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郎这件案子原是分到白寺正手下的,所以吴罚手上卷宗口供并不齐全。
本打算今日与白寺正探讨一番,却正赶上胡少卿来院中视察,见白寺正案头上卷宗堆砌,便讥道:“观摩了这几日,难道还不够吗?”
其实白寺正那些卷宗,有些是已经审完的了,寻出来给吴罚做个参考罢了。
吴罚也没解释,随胡少卿安排,便分了两件案子到手,周二郎这案子便是其中一件。
按着白寺正的性子,倒也不至于幸灾乐祸。
只是他膝下长子已经十余岁,多年来只一个孩子,本也不作他想了,可去岁却又喜得了一位千金,如今正是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的时候,最是可爱。
白寺正又没有什么野心,守住这寺正之位就已很好了,只想能日日卸了差事就回家去,共享天伦之乐,这异地办差的活,有人代劳自然是好。
“这案子是在偏京发生的,倒也不远,你准备一下,可带上个评事、主簿一道去。”
吴罚一口应下未见不悦之色,白寺正也松了口气,十分热心的替他择了性子温敦的一位郭评事。
郭评事与吴永安分在两处,平日里往来不多,关系只限于点头之交。
这位郭评事眼睛大而无神,像是昨夜没睡足似的,听吴罚说明日出发时,也只是多看了吴罚一眼,一拱手道:“是,属下这就备着。”
白寺正怕吴罚嫌郭评事木讷,也是他多虑了,吴罚反倒觉得郭评事这性子叫人清静。
郭评事从寺正们的房中.出来后,便往自己的房舍走去。忽觉边上的门扉一动,像是有人在门口,又似风动。
郭评事不是那种心细如尘之人,未曾发觉有人暗中窥视,径直走入房中为自己整理要带走的东西。
吴罚恰立在门边,倒是多睇了一眼,也未声张。回府后,也让郑令意帮着自己打理行装。
“可能带我去吗?”郑令意这玩笑话中带着几分真意。
吴罚也不敷衍她,很认真的道:“且待来日吧。眼下我刚入大理寺,短短几日的差事也带着妻眷随行,恐叫人诟病。”
郑令意其实也是这样想的,心思与吴罚别无二致。
她点了点头,弯眸笑道:“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
见郑令意笑颜甜蜜,她怀中憨头憨脑的娇娇吐着粉.嫩小舌,吴罚不知怎么的,忽然就不想走了。
“每回我离开家,乔氏总要生事。”吴罚这不愿离家的心思一起,许多担忧念头便纷至沓来。
“公爹的那份休书只差落名了,乔氏便是再蠢,总也忌惮这个吧。再说,我这几日可忙得很,才没空搭理她呢。再说了,五妹妹定然是要时常来‘探望’我的。”
郑令意这话不光是为了宽慰吴罚,吴老将军那日虽被高曼亦阻止,但休书并未毁去,以此警告乔氏,不要在生事端。
而且郑令意这几日的确是忙,与郑嫦嫦、孙女史通信见面乃是常事,且明日要见陈娆与沈沁,后日又要去温家见温湘芷,大后日则受了吴老将军嘱托,要去高家探望高曼亦。
六日后乃是米家滕氏生辰,早早就给郑令意夫妇送了请帖,郑令意自然要去,而且还得备上一份心意足足的厚礼。
至于这吴雁嘛,说起来也是个受人摆布愚弄的冤家,眼下暂且不提了。
“你若能赶回来自是最好不过,米家家风清正,咱们也该多多往来才是。”
郑令意掰着指头算着行程,的确是忙碌的不得了,吴罚忽觉身份倒置,好像自己才是那个被锁在深深庭院中,待夫君偶尔垂怜的幽怨少.妇。
“好,若案子了结的快,我定然快马加鞭。”吴罚弯下腰,视线与郑令意齐平,又缓缓逼近,抵唇低语道:“赶回来看你。”
郑令意眼睛亮亮的,泛着浓浓的笑意,又轻轻闭上了,只余睫毛轻颤。
娇娇不解抬头望着两人,它小小的脑袋瓜里很难理解,为什么自己去舔,总会被人推开脑袋,明明这两个大个子是很喜欢舔来舔去的呀!真是不公平呢!
…………
如今夏日淡去,秋意袭来,听闻西郊有一池温泉里的荷花至今还盛开,郑令意便蹭着平王府的马车,与陈娆沈沁二人一道去赏。
池中花虽美,池边却是人头攒动,陈娆只掀开车帘瞧了一眼,便不愿下车了。
郑令意与沈沁也只是赏了一眼,便回了。
“怎的不多看会?我又不闷。”陈娆见她们二人早早就回来了,也是奇怪。
郑令意接过陈娆递过来的芝麻糕,笑着睇了沈沁一眼,没有说话。
陈娆便看向沈沁,沈沁无奈道:“一帮打听我哥婚事的碎嘴女眷,吵嚷的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她见郑令意抿嘴偷笑,便笑话道:“你还笑我,方才也不知是谁,被那大钱氏揪着打听门庭,只以为你还未嫁呢!”
郑令意被拖下水了,只也好笑笑道:“我素日少出来走动,许多人都不识我。”
陈娆温柔道:“日后便不会了,你与吴公子总能逢凶化吉,日后定然是一路畅顺。”
郑令意展颜一笑,道:“两位姐姐也是,定然是婚姻美满,儿孙满怀。”
沈沁不好意思的看向马车外,吩咐春水道:“咱们回去吧,人挤人也没什么好看的。”
陈娆也是一笑,笑容里却有几分勉强,她不欲郑令意详问,赶忙换了个话题,道:“吴公子在大理寺可还惯?我听家父说,严寺卿可是个苛刻的呢。”
“夫君以文章得他赏识,但进了大理寺,便不是能写几篇好文章就成的。至于到底如何,且看夫君他自己吧。”
郑令意也接了她的话,可总有些担忧陈娆。
她知道陈娆订了一门远亲,对方是硕京知府的嫡长子,听说是相貌俊朗,文韬武略皆备的一个好儿郎。
而且,这知府虽大多是从四品,可硕京知府因为兼管偏京等京城周边地界,地位特殊,所以乃是正三品。
不论是男子本身还是家世,都是一门不折不扣的好亲,陈娆的些许忧虑,大抵也是因为要嫁去硕京的缘故吧。
都说好女不远嫁,尤其是京城的名门闺秀,更鲜少有外嫁的,硕京虽不算远,可怎么说也出了京城。
陈家对陈娆甚为疼爱,自然不会匆匆将她嫁了,只是嘉安太后的眼睛总是盯着陈娆身上,弄得陈家人心慌,与其叫陈娆做一个联络势力的棋子,不如嫁的远些,好成全她一生。
第二日去温家拜访温湘芷,郑令意特在帖子里问起了郑楚楚。
温湘芷知道她的心思,便早早将郑楚楚请来饮茶。
真真是许久不见她们两人了,温湘芷虽与郑令意有联系,可大多都是书信往来,而郑楚楚更是难见了。
郑令意见到她们时还有些发蒙,温湘芷瘦得像根芦苇,而郑楚楚的身子却如吹气一般鼓胀起来。
“姐姐,你这……
郑令意握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着,不知说什么好。
“胖些不好吗?不觉得福相些吗?”
郑楚楚笑起来的时候,面上的肉都挤到一处,她如今是真不在意外貌了,反过来安慰郑令意。
郑楚楚的夫君前年已经病逝了,温家从旁支过继了一个男孩到郑楚楚膝下,郑楚楚唯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年岁小些,这样才贴心。
这孩子今年已经五岁了,生的虎头虎脑,倒是与郑楚楚有了几分相似。
郑令意也是第一次见这个孩子,听郑楚楚说孩子叫珍哥儿,便叫绿珠送上了见面礼儿。
郑楚楚知道有些话当着她的面不好说,略坐了坐便走了。
郑令意见郑楚楚总算过得舒心了几分,心里也宽慰了些,正笑着看向温湘芷,道:“你们二人还真是……
她喃喃着省略了后边的话,心疼的看着温湘芷,道:“许久不见,怎么瘦成这般,也未听你说自己病了呀。”
“没病,只是觉得瘦些好看。”温湘芷微微一笑,面皮都打褶了。
郑令意觉得有些不对劲,一打进屋起就觉得有些不自在,她环视一圈,道:“杜鹃呢?怎么不见她伺候着。”
温湘芷闻言看向她,不说话,只是微笑,笑着笑着,却落下泪来。
郑令意着实困惑不解,忙道:“这,这是怎么了?”
温湘芷用手指蹭去眼泪,语气平静的道:“杜鹃嫁人了,你一问起,我有些想她。”
侍奉茶水的婢子正搁下一份蜜浸酸果儿,手没端稳,险些溅出些汁水来。
郑令意瞧了她一眼,认出她是彩雀,当年是与杜鹃一道伺候温湘芷的贴.身婢子,如今却被贬成了二等婢子,不得贴.身伺候。
温湘芷如今是身边伺候着的都是有些岁数的婢子,看着一副严苛相,一左一右的立在温湘芷身后,仿佛押解犯人一般,郑令意看着很不顺眼,想来是温家主母放在温湘芷身边监视的耳目。
郑令意想起温湘芷书信里许久不曾提到的那一位‘蓝哥哥’,如今算来已有两月,心里渐渐有了几分揣测。
郑令意装作未觉的样子,笑道:“明日咱们去仙人耳听戏可好?”
温湘芷还未说话,那婢子便道:“姐儿,还得问过夫人才是。”
婢子很是倨傲,显然已经惯了这样行事说话。
温湘芷转身瞥了她一眼,忽得伸手打翻了那道蜜浸酸果儿,叫人猝不及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