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令意回府前,滕氏还给她准备了一道菜,让她带回去给吴老将军,说是他最喜欢的。
郑令意略等了等,见着婢子捧着一个厚厚的大包袱来了,包袱里裹着一个大砂锅,砂锅上还捆着粗粗的麻绳,有浓郁的肉香从缝隙里渗出来,叫人闻之食指大动。
“想着今日请你来,所以昨个就煨了一夜,大油焖羊肉,你家老爷子一个人就能吃这一整锅!”
滕氏笑道,亲自动手将包袱又包了回去,交给了绿珠。
郑令意努力扬起嘴角,却有些笑不出来,幸好她也要告辞了,嘴里说着改日再会的话,并未叫滕氏瞧出担忧之色来。
要知道,吴老将军现在是吃不下这种大油大荤的菜色了。
南院伺候的妈妈悄悄对郑令意说,吴老将军胃口败了很多,现在每天吃些不见荤腥的清粥小菜,再就是郑令意的药膳,点心很少吃,夜宵更是没叫过。
郑令意心里明白,也请大夫来瞧过,大夫是个人精,在吴老将军跟前说他老当益壮,将他夸得好似廉颇,转过身来对郑令意道:“年岁到了,温补着吧。”
郑令意将自己的药膳方子给大夫看过,剔除了几味不合适的药材,又向大夫讨了几张方子,好给吴老将军换换口味。
今日的这锅羊肉毕竟是滕氏的心意,郑令意还是给吴老将军送去了。
吴老将军连声说好,当着郑令意的面深深嗅闻了一口,几不可见的皱了皱,又很快笑道:“去取个小钵子来,你分一些去,同老三一起吃。”
郑令意看见了也装作没看见,只是应下,眉开眼笑的抱着盛着羊肉的小钵子走了。
一转身,心头的担忧和惆怅浮上眉头。
吴罚这几日的疲倦也都写在脸上,郑令意不想说这些事情来给他多添一重的担忧,今日虽是休沐,却还去大理寺忙了半日,过了午膳的时辰才回来的,吃了一碗菜团子就歇去了。
他睡着时,眉头还皱在一块,不知是不是连梦中,也还在思索着案子。
郑令意听吴罚略略提过几句,但出于某种缘故,他不曾详说。
严寺卿亲自让吴罚跟从办案,除了这件案子外,寺正本身的差事也不能落下,再加上白寺正帮不上忙,所以饶是吴罚,精力也有几分勉强。
郑令意蹑手蹑脚的关上了内室的门,朝绿珠招招手。
绿珠近身听候吩咐,郑令意轻声道:“过上半个时辰,你就让金妈妈烹个杞子茶来。”
绿珠掩口笑道:“金妈妈的杞子茶总是煮的糊烂,跟煲汤似的,还是过一会子,奴婢自己去烹吧。”
郑令意点点头,也跟着弯起了眼睛,道:“这样也好。”
绿浓听到她们所言,忽然忆起一事来,一拍脑袋道:“奴婢差点给忘了,前些日子去给巧罗姐姐送东西时,听石头她娘说自己不想在国公府里头做厨娘了,问夫人你收不收她。”
绿浓说的便是巧娘,郑令意一听这话,顿时忆起巧娘的好手艺来,吴家的点心比起国公府可真是差得远了。
“她还说石头如今在庄子上有了着落,闲时又在京郊与甘松一起开了一间医馆,她心里安心,夫人便是要她住在府上也可,不必似在郑家那般,一定要住在外院了。”
“这样便是最好了,她若执意在外院,只怕我护不住她呢。那快去递个口信,就说我允了。”
郑令意想念巧娘的点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巧娘肯来静居,她自然是高兴,能做些松软可口的点心,让吴老将军的胃口也能好些。
郑令意想着想着,又想到吴老将军身上去了,她垂下眼睫,遮住隐忧。
绿浓将郑令意选好的几款衣料一一叠好,又招呼佩儿送到外院绣房里去,返身回屋时,边走边道:“夫人,二少夫人如今还避着五姐儿不肯见呢,昨个您去米家时,她还登咱们静居的门了。”
郑令意毫不意外,只是无奈道:“看来她的婚事,终究是只能落在我肩头了。点儿幸好是无事,若是有事,只怕二嫂要生吞了她。”
“昨个我见着五姐儿,也是吓了一跳。”听绿浓这样说,郑令意下意识看向她。
绿浓嘬了嘬自己的腮帮子,面颊滑稽的凹下去一大块,道:“病了一场,居然瘦成这个样了,奴婢瞧着她也可怜,好言将她给劝走了,这几日应当还会再来。”
“这次又病又怕,面黄肌瘦些也不奇怪。”
杨姨娘院里没有小厨房,郑令意听说她借大厨房给吴雁煎药时受了不少诘难,也不知是银子没赏下去,还是高曼亦授意。
主仆几人又说了好一会子话,忽闻内室里吴罚唤了句什么什么。
绿浓和绿珠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郑令意起身往里屋走去。
两个绿不解的互相看了一眼,绿浓纳闷道:“姑爷说的可是,‘痒痒’?”
绿浓连连摇头,一脸纠结的说:“姑爷那性子,你觉得他可能会说‘痒痒’这种话?”
两个绿又想了一会,绿浓忽然想起来什么,赶紧叮嘱绿珠道:“这事儿可别说出去。”
绿珠觉得莫名其妙,道:“什么事?姑爷要夫人给她挠痒痒的事?”
绿浓哭笑不得,朝门外睇了一眼,见近处无人,便压低声音对她道:“姑爷说的不是痒痒,是漾漾,是夫人的小名。”
“难怪我说夫人的名字与她的姐妹格外不同些,原来是做了小名。”
绿珠捂上自己的嘴,眼睛都要笑弯了,绿浓含笑戳了戳她的脑门,又叮嘱了一遍。
…………
乔氏给吴永安纳妾室的事情进展神速,昨个两个腰肢细下盘宽的妙龄女子就进了灵犀院。
听说都是外头农家的女儿,有一个还是院里甘婆子的邻居之女。不过甘婆子许久不曾回老屋了,所以乔氏也没查到这一层。
甘婆子这几日一直在碎碎念,十分不解。“怎么让自家姑娘做了人家的小老婆呢?”
王婆子笑她,道:“你真是老糊涂了,真以为谁院里都跟咱们院里似的清净?爬床的多了去了!外头的人是心长得不一样,还是肝长得不一样,总有甘愿的人!”
甘婆子争辩道:“不是,那户人家是读书的。”
“读书不也得吃饭吗?”殷婆子道。
甘婆子叹了口气,道:“我只记得是个那姑娘是个脸蛋红红眼睛大大的小女孩,竟也到了要给人生孩子的年纪了。”
绿珠在婆子堆里把消息给听全了,回屋来说给郑令意听。
“听说是一个姓秋,一个姓夏,也是凑巧的很。”绿珠说着,就见绿浓对她摇摇头,又朝软榻上努了努嘴。
梅姐儿小睡了一会子,此时正悠悠转醒。
郑令意哄她喝了半盏牛乳,她呆呆的靠在郑令意怀里不说话,模样可爱极了。
佩儿进来传话,说是香阳来了,要带梅姐儿回去。
“这么急,可是灵犀院出了什么事情?”绿珠道。
佩儿觉得香阳的神色不太好,却又说不出什么,只能点点头,又摇摇头。
绿珠领了梅姐儿出去,想亲自探一探。
她回来时灰头土脸,像是叫人给训了。
郑令意睇了她一眼,道:“怎么了?”
绿珠迟疑道:“杜姨娘查出身孕来了。”
郑令意沉默着,久久不曾开口一语,叫绿珠心慌无措,连忙扯了绿浓进屋看看情况。
郑令意却已经回了内室,且不叫她们二人进来,绿珠绿浓只能在门外干着急。
若不是郑令意那时出了这个主意,高曼亦死犟着,也许就能挨到杜姨娘查出身孕的日子了,灵犀院里也就不会多两个姨娘了。
高曼亦让香阳把梅姐儿带回去,就是想让郑令意明白,在她心里,这件事情的错处,郑令意得占上一大半。
自那天从伶阁出来后,姑嫂俩连面都没见着,今日看来,梅姐儿以后也不会来了。
虽然都在一间宅子里,可只要院门一关,不想见的人照样不用见。
郑令意将自己一人独自关到了傍晚,吴罚回来时,绿珠和绿浓两个人像看救星一样看着他。
吴罚一推开房间,郑令意便一改萎靡之态,瞬间精神抖擞起来,张罗道:“今日想吃些什么?”
“吃面吧。”吴罚无所谓的说,将郑令意拽到自己身侧坐下。
郑令意冲绿珠摆了摆手,又含笑看向吴罚。
吴罚凝视着她,也不提叫她不高兴的事情,只是道:“我也许是要升官了。”
郑令意眨了眨眼,眼中的喜色变得热烈,道:“真的?”
吴罚点点头,道:“有一位寺丞近来的表现令寺卿大人很不满意,位置大概是要空出来了。”
“可是龚寺丞?”郑令意道。
吴罚没想到她还记得龚寺丞,摇摇头道:“龚寺丞虽然不出色,但也不至于此,是另一位。”
“还需多久知道能否升职的消息?”郑令意又道。
吴罚捏了捏她的鼻头,道:“这官职还是只会飞的鸭子,大理寺里多的是人不愿我升官,今日早早的说出来,只是想叫你心里松泛些。”
郑令意晓得他用心良苦,抿唇苦涩一笑。
娇娇此时又进来闹腾,也不知是不是觉察到主人心情不好,撒娇比往日更甚。