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的表字便是祝年,她非要叫什么慕年,取个名字也要恶心人!”
郑令意还是头一回见高曼亦这激动到有些失态的样子。她越说越气,显然是被那个慕年怄心到了极点。
“你方才说这个通房与二哥是什么打小的情分?既然是打小的情分,何不早早的收用了,挨到今日做什么?”郑令意想不明白,很是奇怪的问。
高曼亦不知为何瞬间红了眼睛,她眨了眨眼佯装无事,转首瞥了一眼房门,见门紧闭着,便用帕子掩口轻声道:“阿嬷告诉我说,这个通房来时已不是处子之身,想来是年少时就与永安好在一块了,与我成亲时为了好看些才遣了出去。”
郑令意知道高曼亦是个痴心肠,捧出了一颗真心对待吴永均,这几日心里定然如油煎一般难受。
“二嫂嫂。”郑令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才好,只得握住了高曼亦的手。
高曼亦勉强一笑,又蹙了蹙眉道:“我也不是不能容人,只看她妖妖媚媚的样子便不舒服,便是做妾,做通房,也断没有这样秦楼楚馆做派的呀。”
“婆母可有给大哥院里送什么妾室通房的?”郑令意道。
“大哥院里那还用得着婆母送,但凡院里稍微平头整脸些的婢子,差不多都被他祸害过了,说起来也是造孽,我听说他那院里有个婢子原是许了人家的,硬是让他给糟践了。”
日子过得好与不好,大概是能比较出来的。
高曼亦说了吴永均的糟心事儿后,觉得自己还不算太惨,心情也稍微好转了一些。
“嫂嫂院里自然是嫂嫂当家作主,若有个什么品行不端的撞在你眼前,只管名正言顺的处置了便是,可别委屈了自己。”
郑令意虽是妾室所生,一辈子吃尽了嫡母苦头,但也清楚这个慕年可谓是来者不善,自然不会偏袒她说话。
高曼亦有些触动的看着郑令意,道:“弟妹你能说出这话来,我知道不容易。”
郑令意无奈一笑,摇了摇头,道:“这世间千人千面,有为人嫡母恶行恶性,自然也有为人妾室的不正其身,哪能一概而论呢?”
高曼亦很是赞同的点点头,两人又说了会子闲话,见吴罚从外头回来了,高曼亦也就顺势离开了。
听说明日要同吴家人一道吃饭,吴罚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郑令意已经练就一双火眼金睛,能从他看似毫无表情的脸上,寻见那一丝丝的不乐意来。
不乐意归不乐意,吴老将军既然坐镇,郑令意和吴罚也是该去的。
吴罚闭心多年,早就修得一张冷面,只在郑令意示意他的时候,跟着举杯饮酒,其余时候只顾着夹菜吃饭,半个字也懒得说。
郑令意今日穿的是一身白缎红梅绣的袄子,用雪白的兔绒镶了一圈边,远远看去虽然是素净,但近看也有几分喜气。
乔氏瞧了她好几眼,大概是想借此数落郑令意几句,但却找不到十足的借口。即便是年节里,也未必是人人都穿红的。
吴永安就穿了满身碧青色,绿汪汪的像是刚从满是浮腻苔藓堆里捞出来的一样,虽衬得他唇红齿白,在郑令意眼中却不如吴罚一身玄衣来得俊朗。
席面上菜色丰富雅致,倒是叫郑令意觉得有些奇怪。
让乔氏使银子把山珍海味往桌子上摆自然不是什么难事,可这梅花香汤饵,金橘灯笼果这种精细的菜点,实在不像是乔氏能弄出来的东西。
郑令意正如此想着,便见吴老将军望着高曼亦夸赞道:“果然是蕙质兰心,连菜也如此风雅,瞧着赏心悦目,别具滋味。”
高曼亦优雅的起身福了一福,浅笑道:“多谢公爹夸奖,您托我办这席面,不敢不尽心,只是儿媳初次操办,总觉经验不足,恐有错失,还望各位海涵。”
“不必谦虚,每样菜都很好吃。”吴老将军大手一挥,道。
他老人家都这么说了,众人连忙附和,这菜的确是好滋味,大家也不算违心。
郑令意偷偷觑了高曼亦一眼,两人目光相触,随即移开各自举杯浅酌。
“样子虽好看,可也太流于形式了,尽是些吃不饱的样子货。”
听着吴老将军夸了又夸,乔氏很不不悦,酝酿许久,还是忍不住开口刺了一句。
高曼亦红了脸,连忙起身道:“婆母赎罪,后头还有羹汤米粥,我想着大伙总是要吃些酒的,所以便先让他们多上些佐……
“没事。”乔氏佯装慈爱的笑笑,道:“我又没说你什么,你毕竟年少缺乏经验,那知这掌家诸事的繁琐,虽是要上佐酒菜色,可咱们也还有不大会喝酒的,没些吃食垫肚子,可不就要伤胃了吗?”
郑令意扫了一眼那碗梅花香汤饵,听着乔氏胡言乱语,谁不知道她就想要当面叫高曼亦难堪。
吴老将军面色不变,像是早就料到了乔氏会折腾这一遭。
他淡定的搁下酒杯,道:“既然掌家诸事繁杂,那你便把几个小的院里的中公调度之权交给老二媳妇,也让她多历练历练吧。”
乔氏‘叭’的一声惊掉了汤匙,翠珑忙弯腰去拾,她心里暗道糟糕,嘴上赶忙道:“这,这就不必了吧。我如今还是壮年,又有得力管事在身边,为何要劳动曼亦呢。”
自吴老将军把主持中馈一事交给乔氏后,只是年末时候偶尔一翻账本,从来也未细查。
郑令意先前去伶阁的次数不少,回回都能看出乔氏摆在台面上的奢靡与浪费。
吴老将军虽然从不去伶阁,但多少也知道一二。
从前想着她自己也有亲生的两子,总不至于败光家业。
但自从上次得知乔氏帮着吴柔香在国公府里掌权后,吴老将军忽觉得乔氏这宽以待己的做派着实可笑,又想着自己为什么不能依样画葫芦呢?
“这怎能算是劳动?你方才言及曼亦经验不足,你若不肯放权,她何来的经验?”
吴老将军说着,看向了高曼亦,乔氏也睁大眼睛瞪着她。
吴永安假意抬起手来挠头,挡住面庞对她低声道:“你在家中娇生惯养的,哪里会理繁琐家事,也别弄得娘亲不快,还是……
“公爹说的是,诚如婆母所言,儿媳缺乏历练,眼下有了这个机会,自当尽力为之。”
高曼亦像是没听见吴永安所言一般,对吴老将军和乔氏各福了一福,接下了这份差事。
吴永安很是措手不及,他疑惑的望着高曼亦,后来又不知想通了什么,露出了一丝气急败坏的神色,但又很快收敛起来。
“即便如此,这圆圆还没接过手,怎么也轮不到小的呀。”乔氏说着,横了万圆圆一眼。
万圆圆是个只会欺软怕硬的性子,哪里敢在吴老将军眼前放肆,被乔氏强逼着出来表态,紧张的磕磕绊绊,半天也没说出一句整话来,这样的性子,如何掌权当家?
吴老将军看她可怜,到底舍了几分面子让她遮拦一二,“圆圆你一贯是偏疼的,带在身边教导着就是,还是让老二媳妇历练着吧。”
“这,这是做什么?将军当着孩子们的面,便要夺我理事之权了吗?”
乔氏见万圆圆如此不顶用,不由得急了,她又不比鲁氏会说话,逼急了便有些口不择言。
“诶,这话怎么讲的如此难听?”吴老将军心情甚好的夹了块卤肉吃了,笑道:“人家国公夫人都那般大方将掌家之权让给柔香,我不过是让你分些小事给儿媳做,权当做历练罢了,怎了到你嘴里,竟是夺权之意?”
郑令意从未想过吴老将军会有这样狭促的一面,想来也是实在看不惯这乔氏的作风了,被她活活给逼出来的。
她此时忍笑忍得着实辛苦,眼下又不敢吃东西,只能像大家一样,皆低着头装鹌鹑。
吴罚偷偷在桌子底下捉住了郑令意的手,两人藏在桌下手指勾勾,桌上吵得唾沫横飞,实在是全然不同的两副光景。
乔氏还欲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胳膊被翠珑扯了一扯,她这才忍下了,横了高曼亦一眼,咬牙道:“将军既这样说,倒是心疼我了。曼亦你便好好接着,可千万别辜负了。”
“老三、老四、老五,日后便是你们的二嫂嫂料理中公调度事宜了,有个什么短缺的,只管向她要就是了。”
郑令意听到这句话,赶忙齐声应诺。
吴老将军轻轻松松把几个庶出孩子的院子都归到了高曼亦手底下,显然对她的品性很是肯定。
乔氏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吴老将军又道:“你自己的灵犀院也自己管着吧,梅丫头你是一贯带在身边养着的,掌家看账这些事儿耳濡目染,日后都得会。”
高曼亦赶忙应下,郑令意瞧见她似乎是又红了眼眶。
若是早早把灵犀院捏在自己手里,乔氏利用中公调度的权利塞慕年过来时也就没那般理直气壮了。
可万事有因才有果,若是乔氏没塞人,高曼亦今日未必会有勇气这样与她顶着作对。
这一席虽是横生枝节,风波不断,可郑令意吃得很是欢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