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6 (四百三十一)
可叹他虽施了千条妙法、经过百般扎挣,但却偏无一丝效验。且此间似实非实、似幻非幻,着实令他束手无策。
好在白子画历经千年,不知度过多少大风大浪,自知沉心方可问道之理,当下闭目凝神、抛却眼前诸事,清明灵台、卫护心神,默念起《净心诀》来: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静,望我独神。心神合一,气宜相随。相间若余,万变不惊。无痴无嗔,无欲无求。无舍无弃,无为无我。
□□至此处,白子画心中一凛——无为无我?
无为无我,明心见性,当下往生……
白子画脑中灵光一现,将眼下这境遇一一细思,登时醍醐灌顶——难道,这便是人生八苦之一的生苦?自己如今所处的正是那“胎狱”,现下这般苦楚,只怕正要奔“生门”而去之势!
既想通了此节,他已隐隐猜度出了始作俑者,心下自然大定——想来现下该不曾有人为难了花千骨,自己这悬着的一颗心,也可暂时放下了。
不想方思虑至此,虚空中忽然飘来一声轻笑,尚不及反应,白子画周遭身处之境立时便换了一副样子。
此番他只觉自己容貌衰退、身体退化、精力减短、五觉迟钝,诸事难捱之至。但有了方才之事,白子画自然知晓这即是人生八苦之一的老苦。
待这老苦历遍,又是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与五阴炽盛苦,历尽此八苦之后,便又受饕餮、贪婪、懒惰、□□、傲慢、嫉妒.、暴怒等七罪,继而又历遍色、声、香、味、触、法等六尘及财、色、名、食、睡等五欲方才使他如大梦初醒一般,复了原形,但甫一定神,却又即刻见到了数百年前的一位故人。
那是多年前他以殓梦花入梦时见到的那个她——她漂浮在一片净澈的海上,层层叠叠华丽的衣幔随波浮沉,肤色莹白如玉,面貌难描难画。她长发如林,长得看不见边际;她长睫如树,有五彩游鱼穿行其间;双目紧阖,一派怡然安眠景象。
她,便是这世上最后一个神族。
“千万年弹指一挥间,我终于等到了。”犹如天籁之音渺渺传来,那双天然妙目终于缓缓睁开,唇齿间吐出悠悠一声叹来。
她之面目、声音虽与花千骨一般不二,却自有一般俯视尘世、威严庄正的不可欺之态,便是他,也不可、不敢逼视。
虽数百年前便已见过她这般壮阔惊心的模样,白子画仍不免心下唏嘘,御风而起,飞临她面前,恭敬道:“多年未见,不想今日竟在这诸神安息之所得见尊神,不知……”
那神女低叹一声,打断道:“你如今所见,不过是我留于此处的一缕残魂罢了。”
当年在寻《遗神书》时所见的她不过是沉睡于花千骨神魂最深处的记忆,不想她竟尚余一缕魂魄于此,白子画虽略有些惊讶,但并不敢造次,只躬身施礼道:“不知何故竟惊动了尊神,敢问尊神有何见教?”
那神女也不答话,只缓缓起身来,呈吉祥坐之姿,玉手轻抬,止住了他,又翻手结印,果然须臾间便有一道精光自天边呼啸而来,眨眼功夫便幻化为人形之状,向她躬身作礼,低声向她回禀一事。
又过了片刻,那人终将所诉之事尽数告知了神女,便不再言语,只垂首肃立一旁,又过了半晌,那神女又复一声叹息,悠悠道:“太上忘情,却并非无情,也罢,也罢,你已尽力了,且去吧……”说罢,挥了挥手,那人便如袅袅轻烟一般,散入虚空之中,杳无踪迹了。
这两人虽谈讲了不过一盏茶工夫,肃立在旁的白子画却听得惊心动魄。
那凭空而现之人的语声曾在他最不愿提起、最不堪回首的梦境中出现,且早已深深刻印在他脑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