋了，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走，马上去医院。”

　　说着就要进屋收拾东西。

　　老太婆抓着他不让，“我，我没事，我有事。”

　　老头儿：……

　　很无语。

　　“你这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倒是说清楚呀。”

　　老太婆浑浊的眼里满是喜悦跟激动，“我，我今天，可能见到咱那大孙子了。”

　　老头儿：“哦。”

　　语气很平淡，毫不关心的感觉。

　　原来是这事。

　　他把鞋脱了，光着脚坐在屋檐下，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慢慢的吐出烟气。

　　“怎么，小刚那媳妇没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她不是一直都不准孙子回来看咱吗。”

　　讲真。

　　感情都是处出来的。

　　那婆娘从孙子孙女很小的时候就灌输爷奶是恶人的思想，两个孩子对他跟老太婆没好脸。

　　更别提主动回来看望。

　　不过，要钱的时候却没手短。

　　他心有愧疚，一生的积蓄全搭儿子身上了。

　　如今被榨干榨尽。

　　犹如没有剩余价值的垃圾，连丢弃都嫌脏。

　　恩。

　　缺失的亲情就寄托在被卖掉的孙子身上了。

　　老头儿是失望的。

　　即便找不到，他也尽力了，问心无愧死也瞑目。

　　想当初。

　　孙子孙女结婚，压根没人通知一声，事后才来要红包，当即打开看，嫌少还冷嘲热讽。

　　糟心。

　　好好的孩子都被养坏了。

　　老头儿对那一家没什么好印象。

　　老太婆却瞪大眼睛，“不，不是的，他们咋可能会来看望我们，只怕咱俩死了都没人收尸的。”

　　“是大孙子，大孙子呀！”

　　连比带划的很着急。

　　老头儿愣了几秒，叼着烟，嘴巴猛的张开。

　　烟掉了。

　　“你，你是说……”

　　他眼睛瞪得老大。

　　随即摇头，“不，不可能的，这咋可能呐。”

　　“都这么多年了，他那时才多大点儿，一定是你认错了，对，肯定是你眼花，认错了。”

　　他不信。

　　神情恍惚。

　　“我才没认错，就那张脸，跟你年轻的时候简直是一模一样，难怪我一看到他就觉得面熟。”

　　老太婆激动的抓着老头儿的手，“他肯定是咱孙子，不然街上那么多超市小卖店，怎么问我一个老婆子要水喝，这不明摆着是专程来找咱家的吗？再说了……”她从口袋掏出那把钱，“要不是孙子，咋无缘无故的偷偷塞钱。”

　　她如此笃定。

　　老头儿也将信将疑了，“你真确定是他吗？”

　　“恩。”

　　老太婆肯定的点头。

　　老头儿猛的站起来，“你这老婆子，咋不把他留住！”

　　忙往外跑。

　　老太婆被骂，并不觉得委屈，她也在后悔。

　　跟着老头儿也跑出去。

　　两人很快到了车站，可哪还有人。

　　叹气。

　　但并不死心，问末班车的司机有没有遇到个外地人。

　　“是个小伙子，大概这么高，三十几岁的样子，操着一口外地口音，很好辨认的。”

　　老太婆比划着，焦急的说道。

　　“恩……”

　　司机倒皱着眉头想了下，“你得问收票的小王，她上厕所去了，你们在这里等一会吧。”

　　“怎么，那人是你家亲戚？”

　　“什么亲戚，那是我嫡嫡亲的孙子！”

　　老头儿大吼道。

　　司机却没生气，笑道，“你孙子不是在县城吗。”

　　都是街坊邻居乡里乡亲的，谁家什么情况，不说知道得一清二楚，但七八分是有的。

　　“不是他。”

　　老头儿急忙解释，“是我家小刚以前生的那个。”

　　司机：……

　　诶？

　　也来了兴致，“不是说被他妈给卖了吗？怎么，找到了？”

　　很惊讶。

　　“没有。”

　　老头儿苦笑道，“今天我去卖菜，老太婆一个人在家，说有个年轻人来讨水喝，还吃了午饭。这老糊涂了，才想起那人长得像我。”

　　“唉，你说这，硬生生的错过了。”

　　“就算不是我那苦命的孙子，但万一要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