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疏在宫殿里乱跑乱蹿,躲避猫王的追捕。
跑了大半夜,扶疏气喘吁吁,悄悄打探牧淼,也好不到哪去。瘫坐在地上,扶疏问:“你为什么恨老虎?”
牧淼恶狠狠盯着藤子,他跑得也没力气了,不敢轻举妄动,道:“凭什么告诉你!”
扶疏呆呆地点头:“说的有道理。”
树爷爷说,每只妖都有**,他们愿意说挺好,不愿说便罢,强迫不得。
牧淼:“…………”
顿了许久,扶疏主藤上的叶子一点一点,又困又累,她强撑着不敢睡,就怕自己睡着了被牧淼逮住,这个变态妖恐怕会打死她。
妖皇大人什么时候过来啊,她真的、好困。
“其实,你跟她看起来很像,只是,她没你这么强大。”
扶疏快要打盹了,闻言藤子绷直,“唉?”
牧淼幽幽地道:“我把秘密说给你听,听完了,你得跟我契约。”
“那,你别说了。”扶疏挺好奇,但更想要自由,更何况跟妖皇大人契约过,再跟大黑猫契约,她以后会被晒成草药的。
牧淼生气了:“我偏要说!”
扶疏:“…………”这只大黑猫果然是变态的,做的都那么难以理解。
寝殿高台上,玲珑剔透的小猫骨头被取下,牧淼阴柔的脸上浮现出柔和,眷恋地蹭着猫骨头,喃喃道:“妹妹,妹妹,哥哥会为你报仇的。”
扶疏毛骨悚然,步步后退远离牧淼,见他在看自己,叶子都炸了。
“那是三十七年前……”
三十七年前,妖域。
玄猫族原本是个小部落,后来被临近的锦毛鼠部落偷袭,一夜之间覆灭。部落首领的小儿子带着小女儿逃出,流落到迦归峰附近。
他们瘦骨嶙峋,连续半个月没吃一口饭。忽有一日,年幼的妹妹跑到哥哥身边,兴高采烈地说自己发现了食物。哥哥跟随她过去,就瞧见一只八尾狐和一头大白虎正酣战,彼此都受了很重的伤。
这的确是巨大的食物,两只大妖体型巨大,修为深厚,如果把他们全部吞噬,对于兄妹俩来说,无异于一步登天。他们在暗处等待,直到第七日凌晨,两只大妖同时从天而落,双双殒命。
兄妹俩手舞足蹈,讨论着两只妖怪该怎么吃,妹妹克制不住,先朝着个大的白虎冲过去,哥哥没办法,只能挑选着,吃了那个个小的八尾狐狸。
变故就在那一刻,始料未及的是,大白虎并没有死,仅仅因妖力耗尽,才收敛了气息。他睁开眼,见一只小小猫妖竟然胆大包天的想吃掉自己,很生气,一爪拍死妹妹,张开大嘴,吃掉了她。
唯一的亲人死在眼前,哥哥伤心欲绝,却也无可奈何,为躲避大白虎的捕杀,连夜奔波,逃入庸陵……
牧淼凝视扶疏,一会儿笑意盈盈,一会儿面色扭曲:“你说我该不该恨他!该不该找他报仇!我就那么一个妹妹,就被一只老虎给吃了!我的尾巴也是他咬断的,咔嚓一口,疼啊,翻来覆去的打滚,抱着自己的尾巴哭……杀妹之仇,断尾之恨,不共戴天……你说我为什么讨厌老虎,他们自诩百兽之王,骄傲的不行,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所以他们个个……都该死!”
扶疏愣愣地听完整个故事,看着牧淼的眼睛,明明语气那么愤怒,俊脸都扭曲了,但是,眼神丝毫没有变过,是死一般的冷寂。
越看,这股子违和感就越来越强了。
扶疏本能地觉得奇怪,却又说不出怪在哪里,结结巴巴道:“那大白虎吃了你妹妹,你去找他报仇嘛,为何——”
大黑猫言语极端,却说的还算有道理,但是她不大相信他的话,因为…
他口口声声说的好妹妹,那具猫骨架中传来的情绪,是憎恶,和畏惧。
牧淼狰狞着脸:“我就是痛恨所有的老虎,他们高高在上,想杀谁便杀谁!我杀掉他们为我妹妹报仇,又有何错!进入庸陵的老虎,一个都不能活!”
“…………”
这股子凶残劲跟未来的妖皇大人有的一拼,爱恨随心,非常任性。反正,都让扶疏挺害怕的。
如果可以,她想回妖林,和树爷爷和伙伴们待在一起,放放鸟风筝,吹吹风,摘几多花,妖域太危险,她待不下。
扶疏:“你……很可怜,但你也杀了那么多老虎了,能不能——”
放过妖皇大人?干娘才逝世没多久,虎王还在通缉他,他孤身一人,也很可怜。
牧淼逼近扶疏,微笑:“你想走啊?听了我的秘密你还想走,那你还是去死吧——”
大黑猫爪子甩出尖牙,露出凶残的面孔。
扶疏又要合拢叶子。
殿门急促地拍响。
“咕咕咕,大王,不好啦,夜猫族反叛,跟守宫猫卫打起来了,大殿外还有只大老虎,要跟您宣战!”
牧淼化成阴柔的美男,将小猫的骨架温柔地放回高台,一转眼立刻就变了张脸,呵气如兰地道:“来得正好,本王要拿他当下酒菜!”
他走到门口,下了死命令:“看住这个小藤妖,她如果不见了,你们也不必活了!”
看门鹰道:“诺。”
牧淼咬牙切齿地离开寝殿,扶疏大大松了口气,不经意间扫过雪白色的猫骨架,打心眼儿里抵触,迅速瞥开眼。
跟那只心理阴暗的变态大黑猫待在一起,她周身充斥着低落、恐惧、阴邪的气息,这样下去,迟早会长歪的。
等等,方才鹰妖是说妖皇大人来了?
可算来了,她很想很想出去啊!……但是,妖皇大人能打得过大黑猫吗?大黑猫很厉害,又非常变态。
想到这里,扶疏忐忑地走到门边,藤叶贴着门缝看动静。
门口两只鹰,一只白脑袋,一只灰脑袋,其中那个白脑袋耻笑道:“那只老虎完了,在别处还好,但是在大王的地盘,他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灰脑袋却没那么乐观:“这只老虎非常狡猾,竟然提前将大王手底下的夜猫族策反了。此外,还策反了金雕族、犬族、黑熊族、乌鸡族、野犀族、红狮族、苍狼族七大部族,他何时办到的,才一夜时间。”
白脑袋神色不屑,提高了声音:“他居然耍阴谋?太无耻了!不过,就算耍手段,他也并非大王的对手,大王部下还有更多的部落!哼哼,那白虎死定了!”
灰脑袋叹息:“咕咕,但愿如此。”
白脑袋恨铁不成钢:“你有点出息行不行,一只老虎而已,看把你吓得。”
灰脑袋声音更小,说了什么扶疏没听清,但是到这里她已经慌神,满脑子都是大黑猫手下很多,妖皇大人很可能吃败仗!失败了之后,就要被下锅炖了!
这可怎么办?
扶疏给自己打气,鼓足勇气,将藤枝勾住门把手,用力往后一拉——
“轰!”门整个倒下。
两只鹰妖一同捂头,面面相觑,惊恐地问:“发生了什么?!”
“看我干嘛,我也不知道呀!”
扶疏一根藤条举着倒下的大门,也是一瞬间呆滞。不过随后她颠了颠大门,不重,就往门外扔去,“嘭”一下,将几只鹰砸晕了。
趁鹰群慌乱,她奋力迈动脚丫子冲出殿门。慌忙间带动了一只花**,“哗啦”的破碎声在殿内格外清晰,所有的守门鹰立即反应过来,“嗖”地扭头,就看到要偷偷溜走的翠绿小藤妖。
一刹那齐齐瞪眼,狂喊道:“抓住她!”
咕咕咕咕咕咕!!!
一刹那,大殿内所有的门齐齐轰开,苍鹰一只一只的从门里飞出,落在乳白色地板上、殿内上空的支架上、头顶的灯座上,密密麻麻的鹰脑袋,瞪大眼睛盯着扶疏。
扶疏当即后退两步,矮小的身形对面是硕大的苍鹰,还不是一只,是一群,这场面别提多吓人了。
“这么小的一只藤子,用得着劳师动众?老子一翅膀就能扇飞她!”
鹰妖彼此对视一眼,突然就哈哈大笑。紧接着就气势汹汹地逼近,将扶疏包围得严严实实。
扶疏故技重施,所有藤枝举起作臂,来了个“白鹤亮翅”,紧接着脚丫子撑地原地打转,藤枝展成伞状,伞上点缀胖圆的叶子,非常可爱。
鹰妖咧嘴耻笑,这草木妖干嘛呢,摆出这等架势吓唬谁呢?
“还愣着作甚,抓住她!”
巨大的鹰爪铿锵有力,将翠绿伞盖衬托得渺小微弱,然后——
下一刻,鹰妖齐齐飞了出去,摔得惨烈。
勺皓山很多妖怪都知道,以貌取扶疏,最是要不得。
扶疏虽是草木妖,却天生一把诡异的大力,不惹她彼此相安无事,惹毛她,能一藤子就被她抽出庚辛丘脉了。
扶疏撂倒鹰妖,急慌慌地迈动脚丫子离开,出了主殿,又冲上来十几只大猫妖,每个体型都有妖皇大人一半的白虎原型大,十几只大猫妖,就是好多只妖皇大人,这场面忒壮观忒惊悚,扶疏吓得差点没蹬着脚丫子晕过去。
殿内一只鹰妖口吐鲜血,提醒道:“小心那藤子……”
猫妖犯了同样的错误,不屑的道:“一只草木妖,而已。”
扶疏紧张兮兮地盯着大猫妖,眼见一只猫都扑到跟前,粗大的爪子威猛雄壮,她闭上眼,飞起一脚,故技再施,来了招“金鸡独立”。
一脚踹翻猫妖的头……没成功。
扶疏的脚丫子软绵绵的,聚得的力气不多,没能踹翻猫妖,反而被一把抓住,慌忙之下,她藤条缠过住猫妖脖子,趁猫妖松懈,拔腿就跑。
猫妖没将鹰妖的警告放在心上,群起攻之,结果……可想而知。
沿着猫王宫逃跑,又遇上其他的大妖,猫王宫五步一巡逻,七步一妖队,扶疏一路走着一路打,没头苍蝇似的沿着猫王宫的石头宫墙转悠一大圈,迷路迷到牛角尖才发现,她原来是有迷谷枝丫的。
凭借着迷谷枝丫,扶疏稀里糊涂走到猫王宫门。
藤条缠绕大门,用力一拽,门就开了,守门的猫妖惊恐不已,扶疏赶紧跑出去。
阳光洒在藤叶上,驱散掉阴冷的气息。
“出来了出来了。”扶疏高兴不已,跑出几步远,就碰上了前来寻找她的小花盆。花盆兴高采烈地一跃而起,蹦哒到主子怀里好委屈地一顿蹭。
扶疏安抚道:“是哥哥带你来的对不对。对不起啊,是我不对,不该丢开你。盆子,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你知道哥哥在哪里吗?”
花盆极不情愿地震动,黏黏糊糊蹭了个够,才“嗖”地跳出去,在地上滚动,带扶疏去找桑裴。
它很生气,那白虎看不住主子就是没用,主子干嘛惦记他呢?
扶疏道:“咱们快点吧。”
盆子在地上滚动,扶疏跟在后面,沿路走着,不知走了多久,碰上了群妖混战,一方有夜猫、金雕、狗妖、黑熊、乌鸡、野犀、红狮、苍狼,另一方则奇形怪状,声势之浩大,比勺皓山那次的混战有过之无不及。
勺皓山那次,事后妖皇大人去了半条命,这回呢?
“得快点找到人,快点找到人……”
扶疏慌了神,顶着盆子,在妖群里见缝插针。有小妖注意到她,见猎心喜地去抓,让扶疏狠狠抽个半死。
走了许久,整个战圈都跑遍了,没见到人。扶疏焦急万分之际,忽得在抬头的时候,见到小胖鸟。
小胖鸟一族正是被桑裴策反的那一方,此时他们正飞在上空侦查敌情,小胖鸟见了扶疏,俯冲直下,听完扶疏的话,欢欢喜喜地指了路,又忧虑地道:“你说虎老大,他在玄灵湖。猫王修为接近出窍境,是庸陵第一大妖,老大不一定……你要小心啊!”
“谢谢你啊胖胖。”扶疏谢过他,顶着盆子跟随迷谷枝丫的指引跑去。
玄灵湖乃玄猫领地的第一大灵湖,湖水呈深玄色,水内灵气充沛,是修炼的绝佳好地,猫王正是因为霸占了此地,修为才一日千里,霸道地统治了庸陵三十年。
而此刻,玄灵湖已然成了人人畏惧的死亡湖。
扶疏过去时,就看到湖边三丈周围外围了厚厚一圈小妖,正绞尽脑汁地想要冲进去。
有一只小猪妖刚往前踏一步,就“嗷呜嗷呜”地倒地,惨叫着退出去。再一看,半条腿都被割伤了。
而此刻,湖边横七竖八躺着妖尸,浑身血淋淋的,就是强行冲入湖边才致死的。
扶疏笑道:“咱们到了。”
而看过一眼后,她就笑不出来了。
玄灵湖哪里还是钟灵毓秀的修炼圣地?它都成了凶煞万分的死亡湖泊了!
湖面上空,弥漫着两股瘆人的妖气,一股则是前所未见的刀兵戾气,另一股则携带冲天煞气,戾气锋锐,煞气刁钻,两股气息相撞,齐齐溃散,没过多久,戾气煞气复又聚起,与之相对应的是湖内灵气的爆跌。
扶疏好容易挤进去,正想要进去呢,湖边小妖七手八脚拉住她,苦口婆心地劝,让她一个藤脆叶薄的草木妖别去送死。扶疏本来不怕的,却被他们的语气吓了一跳。
吼——
喵——
众妖颤巍巍地道:“来了,他们又出来了!”
扶疏望去,就听见湖内发出震耳的吼叫,紧接着,就见湖水里蹦出一只巨大的白虎,紧随其后是只大黑猫。
围观小妖见到猫王,方才还懒懒散散的,眨眼间排好了队,振臂挥拳,张口整齐划一的喊:“猫王大人威武雄霸,妖界第一!”
打架还要旁人给打气吗?
扶疏也激动地喊道:“哥哥威武雄霸,妖界第一!”
没人听她的。
两只大妖激战正酣,每发出一声吼叫,都携凶带厉,其余小妖心惊胆战,恨不得躲远点。
他们的体型相差无几,实力不分上下。一虎一猫抱成一团,每一爪下去都是一个血洞。打到激烈出,四肢互相拌住,僵持不下,就够着头,用森白的牙齿去咬,用嘴去撕,场面触目惊心,打下去的结果无非两个,要么一方吞噬另一方,要么彼此同归于尽。
也不知打了多久了,白虎伤痕累累,鲜血从嘴角溢出,而大黑猫也是遍体鳞伤。
小妖为猫王打气:“猫王大人威武雄霸!!”
奇怪的是,大家都喊得挺起劲的,看上去恨不得替自家大王咬死白虎,可是,好像都是说说而已,没有一个动手的。
扶疏的“哥哥”,淹没在声海里,她蹦着跳着,目光定在大白虎上,脚丫子抬起,想扎进去。
桑裴的伤势比大黑猫要严重,身上被抓了几个洞,雪白的毛沾染了鲜血,触目惊心。
他气息粗喘,妖力枯竭,血流如注,只得拼力从玄灵湖抽调灵气。论修为他不如牧淼,一个金丹一个元婴,中间隔了条鸿沟。
可不知是否受到魂魄额心的刀兵纹影响,他战意不消反涨,化为周身戾气,硬生生与牧淼不分上下。
扶疏瞧见桑裴满身浓郁戾气便知不妙,树爷爷分析过妖皇的戾气,说戾气能助战,却也有了不得的缺陷,用得久了,是会腐蚀神智的。
树爷爷还说了,未来的妖皇大人之所以凶残至极,不排除是因为使用戾气没个节制影响的。
声声虎啸和猫叫扰人心神,忽然有妖惶恐地道:“快看,那只大白虎是不是妖力躁动了!”
“不妙,妖力躁动可是会引爆妖丹的,哪那虎妖修为深厚,届时玄灵湖都保不住,我等还是速速离去吧!”
“大王还在呢!要不跟大王说一声?”
“说你蠢你还真蠢啊,咱们出来就意思意思,让大王看到诚意就行了,谁说要玩命的?”
“还愣着干什么,跑啊!”
小妖迅速往后退散,扶疏大惊失色,妖力躁动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不及时压制,妖丹引爆了就成废物了!
她怂,还是硬着藤子挤着向前,藤枝一扭,闪身进入玄灵湖边。
看着挡住前路的湖泊,扶疏急中生智,想起在妖林玩得划船游戏,于是,果断把盆子朝水里一抛,坐上去就忙不迭地划“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