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玠跪在地上等候发落亦是心内有火气,没想到这不知死活的人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顿时气得脸色铁青,只要站起身来将那畜生乱拳打死。
就在这时虞折烟轻轻的拽了拽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冲动。
那吴同善慢慢的走到自己的宝座上,一副土匪大爷的模样,细长的眼睛只往虞折烟的山上瞥着。
府衙很快就拿了名册过来,只扫了一眼,便拿着朱砂笔往上面批字,“这丫头便留在我府里做姬妾罢。”
原来但凡被发配来的女人,自然是要为奴为婢的,那些稍微美貌些的,便给有权势的人做姬妾,姿色差的便沦为娼妓或者分配些劳苦的活计,以后便是有了孩子,也是要做奴才的。
而他们的夫君或者是父母,本就是自身难保,哪里敢计较这些。
眼快顾玠要刹不住性子了,虞折烟正心内忐忑,只瞧见从后厅里急匆匆的跑过来一个男人,附耳在那吴同善耳边说了些什么。
那吴同善满脸的错愕,随后目光落在虞折烟身上,似有不舍之意。
过了好一会才指着虞折烟道:“以后就让她纺布,每日一匹,按数送过来。”
众人不知晓为何,可虞折烟却清楚的知道让这位大人改变主意的是什么。就是封凰的那一封信,这位吴大人可不是糊涂人,自然不会因为贪恋她的貌美而去得罪封凰。
毕竟那封信上写的是多么的情深意重。
待发落好虞折烟,这才将目光放在顾玠身上去。却见他二十左右的年纪,有着少年人的轻狂傲气,只是这样一个翩翩的少年郎,竟是当年淮阴屠城的罪魁祸首。
他见顾玠脸色阴寒,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不由得有些毛骨悚然,连气焰也所剩无几。
他随即拿起毛笔在顾玠的名字下写了一行小字,然后道:“以后你便留在南山开荒。”
南山原是这岭南最难开垦的地方,那里底下埋着的顽石如同牛一般大小,便是挖出来,搬运的时候砸死人也是常有的事情。
但值得虞折烟高兴的事,是两个人倒是被分配到了一间相当不错的茅草屋,虽家徒四壁,但也是有了安身之所。
可虞折烟倒是喜欢这里,只因屋子后面便是山,那漫山遍野的花却是极美的。
顾玠站在门口,竟也不踏进来,只悠悠的叹道:“承国公府的马棚子都比这里强上百倍,没想到今日竟在这里苟且偷生。”
虞折烟满脸喜悦的将他拉了进来,笑道:“以后做几件像样的家具便是了,这里收拾收拾,住下咱们两个人也是绰绰有余的。”
她说完只往米缸里去翻,见里面还剩下半袋子米,不由得笑道:“冬琅,你去院子外面劈几根柴,咱们煮米粥喝。”
顾玠的胃里像塞了石头,哪里还喝得下去,也不愿意扫了她的兴致,便按照吩咐去了。
她见厨具之类的倒还算齐全,也不曾落灰,想必是上一位在这里住的人用过的。
用这些房子的人不过是被流放之人,这辈子都没后回去的可能,唯一离开的便是死了。
她很快就将米淘好了,放在锅里,却久久不见冬琅将木头给拿来,便去外面瞧,竟见他正满脸怒气的站在木桩旁,满是铁锈的斧子也被他扔到了一旁。
“你不是经常舞刀弄枪的,怎么这样的小事也做不好?”虞折烟忍不住的拿他取笑起来。
谁知顾玠原本阴沉的脸因为听了这句话越发的气恼,只冷笑道:“只怕你也在这里待不了多久,自会有人来接你走,何必做这些。”
虞折烟一下子愣住了,有些莫名的问道:“谁会接我走?”
冬琅用冰冷的眼神扫了她一眼,却并未只一词。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她的眼眶微红。此时的冬琅穿着麻布的衣衫,连背影都似乎带着卑微。
她捡起地上的斧头自顾自的劈了起来,她力气小,自然是劈不好这些的,不过片刻手指便被划破,血不断的流出来。
虞折烟疼的厉害,刚想找东西擦去手指上的血迹,却不料受伤的手一下子被人给攥住了。
她一抬起头,却见顾玠皱着眉头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虞折烟还在气恼他,只想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里给拽出来,谁知竟他拽起她的手指,慢慢的含在嘴里,轻轻的吸去上面的血迹。
待检查过她的伤口没有大碍,他目光复杂的道:“很快我就会带你离开这里的,你千万不要跟着旁人一起离开。”
虞折烟郑重的点了点头,却猜不透他为何要说这样的话。
岭南的日子对于虞折烟来说并不是那样的痛苦,反倒有些惬意。
吴同善不敢得罪封凰,待虞折烟也是多加照拂的,其他流放之人需要每日织布六匹,她只要一匹便成。
冬琅去做苦力了,她不过两个时辰便织好了,因为闲着无聊,便拎着篮子往后山上摘蘑菇去了。
岭南虽是蛮荒之地,可树上也野果子或是蘑菇之类的却是极多的,她摘好了之后便找了个干净的小溪,清洗干净了。
她正拎着篮子往回走,却瞧见草丛里有动静,她生怕是蛇,便随手捡了根树枝子随手拨了拨,谁知这一拨竟让她又惊又喜,原来竟是一窝小野兔子。
虞折烟将它们装在篮子里,拎着便回家了。
她找了个竹筐将它们安置好,然后做好饭菜后,便又来瞧它们了。
冬琅结束了一天的劳苦工作,只回到低矮的茅草屋子里,却见她正在院子里坐着,脑袋靠着墙,竟睡着了。
似水的月光照在她的身上,显得静谧而又美好。
仿佛这一刻,冬琅觉得自己所受的苦都是值得的,那日在承国公府,他若真的喝了那杯毒药,只怕此生再也瞧不见这样的画面了。
听到声音的虞折烟慢慢的醒了,一扭头在月光下瞧见顾玠,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道:“怎么回来的这样晚。”
顾玠刚要回答她的话,却瞧见靠墙的竹筐了似乎有东西在动,便走过去掀开盖在上面的蒲扇,竟是几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
“这是我今日发现的,是不是很漂亮。”虞折烟一副献媚的样子。
冬琅站起身来,欲要往厨房里走,随口道:“虽然小了些,可做一盘菜也是够的,正好能吃一顿。”
虞折烟一下子拽住他的裤腿,“这是我留着养着,你可不许动它们。”
他们被流放的这些时日没有一日是吃得饱的,荤腥的菜也没有几回,冬琅是锦衣玉食长大的人,如今瞧见肉了,如何能忍不住。
“养一只便成了,养这样多也是无用。”他的腿微微的一用力,便挣脱了她的手。
不过片刻他果然从屋子里出来,那钝的出奇的菜刀也被他拿了出来,磨刀霍霍的往竹篮子那里去了。
虞折烟见自己拦不住他,便伸出胳膊以雄鹰的姿态挡在了兔子的面前,“要杀它们便先杀了我。”
冬琅却是满脸的玩味,“杀了你又不能吃。”
虞折烟知道来硬的不行,只得来软的,月光下,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十分的可怜,“冬琅,你每日又不在家,如今还不容易得了几只小兔子在家里陪着我,难道你要杀了它们不成。”
冬琅知道她不过是在演戏,可还是不忍心见她这样的伤心,只得叹了口气,回屋将菜刀搁下了。
虞折烟这才满意的摆上碗筷,叫冬琅吃饭。
顾玠走到桌子前,却见桌上盛了两碗米饭,还有一盘蘑菇,不由得皱眉道,“这蘑菇你可是从山上采摘的,莫要有毒。”
虞折烟早已坐在桌前,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在自己的嘴里,翻着白眼道:“我又不是傻子,有毒没毒还瞧不出来。”
他皱了皱眉也只管吃了起来,她的厨艺果然很好,虽油盐酱醋都不齐全,却还是炒的十分的可口。
虞折烟吃了一会子,便说渴了,便回屋去喝水去了。
冬琅又吃完半碗,见她久久没有回来,便进屋去瞧她,却见她正倒在地上,而她手里原本拿着的蜡烛也灭了。
他忙要将她抱起来,却只感觉自己肚子内如刀绞,半点的力气也没有了。
冬琅的头也开始眩晕起来,他站立不稳,忙将她抱起来,赶往外面跑。
这里原本就荒凉,很难再瞧见一户人家,转了半座山,却见一户人家里有火光,便抱着虞折烟去敲门。
然而里面才有动静,顾玠便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晕了过去。
虞折烟醒来的时候,只感觉十分的恶心,但脾胃里早已空荡荡的,什么也吐不出来了,尤其嗓子里也是疼的厉害。
待她恢复些神智,便瞧见自己竟然躺在床榻上,而身边好像是有人,周遭的环境又是那样的陌生,顿时吓得脸色惨白。
待转过脸,看见冬琅那双隐晦不明的眼睛时,才松了口气。
她用微弱的声音道:“咱们这是在哪里?我又是怎么了?”
冬琅发出了一丝的冷笑,“你谋害亲夫不成,看来是要失望了。”
虞折烟满脸的错愕,满脸莫名的看着他,正要开口询问,却见房门打开,一个看起来十分和善的女人进了来。
“两位都醒了,我烧了热水,你们喝一些。”那女人果然在桌子上放了一碗热水。
“我们这是怎么了?”虞折烟还是满头的雾水,明明她好好的在家里吃着饭,怎么一醒来便是这样的情形。
“你们吃蘑菇中了毒,晕倒在我家的门口,我便叫我家爷们抠着你们的嗓子,让你们吐了出来。这会子只怕你们胃里难受,快喝些热水。”
虞折烟知道顾玠为什么阴阳怪调的了,不由得悻悻道:“我瞧着那蘑菇很漂亮,怎么会有毒。”
那妇人呵呵笑道:“小娘子不懂得这些,这山上越是漂亮的东西,越是吃不得的。”
正在此时,却见屋门再次被打开,一个看起来敦厚老实的男人进来,他个头不高,皮肤也有些黝黑,显然是庄稼人。
他见两个人都醒了,这才笑道:“以后有不懂的尽管来问我家巧娘,你们吃的那蘑菇是有剧毒的,若在晚上一会子,命都保不住了。”
顾玠已经从床榻上起来,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多谢两位救命之恩,改日定会报答。”
那男人忙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道:“你们这些饱读诗书的人说话就是文质彬彬的,不像我半天也闷不出一个屁来。”
见自己的丈夫说话这般的粗俗,巧娘忙用胳膊肘戳了戳他。
与这对夫妻交谈了半晌虞折烟才知晓,原来这巧娘的夫君叫大牛,两个人自小便是在这里长大的。
都是父母带着他们逃荒逃来的,这里虽贫苦,却也能勉强混口饭吃。如今已成家落户,自然更不愿意离开了。
大牛与顾玠不同,顾玠是流放之人,无论多么劳苦,都是没有银子可拿的,可大牛有时候去帮官府开垦荒地,都是给银子的。
虞折烟和冬琅直到后半夜,才被人家夫妻给送了回去。
她自知做了亏心事,也不好意思跟顾玠说话,只一副心虚的模样。
冬琅忍不住也被她闹的没有了脾气,用手摸着她的脸颊,叹道:“我早晚得死在你的手里。”
那巧娘原本就是个热心肠的人,不过第二日便来亲自探望虞折烟,待虞折烟纺好布,便带着她去山上采蘑菇去了。
两个人才上了山,便瞧见几个村妇拎着篮子走在他们的身后,都是年轻的,便是年纪最大的也只有三十岁的年纪。
她们瞧见了虞折烟忙的凑了过来,其中一个面目清瘦的女人捏着虞折烟的脸说道:“瞧瞧,这才是大家闺秀,这样貌,这身段,啧啧——”
虞折烟见自己被人这样的评头论足,自然心里不悦。
那巧娘忙将虞折烟挡在身后,然后道:“小环,你莫要吓坏了人家才是。”
然而一个更让虞折烟发火的声音再次传来,“听说来了个极为俊俏的男人,可是你的夫君。”
“看起来十分的勇猛,想必床榻上的工夫也是极好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