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绝无此意。”顾玠的声音不卑不亢,“微臣只是想带她离开这里。”
皇后胸中一口怒气涌上,她气急,“离开之后呢?难道还想用八抬大轿将她抬进承国公府里去不成?你莫要忘了,咱爹娘是如何死的。”
“姐姐,冬琅的生辰快到了,每年冬琅想要什么,姐姐都成全我,今年弟弟只想要这个女人。”他平静的眸子看着满脸怒意的皇后。
皇后气一下冲了过来,眼底泛红,挥手便是一巴掌掴了过来。
这脆生生的一巴掌,顾玠没有躲避,硬生生的接下了。顿时顾玠的脸上泛红,身子依旧跪下笔直,纹丝未动。
虞折烟跪在他的身边,清晰可见这对姐弟只见暗波流动,空气冷凝。所有的人都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唯一过来的是孙公公,他满脸的讨好,“皇后娘娘,您小心气坏了身子,您肚子里还有小皇子呢,这丫头能去伺候顾将军也是她的福气,他最近日日替皇上操劳国事,身边有个贴心的人伺候着,岂不省的娘娘担心。”
这孙公公果然是个聪明的人,几句话便说中的要害,如今顾玠与皇后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断不能为了一个虞折烟而翻脸。。
皇后扫了一眼顾玠身后的虞折烟,眼睛里几乎都要冒出火光来,“算了,你便将她带回去罢。”
虞折烟清楚的看见顾玠脸上露出的笑,整个人身上似有灼热的光芒。
“谢皇后娘娘成全。”顾玠唇角微牵,笑意渐浓。
“奴婢只想侍奉皇后娘娘。”虞折烟说完咬了咬唇,不敢去看顾玠的脸。
顾玠的身体猛地一僵,不可置信的转头看着她,“你说什么?”
她不能跟他走,她答应过那个男人要替他报仇的,她还没有做到,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一个人在这里受尽屈辱。
皇后也愣住了,一双凤眸细细的打量着她,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表情,“你要留在这里伺候本宫?”
“你胡说什么?”顾玠转过身来,双手死死的扳住他的肩膀,“你得了失心疯了不成?”
虞折烟似乎听见了自己心口砰砰跳动的声音,竟然有些恍惚。
他低头看着她,深沉的目光里似乎有白浪滔天。
“奴婢没有疯,奴婢只是想留在这里侍奉皇后娘娘。是皇后娘娘下懿旨免了奴婢的罪责,奴婢尚未报答娘娘的恩情。”
皇后由孙公公搀扶着慢慢的走到了凤座上,“难得这丫头懂得报恩,这些日子侍奉的也好,以后本宫定会好好的待她。”
顾玠轻轻的闭上了眼睛,“臣弟有些话想要对虞折烟说,臣弟就先告退了。”
他也不管皇后答不答应,拉着虞折烟的胳膊就来到了殿后的花园。
“你是为了他是不是?”他声音冷冽,带着十足的怒气。
虞折烟摇了摇头,“我是为了冬琅你啊。”
顾玠听了这话不由得一愣,“什么?”
她露出明媚的笑容,漆黑的眼珠里澄净的如泉水,没有掺杂一丝的算计,“要是您真的将奴婢要了去,皇后娘娘定会恼了您的,再说皇后乃是一国之母,想要我的命在哪里要不得,难道去了承国公府就能躲过去了不成?”
顾玠思索了许久,才喃喃道:“以后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只管告诉我。”
他说完忙将她的两只手拽了过来,看上面触目惊心的伤口眉头紧皱,索性伤到的只是皮肉,只涂抹了些药粉。
虞折烟见他的气消了,不由得强挤出一丝的笑意来,“您不是说给我拿了些好东西吗,快让我瞧瞧。”
她眼巴巴的瞪着他,好像是一只馋嘴的猫儿,这让他有心忍俊不禁,伸手便捏了捏她的鼻子。
他从衣袖里掏出两个油纸包,慢慢的放在她的手里。
虞折烟以为是什么最贵的珠宝珍玩,没想到是吃食,不由得愣住,待打开第一个油纸,却见里面是几颗新鲜的荔枝。
听说江南最近暴雨,河道淹了许多,入京的荔枝少之又少,便是皇后都很难吃到的。
“你从哪里的来的?”虞折烟脸上满是惊喜,这东西可比钗环珠宝珍贵多了。
顾玠淡笑不语,却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慢慢的打开另一个纸包。
却是两只极肥的醉蟹,看那形态竟是从江南过来的螃蟹。
他见她如此震惊的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然后见她的手受伤了,亲手拨了一颗荔枝递到了她的嘴边。
虞折烟顿时脸颊通红,鼻息间全是他袖口处散发出来的香气,她慢慢的咬到了嘴里。
很快她就吃完了,顾玠却早就剥好了另一颗。
虞折烟刚想伸嘴去吃,没想到竟然被他一下子含在嘴里。却见他只咬了一半,另一半雪白的荔枝肉还留在外面。
就在她以为他会吃下去的时候,他却猛地低头吻住了她的朱唇,他带着野蛮的气息夹杂着荔枝的香气,向着她慢慢的袭来。
很快那荔枝落入了她的嘴里,他也慢慢的放开了她。
她的脸颊比地上的果壳还要红,她吞咽了果肉,然后不肯再吃。
就在这时,却见孙公公正慢慢的走来,他穿着蓝色的布制衣裳,弓着身子,一边走一边还东瞧西瞄的,看起来极为不安分。
待找到两个的身影后,他加快了步伐跑了过来,用尖细的嗓子道:“哎呦,顾将军您在这里呢,皇后娘娘说找您有要事商量呢。”
虞折烟还想着他昨日扇自己时候的嚣张的样子,又瞧着她如此摇尾巴讨好的样子,不由得心下厌恶。
顾玠自然也记得她昨日在湖边打了虞折烟两巴掌,见他弓着身子,伸腿一脚便踩在了他的胸口上。
那孙公公可是皇后身边的红人,哪里受过这样的打,一下子跌倒在地,捂着心口疼的哎呀大叫。
虞折烟心里看着痛快,只躲在顾玠的身边看着热闹。
“奴才做错了什么,顾将军您告诉奴才,奴才好生反省着。”孙公公将掉在地上的帽子捡起来,戴在头上,又跪在了顾玠的身前。
“告诉你?”顾玠哪里是个宽宏大量能饶人的主,“孙喜,昨日你居然敢打折烟,本将军就将你的爪子剁下来了,拿去喂狗。”
顾玠原本对姐姐这个心腹还算尊重,也不曾为难过他这个阉人,如此冲冠一怒,也是为了虞折烟。
“您这可冤枉奴才了。”孙喜在宫中浸染了多年,他那张嘴,都能说到天上去。
“顾大人您这样聪明,想必知道皇后娘娘恼起来都能要了虞姑娘的命,奴婢虽打了她两巴掌,足以让皇后娘娘消了气。”他揉着自己被踢疼了的胸口,“再说奴才用了几分的力气您也瞧见了的。”
虞折烟此时并不想与那孙公公交恶,至少面上还要过得去才行。
他扯了扯顾玠的衣袖,她手上的伤口一下子碰到了他袖口上缀着的东珠,随即又是一阵疼痛。
“他却是没有用力。”虞折烟笑了笑,“您瞧奴婢脸上的伤早就好了,半丝的痕迹都没有。”
顾玠听到这话脸色才缓和了些,查看了虞折烟的脸一番,果然是没有什么伤痕的,才冷哼一声让孙喜起身。
孙喜虽刚挨了窝心脚,却也没有恼怒,只是如同笑面虎一样对虞折烟说道,“多谢姑娘帮奴才说话,以后在宫里我就把你当亲娘一样供奉着。”
一听这话顾玠反倒不愿意了,“谁是你亲娘,你这肮脏的东西也配说这样的话。”
被人如此的侮辱,那孙喜道没有一丝的怒,脸上依旧带着笑。
“是是是,奴才说错了话。”他啪啪的伸手往自己的脸上便扇了两下,“把虞姑娘当菩萨一样供奉着。”
顾玠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你回去罢,一会本将军便过去。”
孙喜一听他说出这样的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我的爷,您怎么能说这话呢,皇后娘娘召见,哪里有让她等的道理。”
顾玠冷哼一声全然不顾那孙喜的脸色,只给虞折烟接着剥完所有的荔枝,连那两只醉蟹也给慢慢的剥好了。
孙喜急的是满头大汗,却也不敢再催促。
虞折烟倒是满脸无所畏惧的样子,只是慢慢的吃了起来,如此看来,她倒是小姐主子,顾将军反倒成了奴才。
直到最后一只螃蟹弄好了,顾玠才将她袖口的手绢拿出来擦了擦手,“你慢慢吃,明日我再来瞧你。”
虞折烟点了点头,却看见顾玠和孙公公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在草木间。
待她吃完,正想顺着花园回去,却见皇后身边最得宠的宫女灵宁火急火燎的往后院跑去,似乎被什么东西追着一般,跑的很快。
虞折烟不紧不慢的追着,直到追到了一个叫云芝亭的地方,才慢慢的停下了脚步,一下子又躲进了一处假山后,站在别处根本发现不了她。
虞折烟正好奇他要做什么,却见一个身影慢慢的上了云芝亭,手里依旧是那把古琴。
花草丛生间,他手里的琴渐渐的发出清脆的响声,风吹起他鬓角的发被风吹起,吹得他恍若神诋,好似随着乘风而去。
虞折烟看着那通往假山的花草已经被踩踏成平了,想必这宫女日日来这里偷看了,那琴容想必也每日都在这里弹琴了。
她这样想着不由得心里有了几番计谋,她想着扳倒那孙公公的时候到了。
自从她说自愿留在宫中,那皇后似乎也不再故意刁难她了,虞折烟的日子反倒好过了些,那孙公公对她也是奉承讨好,旁人见了对她也殷切起来了。
这夜虞折烟并没有在皇后娘娘身边守夜,只是回到了屋子里绣着花,她手上的伤口还没有痊愈,每一针每一线都缝的特别的吃力。。
她缝了一会子的工夫,便去看那灵宁,她与虞折烟并不怎么熟稔,只是她在皇后宫里算是要毛最好的宫女,也深得皇后娘娘的喜欢。
她一开门见虞折烟来了,不由得愣住了,两个人素日并没有什么往来,虞折烟的性子孤傲,又素来不怎么理会她们这些宫女。
尤其虞折烟现在正得风头,为何会来找自己。
虞折烟站在门口,笑道,“姐姐还没睡下,我升盘叨扰了,我想给皇后娘娘绣一把扇子,可这凤凰的眼睛却如何也绣不好,你帮帮我可好?”
见她说的这样的殷切,这灵宁也不好推辞,只将她请进自己的屋子里来,披上了见外袍,随即将灯给挑亮了一些。
她拿着虞折烟绣了一半的绸缎,“姑娘绣的很好,我倒是怕我绣不好,白白坏了姑娘的手艺。。”
虞折烟笑的亲切“我在皇后面前瞧过姐姐绣的,可比我强上百倍了。”
灵宁听她如此说,便更不好拒绝,只捏了针,慢慢的往凤凰的眼睛处刺了起来。
“我最近经常瞧见孙公公和那些太监们欺辱那琴师,他可真是可怜。”虞折烟慢慢的说道,眼角却不经意的瞥向了手里拿着针的女子。
只见她双手微微一颤,锋利的针尖差点刺进了她的指肚上。
“孙公公想来得到皇后娘娘的宠爱,打一个琴师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几针,那凤凰的眼睛便被绣好了。
果然是画龙点睛,虞折烟不由得叹了口气,果然是人外有人,她自诩自己绣工好,没想到在人家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灵宁姐姐侍奉皇后娘娘多久了?”虞折烟轻声的问,好像真的在说一些打牙祭的话。
“新皇登基,我便被派去侍奉皇后娘娘的。”灵宁淡淡的道:“不过几月的工夫。”
“几个月的工夫您就能得到皇后娘娘的喜爱,想必也是个心思通透的人。”虞折烟话锋一转,声音猛地凄厉起来,“倘若皇后娘娘知道你每日不好好侍奉,去偷窥琴师,想必她不会饶了你吧。”
“你胡说什么?”灵宁脸色大变。
“我瞧见了,你就躲在灵芝亭后面。”
“你要做什么?你不要去告诉皇后娘娘。”灵宁顿时吓得脸色苍白,她每日给皇后守夜,究竟发生过什么她早已一清二楚了,皇后知道自己觊觎了琴容,自己的性命定然保不住了。
虞折烟在她的耳边轻声嘀咕了一阵,只是起身告辞,只留下这个脸色惨白的女人。
第二日虞折烟晌午被分配去采些莲花,回来的时候孙公公正坐在殿门口跟几个太监说着闲话。
他见虞折烟来了,忙甩了甩手里的拂尘,笑道,“姑娘来了,您今日采的花可真美,皇后娘娘见了心中定然欢喜。”
虞折烟看了看篮子里的花,脸上忽露出为难的表情,“顺公公,我有事要跟您说。”
那孙公公见她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忙拉着她来了殿旁的柱子处,“什么事?”
虞折烟的眼睛往四周瞄了瞄,虽脸上露出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可眼底去有一丝的厉色划过。
“我刚才经过灵芝阁的时候听见哪里传来了那种龌龊的声音,那里枝繁叶茂的我也瞧不见是谁。”虞折烟一副受惊了的模样,“宫里出了这样的事情,若有什么风言风语——”
听到这话的孙公公立即变了脸色,只忙不迭的走了。
他也知道这个时辰那琴容在灵芝亭练琴,想来定是他做了不知廉耻的事情,孙喜只恨不得多叫几个人去抓奸,好让琴容彻底在皇后娘娘面前失宠。
他忙将自己的心腹都给叫了来,然后不敢太惹人注目,只悄悄的领着太监匆匆的跑去灵芝亭。
他刚到了那里,便瞧见灵芝亭里内传来阵阵的琴声,没有虞折烟所说的那种龌龊的声音,不由得心下大怒,只以为自己错过了。
他忙领着太监们上了亭子,却见琴容满脸风轻云淡,不将他们放在眼里的表情就更加的怒气冲冲。
“刚才跟你在一起的女人是谁?”他恶狠狠的说,只恨不得将眼前这个男人抽骨剥皮。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孙喜见他如此说,不由得心下大怒,一脚就要往他的琴上踢,谁知琴容却一把将琴抱起来,紧紧的搂在怀里,生怕它受到伤害。
孙喜摆了摆手,一群人的脚和拳头往琴容的身上招呼过来,一下一下的,虽不能致命,却是极疼的。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传来,“放肆,谁让你们打人的?”
这群太监一听见这熟悉的声音,都吓得魂飞魄散,扑通扑通的都跪在地上,“给皇后娘娘请安。”
果然见皇后娘娘身着凤服,头戴簪缨,额间坠着衔着珠子的飞凤,看起来高贵非凡。
而她身边一左一右两个婢女小心翼翼的搀扶着,慢慢的顺着台阶上来。
而虞折烟站在她的身后,手里端着糕点。
“这是发生了何事?”皇后扫了一眼随着众人跪下的琴容,只见他身上的衣衫脏乱不堪,头上的发簪也松散了,可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琴容慢慢的道:“是草民在和几位公公打闹而已,不想竟吵到了娘娘的清净。”
跪着的那些太监见他这样的说,脸上终于松了口气。
孙喜忙走上来,笑着说,“不过是摔跤玩,活动活动筋骨罢了。”
虞折烟端着糕点的手猛地一颤,里面的东西险些跌出去。
“为何你们都好端端的,只有琴容先生这样狼狈,莫不是你们欺负了他。”虞折烟人了许久,还是将话说了出来。
“是草民无能,摔不过几位公公。”琴容的脸美的如同倾世的璞玉,“没有人欺负草民。”
虞折烟没想到自己这样费尽心思的算计,竟换来这样的结果,她费尽心思的让灵宁将皇后娘娘引到这里,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
然而虞折烟制止已经来不及了,灵宁慢慢弄的跪在了皇后娘娘的面前,“皇后娘娘,奴婢多次看见孙公公在宫中欺辱琴容先生,动不动就打骂,您要替他做主啊。”
皇后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女子,眼底满是森然的冷意,“是吗?”
她的目光幽幽的看向了琴容,好似在等待他的回答。
“或许是姑娘看错了,孙公公待草民很好的。”他的声音清淡,让人毋庸置疑。
皇后娘娘慢慢的收回目光,“灵宁,虞折烟,你们两个就跪在这里一个时辰,好生的反省,自己究竟错在哪里。”
她说完便带着人人走了。
孙喜看着跪在地上的虞折烟,露出了冷笑,“果然是个不识抬举的贱人,给你脸面不好好兜着,居然敢算计到我头上来了。”
虞折烟冷笑,目光却死死的盯着他,“我算计你了又如何,你若敢为难我,我保证让冬琅要了你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